折錦春

第580章 城下盟

秦素一徑只與鐘氏說話,就像是完全忘記了秦彥雅的存在。而秦彥雅卻也古怪,秦素不去理她,她也就這樣安靜地坐著,面上無甚表情,那一身的陰冷卻仍舊瘆人。

鐘氏的視線在這兩個侄女身上兜了個圈,卻也沒做隱瞞,直言道:“我與郭嫗確實是相熟的。早幾年你鐘舅父回府交賬,郭嫗求到我跟前來,說要給幺孫尋個出路,我見她那幺孫是個機靈的,便將他薦給了你鐘舅父。”

“原來如此。”秦素了然地說道,“說起來,今日之事,還就與郭嫗那位幺孫有關。”

“哦?”鐘氏一下子握緊了扶手,神情有些緊張起來:“來寶怎么了?”

來寶便是郭嫗那幺孫的名字。

秦素聞言,笑著擺了擺手,道:“來寶倒沒做什么壞事,不過就是跑了幾次腿而已。第一次是在三年前,他去了鄭槐的家鄉,恰逢鄭老遠游不在,他便從鄭老的兒子那里買了幾份醫案;第二次他去了廣陵茶田,向當年給先伯父提供住處的人問了幾句話,第三次他去了連云,找了不少當年的老仆問話。后來他又趁著隨鐘舅父四處查賬之機,跑了秦府的幾處田莊,而每到一處,來寶皆是找那些秦家老仆東拉西扯地閑聊。”說到此處,她話聲微頓,看向了鐘氏:“我說的這幾處地名或人名,叔母有沒有覺得很熟悉?”

秦素每說一句,跪在地下的郭嫗臉色便會變一變,而鐘氏的臉色則也跟著不斷變化,到最后秦素問過來時,鐘氏的視線,終是轉去了秦彥雅的身上。

來寶跑的這幾個地方,以及他找的人,這分明便是……追查當年秦世宏的死因!

鐘氏的表情十分錯愕。

來寶的祖母郭嫗正是秦彥雅的奶姆,來寶追查當年之事,如果說與秦彥雅無關,鐘氏是絕對不相信的。

可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看著眼前秀雅清美的秦彥雅,鐘氏怎么也無法相信,三年前,年僅十三歲的秦彥雅,便已經有了謀篇布局的能為,不僅私下查探生父死因,甚至還聰明地將人手安插到了鐘景仁身邊。

想來,鐘景仁常年在外到處跑,秦彥雅就是瞧中了這一點,想要趁機多搜集秦府老仆的消息,這才將來寶塞過去的吧。

鐘氏不由心下暗驚。

然而,當此情形,她卻又不好多說什么。

蕉葉居占著太夫人的心尖兒,當初鐘氏應下郭嫗的請求,也是瞧在太夫人的面子上,想要賣個好罷了。

此時,屋中諸人的心里已經有了一個隱約的猜測,而這其中,林氏是最為夸張的一人,只見她忽地睜大了眼睛,一臉恍然大悟地道:“我明白了,我想明白了,原來是這么回事,原來那個來寶就是去打探當年婿伯的死因的,而安排下這些的小雅……”

“住口。”已經忍耐多時的太夫人終是忍無可忍,出聲斥道:“蛇蛇蝎蝎地,成何體統!”

林氏一下子沒了聲音,縮著脖子往回坐了坐,而她臉上那種興奮至極的表情,卻是根本瞞不住人的。

秦素并未理會這些,只看向鐘氏道:“叔母是不是覺得很吃驚?”

鐘氏的面色有點發青,拿布巾掩了面,簡短地道了個“是”。

她怎么會不吃驚?她這可算是被自家人狠狠算計了一回。

秦素便笑道:“此事我先斬后奏,還請叔母勿怪。來寶便在我手上,待一會事了,我便將他交予叔母。”

鐘氏聞言面色一寒,而一直跪在地上的郭嫗卻猛地抬起頭來,保養得宜的臉上已是流了滿臉的淚,以頭搶地道:“六娘子便饒了來寶吧,求求您了,求求您!他年紀還小,什么都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我告訴他去做的,求您饒了他吧,我給您磕頭了。”

秦素垂首看著她,面色淡然:“在你交代來寶做這些事之前,你就當想到事敗之后的結果,如果怕有今日,當初你就不該將來寶送去鐘舅父身邊。如今你倒來求我,卻不知你主子屢次三番設計于旁人之時,她又有沒有多替別人考慮一二?”

說這話時,秦素的視線遠遠地掃過秦彥雅。

秦彥雅森然端坐于椅中,唇角勾著一絲冷笑:“六妹妹不必指桑罵槐。的確,西雪亭一局就是我設計的,可惜事敗未成,我引恨至今。”

房間里剎時間一片死寂。

西雪亭?

許多人立時便想到了去西雪亭賞海棠的那一天,秦彥直的房間里睡著兩個沒穿衣裳的小鬟,而這兩個小鬟后來據說是死了。

淹死的。

秦彥雅此時卻說,西雪亭那件事,就是她做下的。

諸人的視線全都投向了秦彥雅。

此刻,這位秦府嫡長女哪里還有半分以往的優雅與持重?簡直就像是換了個人,神情陰沉,堪稱陰森可怖。

秦素的眼睛瞇了瞇。

秦彥雅的反應,極是出人意料。

居然一開口就把西雪亭的事情給說了出來,她這是有恃無恐,還是另有打算?

秦素凝眸沉思,而一旁的鐘氏哪里還坐得住,已是霍然起身。

西雪亭三個字,幾乎已經成為了她心中不可觸及的禁地,此時竟從秦彥雅口中聽聞,她如何不吃驚?

“你說什么?西雪亭?”鐘氏厲色看向秦彥雅,眼中射出寒光,嘴角繃直,整張臉寫滿了憤怒與震驚。

她再也想不到,這位秦府嫡長女,竟會歹毒至斯。

秦彥雅勾著唇角,冷聲道:“西雪亭又如何,難道那是圣人寶地,我這失怙之女便不能涉足?”她抬起頭來看向鐘氏,眸中滿是冷誚:“叔母自己行不公、坐不正,旁人自會路見不平。”

秦素一下子挺直了脊背。

秦彥雅此語,竟是大有深意。

她是在透露什么消息?還是說,她要借著這幾句話表達旁的意思?

抬手掠了掠鬢發,秦素不著痕跡地觀察著秦彥柏,卻見這位秦三郎仍舊筆直地坐著,身姿挺拔端正,整個人都流露出一股書卷氣,真是如謙謙君子也似。

飛快地思忖了片刻,秦素驀地一笑。

怪不得秦彥雅要換去吳老夫人的座椅坐呢,原來是為了現與人簽下城下之盟。

只不知,這曾經被她利用得極為徹底的兄妹二人,會不會如她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