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家娘子

第二百九十四章 意氣風發

宮門外跪著的御史言官,看到孫長英跪地捧著血書,都忍不住抬起頭去看,上面寫著閩浙的勢家如何和勛貴勾結下海通番,眾人頓時面面相覷,再求下去就是維護閩浙勢家和貪墨的官員,這根本不是不畏權貴,犯言直諫的言官該做的事。

就算因此丟了性命也不會名流千古。

幾位年紀大些的老臣撐不住癱坐在地上。

就這樣回去,卻要怎么保住臉面。

突然聽到有人道:“崔奕廷來了。”

眾人抬起頭來,看到了一身官服的崔奕廷緩緩走過來。

崔奕廷此時出現是因為什么?

崔奕廷年紀輕輕就坐到了錦衣衛正四品僉事,這是多大的提攜,誰能服氣,聽說他慫恿皇上開海禁,他們才過來要一爭長短。

年過半百的老臣伸出手,就要質問崔奕廷,積攢在胸口的酸氣,就等著這一刻說出口。

風吹過崔奕廷身上的官服,顯得他身姿更加挺拔,緋紅色的官服像剛升起來的太陽,又像騰燒起來的火焰,黑暗也無法將他的身影吞噬,“圣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為了百姓蒼生,不畏權勢,以民為憂,敢于拂逆君主是乃言官死諫;鐵面無私,懲治權貴,彈劾權貴臟吏是乃死諫;平冤假錯案,嚴懲貪官污吏,正義相爭是乃死諫。”

“諸位大人因何死諫?”

“為了閩浙的勢家還是貪官污吏,又或是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百姓。”

崔奕廷并不是不學無術,任意妄為的武夫。

無論在什么時候仿佛都能挺直脊背。

臉上沒有半點的懼怕和退縮。

那雙清亮的眼睛,看過去只讓人覺得難以捉摸又無法估量。

宮門外,一時靜寂。

孫二小姐緊張地聽消息。

不知過了多久,管事媽媽才匆匆忙忙進屋。

孫二小姐和孫太太都站起身來。

“怎么樣?”孫太太立即開口詢問。

“老爺在宮門外呢,遞了血書訴冤枉,將鄧家的事說了清清楚楚。”

孫太太只覺得額頭上起了一層的汗,緊緊地握住女兒的手,“這樣……也不知能不能輕判些。”

孫二小姐忙安慰母親,“定然是能,幸虧崔二奶奶肯幫忙。”

“不止是崔家幫了忙,”管事媽媽道,“送消息的是裴家的下人,聽說侯爺也插手過問了福建的事。”

聽到裴家,孫太太面露驚訝轉頭看了看孫二小姐,“既然裴家肯幫忙,會不會……和你的婚事……”

孫二小姐搖搖頭,“如今家道中落,我和侯爺已經不是門當戶對,母親還是不要想了,若是父親能保住性命,我們就回去廣東,不能嫁給達官顯貴,尋個殷實之家也并不難,”說著頓了頓,“眼下,我們最該做的是給父親傳個消息,登門去拜謝崔二奶奶。”

孫太太頜首,“也好。”正要問女兒準備什么時候去崔家。

孫二小姐已經讓管事媽媽跟著去內室換衣衫。

片刻功夫,孫二小姐已經換上了草綠色的暗花褙子,吩咐下人,“去崔家通稟一聲。”

聽說李大人被莊王爺帶走了,李太太頓時驚慌失措,旁邊的幾位太太也跟著緊張起來。

莊王爺這是要做什么?是什么意圖?

李太太不由自主地看向崔夫人,“這是因為什么?”

沒有人會回答她。

看別人笑話,最終只會看了自己的笑話。

婉寧吩咐下人端熱茶上來,李太太終于站起身來告辭,幾位太太也紛紛起身,再也沒有了閑話家常的心情。

送走了幾位太太,崔夫人讓婉寧扶著進了內室。

將下人遣下去,崔夫人看向婉寧,“老爺那邊怎么樣?可問了你福建商賈的事?”她現在就是害怕老爺會大發雷霆。

父子兩個已經鬧得生分,再因為什么事吵起來,這個家真就要散了,只要想到這個,她的胸口就像有塊大石壓在上面,讓她喘不過氣來。

婉寧看到崔夫人臉色不好,低聲安慰,“娘放心,爹知道福建那些官員做的事,只說二爺做得對。”

崔夫人驚訝地看著婉寧。

老爺會說奕廷做得對?

多少年了,老爺從來沒說過這樣的話,就算是上次被人要挾,老爺卻也說奕廷的手段太毒辣了些。

總不能被媳婦一勸,老爺就想通了。

崔夫人仍舊擔憂,“你在福建收茶,會不會出事?李太太雖說不安好心,說的卻也沒錯,整個大周朝可都看著我們崔家。”

“娘放心,”婉寧低聲道,“媳婦在福建收茶是真的,不去收茶怎么能丈量福建的茶園,再說丈量土地,也不是我們先說出來的,早在先皇時就有老臣上書清丈土地,宮外跪著的是先皇的老臣,推行魚鱗冊,賦役黃冊的也是先皇的老臣,如果土地不重新丈量,拿著魚鱗冊又有什么用。”

“先皇雖說不讓開海禁,可是卻早就有讓戶部丈量土地的朱批,如今推行全國丈量土地,誰又能反對?”

崔夫人越來越對這個媳婦另眼相看。

十幾歲的孩子,如何知道那么多東西。

賦役黃冊是先皇時才推行的,清丈土地這些事完全是政事,她在內宅里不過就是聽聽。

崔夫人道:“那……那就不開海禁了?”

婉寧抿嘴笑,“當然是要開的,這只不過是第一步,只要這一步走過去,后面的事就方便多了。”

無論是開海禁還是清丈土地傷害的都是那些人的利益,對他們來說沒有什么分別,只不過換了一個說法。

崔夫人點點頭,“你懂得比娘多,”說著低聲道,“不過,你可要小心,外面那些人都瞧著我們呢。”

婉寧道:“娘安心。”

崔夫人看著婉寧,當時求娶婉寧,她只是想順著奕廷的意思,讓奕廷娶個喜歡的女子回來,也就能收收他的心,沒想到婉寧這孩子還真就成了她的幫手。

崔夫人嘆口氣,“其實有些事也不怪老爺,老爺是因為姑奶奶傷透了心,從前我們家和皇上的關系是很好的,皇上不受先帝喜歡,老爺還處處幫襯著說好話,說到底這件事都怪我,內宅上的事,我沒有處理好。”

婆婆說的是崔皇后的事,皇上登基之后冊封崔氏為后,難不成不是因為對崔氏情深意厚?

這里面到底有個什么樣的秘密。

婉寧才想到這里,宋媽媽進來道:“廣東按察使孫家的小姐來了。”

婉寧笑著起身,“孫二小姐是來找媳婦的。”

崔夫人揮手,“快去吧!”

婉寧在屋子里見了孫二小姐,孫二小姐一臉感激,立即向婉寧拜下去,“多謝崔二奶奶搭救我父親。”

婉寧將孫二小姐扶起來,“孫大人的案子怎么判還要聽皇上的意思,也不知能不能從輕發落。”

“那就是家父的命數,”孫二小姐勉強露出些笑容,“總歸是有些希望。”

兩個人坐下來。

孫二小姐看看四周。

婉寧向童媽媽點了點頭,童媽媽帶著下人退出去。

孫二小姐抿抿嘴唇一臉歉意,“之前來求崔二奶奶幫忙,也只是走投無路想要試探試探,所以有些話我也沒跟崔二奶奶說起。”

婉寧不知道孫二小姐指的是什么,不過她們兩個之前只是第一次相見,自然有什么話都是要說一半留一半。

婉寧道:“這是人之常情。”

孫二小姐低下頭思量,又抬起了頭,“我們家有個遠親表妹,嫁給了鄧嗣昌的外甥,我那表妹跟我提起過,鄧嗣昌通過倭人買了不少的刀劍和馬匹,是鄧嗣昌的一個姓呂的幕僚安置好的,我聽到這話一直覺得奇怪,鄧嗣昌要刀劍做什么,這些東西不是都該朝廷撥發的嗎?難不成是軍費不足,鄧嗣昌才自己想法子。”

“不過鄧嗣昌那種人,怎肯做這種事,”孫二小姐眼睛雪亮,“鄧家被查,可曾查出這些東西?”

崔奕廷沒有說過。

私藏刀劍和馬匹可是重罪。

高宗時,青州府的敬王私吞刀劍、鎧甲就是因此得了叛逆的罪名。

看到婉寧搖頭,孫二小姐道:“興許也是亂說的,沒有這種事。”

婉寧很喜歡孫二小姐,孫家出了這樣的大事,她還能冷靜處置,“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孫二小姐道:“父親肯定是要獲罪的,等父親的事定下來,我想要跟著母親會廣東去,外祖母和舅舅可以照應我們。”

孫二小姐的思路清晰,知道自己將來要做什么。

這樣的性子,既然能來跟她說這樣一番話,定然是對這件事又幾分的把握。

鄧嗣昌囤積這些東西做什么,難不成是準備要謀反?

婉寧送走了孫二小姐。

門上管事來稟告,“二奶奶,二爺回來了。”

崔奕廷這一回來,仿佛整個崔家都跟著松了口氣。

婉寧去垂花門迎崔奕廷。

崔奕廷踏進內宅,目光就落在婉寧身上。

婉寧嘴角噙著一絲笑容,一雙眼睛如被泉水洗過般透亮。

辦好了外面的事,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看到婉寧,他頓時覺得腳步更加輕盈,更加意氣風發起來。

她就靜靜地站在那里。

如同在他心頭上。

崔奕廷一把拉起婉寧的手,不等她說話,又將她擁進了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