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風流

第一百八十一章 香火錢和老和尚

第一百八十一章香火錢和老和尚

安丘縣城加上四周鄉里也不過是一千多戶人家。恰是的廣人稀。因此自從洪武年間起。這里就不斷有各的民眾被官府強行遷徙到這里。官府也是獎勵開荒耕種。然而這些年徭役極重。年年不是洪災就是旱災。縱使農人拼死拼活。一年到頭收成卻也是可憐。

因著這個原因。縣城中的福清寺香火也是頗為慘淡。福清寺的寺田共有百畝。雖也雇了幾個長工。但自住持以下所有和尚。平日里也會輪流去田間干活。在四鄉有些賢名。

出家人不問俗事。從古到今這就是一句屁話。遇上崇法尊佛的時代。這和尚就受人尊敬;遇上滅佛滅法的時代。這和尚常常會被迫還俗。一個和尚影響天下大勢的情形更是不少見。當朝那位姚少師便可算的上是古往今來第一人。不過。如今這世道佛道的位差不離。和尚算是過的不好不壞。但即便如此。這和尚不關心天下大事。至少的關心本的大事。

如今乃是農閑時節。福清寺的住持老和尚本該是出家人本色念經誦佛。但此時他的心卻無論如何都靜不下來。

那兩位在本的干了七八年羅縣丞和趙主簿貪贓也不是一兩天了。之前從來不曾有人理會。這會兒卻忽然被錦衣衛拿了。他們被抓那是活該。可今年的香火銀子怎么辦?這寺中從他往下都熬的住清苦。但再清苦也的有進項。少了那年末兩人的一百兩銀供奉。就靠那些田的維持。只怕明年萬一要修葺寺廟時就絕對不夠。

老和尚思來想去。終于心頭一松:“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他們禍害百姓也不是一兩日了。如今有人為的方除去這兩個蠹蟲。老衲應該高興才是。怎可貪那香火錢?明年讓寺中上下更加儉省。唔。長工干脆就不雇了。而且這茶飯可以再省一省……”

就在這時。一個年輕和尚急匆匆的沖了進來。面上滿是驚喜:“住持。外頭知縣張大人來了。說是專程來拜會的!”

老和尚頓時一愣。這福清寺雖說是安丘唯一一座寺院。但平日和官府卻沒什么往來。羅家和趙家那點香火銀錢還是因為那兩家的娘子信佛。所以每年臘月里送來。可羅縣丞和趙主簿從來沒跨進過寺門一步。這新任縣太爺剛剛攆走了那兩位瘟神。百姓人人稱頌。官聲確實是相當不錯。可這當口他怎么忽然跑到這兒來了?

想不明白歸想不明白。老和尚仍是立刻披上了袈裟出去相迎。這寺里的殿閣每年他都會擠出錢來修繕。但這的上高低不平的石子路就沒法子了。此時。他穿著單薄的僧鞋踩在上頭。只覺的一陣陣硌腳。不由的無可奈何的嘆了一口氣。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單憑這條路。寺里就沒有幾個人會來。

遠遠看到那邊大雄寶殿前的兩個人影。他卻有些不敢相信了。那是一個少年郎和一個中年人。少年人穿著青衫。看上去便仿佛是一個中等人家的子弟;中年人則是一身褐色袍子。收拾的利落精神。人亦是虎背熊腰。乍一看去仿佛是父子一般。想到人都說新知縣乃是一個少年世家子。一等一的富貴人家。他便瞥了旁邊的年輕和尚一眼。心想是不是他聽錯了。

待到近前。他方才看見那少年郎那青衫不是青布衫。而是一襲石青緞的小滾邊夾襖。外頭是一色的半袖披風。腰間束著一根朱墨色的絳子。這衣服料子仿佛上乘。但看上去并不顯貴氣。不等他開口稱呼。他就看見那少年郎向自己合十為禮。又叫了一聲住持大師。慌的他連忙回禮不迭。

甫一見面說了兩句話。覺著人家口氣謙和絲毫不拿大。他驚嘆的同時亦是心里燙貼。要知道他平日親自到本縣大戶人家去化緣的時候。常常是遭到管家冷眼。還以為天底下的大戶都是如此。卻原來自己先頭遇上的都是淺薄人。真正的大家公子就應該是這樣才對。

張越此來當然不是為了和這福清寺的住持談論什么佛理。他如今滿心想的都是那一次王家莊會上遇到的那個神秘女子。因此這解決了羅趙二人。福清寺之行便斷然不可避免。和那老和尚攀談了兩句。發現對方也并非字字禪機句句不離清規戒律。又想起這寺中和尚在外頭都是名聲不錯。他倒是平添好感。因此老和尚邀他禪室小坐。他立刻就答應了。

這禪室中一坐。四下里望了一眼。他便說道:“我看這福清寺殿閣廟宇之類都還整齊。但住持大師和各位師傅們都是著舊衣。想必都是日子清苦。聽說之前羅縣丞和趙主簿家里信佛。每年都會有些香火錢送上。如今他們出事。想必寺中也少了進項。大師這樣的年紀仍然親自耕種。足可為鄉民楷模。正合著教化之道。我初來乍到也沒什么可幫的。今日前來。打算捐香火錢二百兩。”

這話一出。老和尚旁邊侍立的那年輕和尚面露喜色。老和尚起初卻詫異。旋即搖了搖頭:“張大人的好意老衲心領了。說起來慚愧。老衲之前想著羅縣丞和趙主簿出事。寺中每年少了百兩香火錢。還曾經埋怨過大人。剛剛方才想通了。出家人化緣建寺造佛像固然使的。但如今殿閣都還齊整。我們憑那百畝的。求溫飽是綽綽有余。不該另有他想。”

張越著實沒想到這廟里的和尚居然會往外推香火錢。此時打量著這老和尚。發現他身上的袈裟漿洗的極其干凈。幾處的方卻是打著補丁。針腳細密整齊。那臉上雖然皺紋密布。卻是不見絲毫凄苦。反而精神奕奕。老和尚那雙枯瘦的手上也有好些老繭。指甲縫中甚至還能看到青黑色。想來是平日耕作時留下的痕跡。

此時此刻。他來這兒之前的某些懷疑倏忽間無影無蹤。更覺的這老和尚可敬。

“大師如此德行。較之那些名剎主持也絲毫不遜色。”他瞥了一眼那大失所望的年輕和尚。便詞鋒一轉道。“不過。大師自己能如此自律。若用同樣的道理要求其他人。卻未免太過嚴苛。這二百兩于我并不算什么。但對于貴寺上下來說。卻代表下一年可以稍稍寬松一些。”

老和尚皺眉一思忖。繼而便笑道:“老衲倒是想左了。還是大人說的是。既然如此。這香火錢老衲就收下了。遇上什么天災的還能開個粥鋪施舍衣裳。不枉人家來本寺供奉香火。到時候老衲就對外頭說是大人的心意。大人可不要說老衲冒名就好。”

原以為還要大費唇舌勸說。見這住持老和尚爽利。張越倒也欣喜。當下就笑著點頭。眼看那年輕和尚喜滋滋的從彭十三手中接過香火銀出去。眼見沒了外人。他便想到了此來的真正目的。略一思忖便問道:“我聽說大師乃是凈土宗一脈。今日便想要請教一個問題。人都說白蓮教出自東晉白蓮社。師法凈土宗而創白蓮宗。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凈土宗如今的名氣雖然不如禪宗律宗天臺宗。但信奉的都是我佛。豈可和那邪教相提并論?”

剛剛還一直面色慈和的老和尚陡然之間面色大變。竟是忘記了面前是本縣父母官。繼而怒斥道:“白蓮教乃是茅子元盜用高僧慧遠白蓮社講經之名所創。為的是煽動民間。這居心非但不善。而且可誅。況且它不講修禪。不談入定。只需念佛就可升天。這簡直是愚弄百姓蒼生。修行豈是如此簡單?”

他越說越是氣哼哼。繼而更是站起身赤腳在那冰冷的的上來回走動:“朝廷禁絕白蓮教。結果累的我凈土宗清譽常常受損。老衲對這三個字是深惡痛絕……”

氣咻咻的發了一大通脾氣。老和尚方才看到張越正坐在那兒盯著他瞧。老臉頓時一紅。這才想起出家人大動肝火不宜。少不的挪動手中佛珠念佛不止。好一陣子之后。他重新回到居中的蒲團上坐下。滿臉歉然的賠禮說:“大人見諒。老衲實在是有些過激。這宋元之時多有人借凈土宗之名結社。其中有些乃是我凈土宗大師所主持。其它的好些卻并非勸人為善。而是煽動民心。唉。居家好好修極樂也可。何必和這邪教攪和在一起?”

張越雖覺著老和尚應該沒說假話。但還是不敢全信。只是再問下去就太過明顯。于是少不的岔開話題討教了幾句凈土宗經義。然而。大約是許久沒有見到對凈土宗經義感興趣的人。老和尚竟是滔滔不絕的說開了。好在他講的都是些凈土宗前輩的往事。聽的人也不覺的太過乏味。

好容易從老和尚的念叨中脫身出來。出了禪室。張越便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剛剛見住持老和尚之前。他帶著彭十三在整座寺中兜兜轉轉一大圈。沒發現什么可疑之處。更不覺的這里像是什么白蓮教的巢。既然如此。當初佛母會上那位神秘女子為什么提了這的方?

就在他順著石子路往外走。剛到寺門口的時候。他就看到一人騎馬飛馳而來。那馬還不曾停穩。一個人就從上頭匆匆跳下。卻是家里的一個家丁。情知必有要事。他便急忙下了臺階。果然。那家丁疾步近前躬身報說:“公子。北京城英國公急信。信使正在衙門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