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風流

第四百八十章 求死不得

第四百八十章求死不得

阿魯臺揮師興和,興和被圍!而就在被圍的前一天,張越剛剛帶人送去了補給和軍器!

面對這千辛萬苦方才打聽到的軍報內容,朱寧只覺得腦袋轟的一聲炸了開來。盡管張越去宣府之前,外頭各式各樣的傳聞就不少,全都是說得兇險萬分,但她聽說有京營精銳隨護,也就沒多擔心。畢竟,督運軍器原本乃是兵部武庫司郎中的正項差事,哪里那么巧剛到興和就正好遇上韃子?然而,不可能的事情如今偏偏變成了事實,若是真的城破了……

盡管一遍遍告訴自己要鎮定,但這會兒她仍是沒法子鎮定下來,甚至連安安穩穩坐著都是難能。先前張家那個二房忽然攪和出來的事情她可以不在乎,就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料想也不至于讓張越和杜綰有什么閃失,但這一次卻截然不同。要是他真有個三長兩短……

此時此刻,朱寧的腦海中竟是第一時間浮現出了他躺在血泊里的情形,旋即才是杜綰白衣縞素的身影,竟是忍不住連打了兩個寒噤。而前來報信的應媽媽看到自己一手奶大的小郡主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來回踱步時甚至好幾次幾乎撞上了錦墩和桌子,心里不禁懊悔了起來。早知道如此,剛剛就不應該實話實說,應該說得和緩些。

“郡主不用太擔心,小張大人先前也不是沒遭過兇險,這次應該也能逢兇化吉。”

“逢兇化吉……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子么!”這種程度的勸慰朱寧自然不會當真,她腳下仍是又急又快地踱著步子,“凡事首先得自己想出措置之道,應對得宜,然后才能依靠機遇運氣,了不起各占五分罷了!可如今他是被困危城,若是興和不失也就算了,若是丟了,他就算僥幸有命,回來之后皇上必定遷怒;若是死了……到時候就算英國公,恐怕也幫不上忙!這事情不那么簡單,那些韃子怎么會偏偏在這個時候大軍圍攻興和!”

應媽媽只是個當傳聲筒的乳母,哪里能答得上朱寧的話,此時不由訕訕地閉上了嘴。朱寧來來回回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這會兒也終于顧不上什么避嫌了,下定決心就轉過身吩咐道:“讓人去備車,趁著這會兒消息還沒傳出來,我正好去張家一趟。我在家躲災也躲得夠久了,要是這次還有人趁機找周王府的麻煩,我就剪了頭發作姑子去!”

對于這等氣頭上的話,應媽媽哪里敢當真,趕緊快步搶出門去吩咐,隨即剛剛在外頭守著的兩個侍女方才進了屋子。眼看著她們在衣箱里頭左翻右找,又捧出了紫檀木的首飾盒,滿心煩躁的朱寧不禁沒好氣地喝道:“別胡亂翻了,找一件御寒的大衣裳就好,那些釵環都不用,別白費工夫!”

須臾,裝束停當的朱寧就匆匆出了自己的小院,只是在裙襖之外又系了一件素綾面子白狐貍里子的鶴氅。從內儀門出去的時候,她不合撞見了父親的一個心腹內侍,于是少不得打了個招呼,及至到了外頭上了馬車,聽到了那車轱轆軋過青石板的聲音,她方才松開了藏在袖中的拳頭,怔怔地看著被寒風吹得瑟瑟作響的紅羅車簾。。

上次晚飯的時候父親喝醉了酒,于是又哭又笑,還說什么老杜的女兒比他的女兒有福氣,事后她追問的時候他卻一概推給酒后胡言。她一直以為父親不認得杜楨,如今看來,當初在棲霞寺父親和杜綰一下棋就下了大半個月,恐怕并不是以棋會友一見如故那么簡單。倘若真是認識的,那就怪不得父親雖笑罵過她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卻從沒阻止過她。

盡管宮里尚未傳來任何消息,但張家后院如今卻是死氣沉沉。自從昨天的事情出了之后,顧氏就一直死板著一張臉,晚飯也只是胡亂應付了兩口,整整一晚上幾乎都不曾合眼。

她已經是快七十歲的人了,因丈夫死得早,她幾乎是眼看著這一家由盛而衰,又由衰而盛。中原的古訓是沒有不敗的天下,只有不落的家族,這也是她那位婆婆教導她最多的話。盡管張攸不是她肚子里生出來的,但畢竟叫了她幾十年的娘,又好不容易掙命掙來了一個伯爵,難道就要這樣因為女人而敗得不明不白?

“老太太,這粥已經熱三回了,您好歹吃一些。”

回過神來瞥了一眼馮氏,顧氏這才發現這個當初千挑萬選的長媳如今也已經老了。那烏黑的鬢角下頭流露出白色的發根,顯然是用過烏發膏的。想到馮氏早年隨著張信步步高升很是過了些舒心日子,如今這些年卻形同守活寡,當初好一個飛揚跳脫的人兒,卻是成了多病多災的模樣。想著想著,她便嘆了一口氣:“撂下吧,我呆會就吃。”

看到這幅光景,馮氏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聽到張赳回來報信說張信能回來,她幾乎喜極而泣;可聽到張赳說起二房那亂糟糟的勾當,她本以為自己會幸災樂禍,可實際上卻是一陣陣心慌。她很希望得意忘形的東方氏受些教訓,可要是真的二房倒了,丈夫不過是一個剛剛起復的官員,在這偌大的京城怎么呆得下去?

“對了,越哥媳婦呢?”

顧氏在有別人的時候從來不叫杜綰的名字,這會兒隨口問了一聲,見眾人面面相覷,她不禁掃了一眼屋內眾人,見除了二房之外人人都在,卻少了杜綰和張赳,她不由得更是奇怪。就在這時候,有人恰好打起簾子從外頭進來,卻是靈犀和張赳。

“老太太,這是四少爺到廚房現磨碎現做的杏仁茶,您好歹體諒一下他的孝心。”靈犀笑吟吟地把茶盤擱在炕桌上,由張赳雙手將那茶盅子捧了過去,旋即又解釋道,“因大奶奶使人過來請,所以三少奶奶就過去了,大約一會兒就能過來。”

“超哥媳婦讓她過去?”顧氏皺了皺眉頭,腦海中立時浮現出二房那亂糟糟的情形,于是險些被那滾燙的杏仁茶燙了手,吸了一口涼氣回過神,她便對眾人說道,“超哥媳婦和起哥媳婦的性子要是能補補就好了,一個綿軟太過,一個太不饒人,要是不知道的人恐怕還因為起哥媳婦是真正伯府里頭出來的,超哥媳婦才是侯府的親戚。這大宅門里頭,面團似的人不行,刺猬鐵針似的人更不行,學不會綿里藏針,遲早得給家里惹禍……”

昨天消息傳來的時候,東方氏最初是震驚,隨即就沖到了方水心屋子里破口大罵,可誰知道方水心一掃前些天的冷淡,竟是針鋒相對頂了回來,把她做過的那些事全都揭了出來。又羞又惱的她恨不得劈手給這個該死的惹禍精一個巴掌,最后卻被趕過來的顧氏一口喝了回去。這還不算,屏退了人之后,顧氏還劈頭蓋臉狠狠訓斥了她一頓,半點沒不留情。

“你男人從交阯回來給你帶了個二房添堵,他確實沒心沒肺,可你如今是伯夫人,就該學一些外頭為人處事的大度,這下丟臉丟到外頭去了!”

“超哥兒起哥兒都是你教導的,你這將來自然還要靠他們,可你一味縱容,你看看如今都闖出了什么禍事?我當初是怎么待你的,你如今又是怎么待你兩個媳婦的?”

“方姨娘畢竟是夷女出身,所以可以不懂得大體不懂得進退,可你呢?你好歹也在張家那么多年了,成了伯夫人就得意忘形,不把我這個婆婆放在眼里,你還敢不把王法放在眼里?這個伯爵是老二一刀一槍血海里頭拼殺出來的,你不心疼我心疼!”

想著結婚不滿三年丈夫就遠走安南,想著自己在家侍奉嚴厲的婆婆教導年幼的兒子,想著日日夜夜盼望著那鳳冠霞帔穿在身上的風光……此時此刻,東方氏看著自己翻找出來的那金錠子,心里忍不住一陣陣抽搐,狠狠心便伸手將其抓了起來。

吞下去就一了百了,到頭來既不會拖累丈夫,也不會連累兒子!

砰——

就在這時候,大門猛地被人一腳踢開,驚慌失措的東方氏正要把金錠子往嘴里塞,卻不防來人動作極快,竟是一個箭步躥上來劈手拽住了她的手腕,三兩下就掰開手指奪去了那個金錠子。認出是杜綰,再看清后頭跟著臉色煞白的李蕓,她不由沖著李蕓怒喝了一聲。

“你把人帶來添什么亂,我死了就一了百了,難道死一個不夠還得死一堆!與其等著錦衣衛來拿人,還不如我自己了斷了來得干凈!”

“二伯母倘若動了那念頭,就是懼罪自盡,到時候反而更是牽累一家!”

杜綰劈手將那錠金子扔的老遠,想起剛剛那一幕,與其說是后怕,不如說是又好氣又好笑。人道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東方氏何嘗不是如此?定了定神,她便一字一句地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當口要是自己亂了,那不用皇上派錦衣衛來查,什么把柄都會送到人家手心里!二伯母就算不太出門,也應該聽說過先頭方大人的事,堂堂兵部尚書自殺之后尚且戮尸,還請您好好想想!”

撂下這話從南院里頭出來,杜綰就看到秋痕沿著小道一溜煙跑了過來。她還沒開口發問,站穩了的秋痕就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少奶奶趕緊……趕緊回屋,郡主……郡主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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