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嬌

376:不謀而合

燕翕的眉心幾不可見的皺了皺。

往日里燕褚若是吃個藥,能鬧的闔府上下不得安生。

至于什么良藥苦口利于病這樣的話,不知有多少人勸過她,可她驕縱的那樣,哪里肯聽?

既然是不肯聽,也放不到心里去,自然也就不會替旁的人著想。

燕翕不由的想起來。

燕褚九歲的那一年,大病過一場,病將將要好的時候,人還有些低燒,雖不至于糊涂不知事,可燕褚一向嬌貴的很,便是那樣的低燒,家里頭上至老太太,下到他這個做兄長的,無不掛心,就連宮里的老太后,都特意指派了兩個太醫到侯府去給她請脈。

可是燕褚自己的?

十月的天氣,她一個人帶了個小丫頭偷偷的溜出了院子,非要到池邊兒去撈魚。

小丫頭又拗不過她,又不敢留她一個人在池塘邊上。

等到家里頭現的時候,她都已經吃了半個多時辰的寒氣。

那夜里,燕褚的病情便又加重了,一連又病了好幾天,老實了一陣子,才算大好起來。

燕翕下意識的把打量的目光投在薛成嬌的身上。

他也幾次聽高子璋說起,這位縣主,小小年紀沒了爹娘,可脾性養的卻很好,并不怨天尤人,也不驕縱跋扈。

當日在應天府時,據說崔家長房大太太對她是疼到了骨子里,可也沒見著她時時與人做難。

后來被陛下親封了縣主,可也不拿著架子。

不要說是同燕褚她們一處走動,即便是待丫頭仆婦們,也是極和氣的一個人。

燕翕揚了唇:“你們太太若知道你這份心,便也高興的很了。”

薛成嬌覺得有些不大好意思,摸了摸后腦勺,笑而不語。

過了有一會兒,她想起崔旻他們一大早就往太子那邊去了,怎么燕翕好端端的會出現在她這里?

她如此想著,便也如此問了出來:“世子怎么到我這里來了?”

燕翕聳聳肩:“他們說事兒,我不愛聽,也沒打算聽,就借故出來了。正巧了瞧見燕桑給你送藥,以為是你病了,又怕耽擱腳程不告訴我們,所以進來瞧瞧你。”

“不打算聽?”薛成嬌歪頭

這位世子確實是個明智的很的人。

最開始見他時,只是覺得驚.艷而已。

后來幾次聽人說起,皆是夸贊的言辭。

就連談績那樣眼高于頂的姑娘,都一口一個翕哥哥的叫著,每每提及燕翕時,竟全是崇拜的情緒。

他此時這樣說,薛成嬌心頭就過了幾過。

陛下為什么指派了他同行,誰也猜不準。

可陛下再委派他差事,他只怕也不能夠做的太完美。

襄安侯謹慎了一輩子,估計這位世子也是繼承了他老爹的優良傳統,打算在陛下這一朝,將謹慎二字延續到底了。

薛成嬌略抿唇:“我從前聽子璋表哥說過,世子是有雄才的人,只可惜了……不過今日的神色,倒是處之泰然,絲毫無怨的。”她說著稍頓了頓,眼底閃過明亮,“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嘛,世人追名逐利的心總歸是太重了些,殊不知到頭來一場空的不勝其數,更有甚者賠進去身家性命的,都是有可能的。世子能這樣淡然,其實是件好事。”

她的這樣一番話,卻是出乎燕翕意料的。

薛成嬌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分析的這樣透徹。

燕翕心頭微動:“你也該想想,萬一是無奈之舉呢?”

薛成嬌臉上掛著恬淡的笑:“無奈又如何呢?古來王侯將相何其多,賢臣佞幸每朝都能數出來幾個。何為賢?何為佞?我雖是個閨中女子,卻也知道,陛下給的無奈,就不叫無奈。自古以來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然路是陛下給定好了的,按著這個走,便也是一種忠與賢,世子說呢?”

燕翕猛然怔住。

這番言辭,他從未聽人說過。

彼時他也聽多了各種各樣勸慰的話。

他出身尊貴,又實非紈绔,胸中點墨不得揮灑,這十九年來雖然灑,可心中總有遺憾和不甘。

從沒有人這樣點化過他。

原來他經歷的這一切,也是一種忠君,來日史書工筆若有記載,他也是一位賢臣。

至少,他沒有因為陛下的束縛,就選擇了歪路。

“縣主的這番說辭,也是新鮮的很。”燕翕笑著,同她眨了眨眼,“我倒是第一次聽人這樣說,一時竟覺得,這樣也沒什么不好的。”

薛成嬌.小臉兒紅了紅:“我若說錯了,世子不要笑話我就好了。”

“哪里有什么對與錯,”燕翕擺擺手,“對錯從來只在人心,更只在自己。這樣說吧——”他唔地一聲頓了下,思忖了片刻才續后話,“你覺得自個兒是對的,那便是對的。若然旁人與你所想不一樣,那也并不能說明你是錯的。我這么說,縣主能理解嗎?”

薛成嬌咦了一聲。

“怎么了?”燕翕聽見她這一聲,便側目,問了一句。

其實也沒什么,薛成嬌不過是一時想起了崔瑛來。

當日崔旻被調任到戶部時,她與崔瑛的那番交談,猶在耳畔。

現今想來,崔瑛的想法,實際上就是燕翕所說的這樣。

她的那些話,若給老太太或是老爺太太們聽了,必定覺得她太胡說,也太不懂事。

想到這里,薛成嬌笑著搖了搖頭:“倒也沒什么,只是想起來從前在應天府時的一個姊妹,她倒是頗有些……”她猶豫的頓了下,尷尬的笑了一聲,“頗有些離經易道的實際上和世子眼下所說的,是不謀而合。”

“哦?”燕翕摸了摸下巴,“縣主口中的這位姊妹,是崔家的小幺嗎?”

薛成嬌眼底疑惑一閃而過:“世子如何知曉的?”

燕翕怎么會知道崔瑛?

可是問完了,薛成嬌就拍了下小腦袋:“是子璋表哥說的吧。”

燕翕頷:“他往日里倒是說過不少應天府的事,尤其是剛入京的那段日子,你崔家,自然了,還有他的那位指腹為婚的紀姑娘。”

薛成嬌淺笑嫣然,輕咬著下唇:“是了,我方才說的,便是崔家的小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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