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美味佳人

第四章 含笑酥

三天后,劉愛娟已經哭不出來了,只有止不住地哀嘆。她一進縣城就跟虎子爹媽分了手,可兩天不到,虎子爹給她的一袋豆饃就吃光了。她只好餓著肚子在紫陽縣的大街上四處游走,衣衫襤褸,頭發雜亂,臉臟得跟抹了鍋底灰一樣,當真混的和小叫花子沒有區別!

正打算破罐子破摔地去找個草席來要錢,劉愛娟卻不小心撞到了一個婦人。

這婦人年約四十,衣著富貴,帶著侍女,白面包子似的胖臉上橫著一對狡黠的小眼睛,面相十分精明。

一個侍女呵斥著要踢開劉愛娟,卻被那婦人攔住。她將劉愛娟拉到眼前,又拿出一方香噴噴的手帕揩了揩她的臉,滿臉笑容地說:“好一個水靈的小姑娘!”

劉愛娟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心生警惕,正想溜走,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嚕作響。

那婦人笑著問:“小可憐兒,你怎么了?是肚子餓了嗎?”

一個侍女很有眼色,也俯下身拉著劉愛娟和善地笑著說:“我們胡夫人最是心善,見不得街頭流落的孩童受苦,小姑娘跟我們回去吧,包你天天有好吃的!”

劉愛娟用力吞了口唾沫,雙腿不聽使喚地跟著她們走了,她如今深刻地領會到什么叫做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以及為五斗米折腰!

胡夫人帶著劉愛娟來到南街的一座兩進宅院。宅子不大,推開門就能一望到底,外院是分列兩邊的橫排小屋,多由下人居住。內院則是由穿堂連接的幾間大房,宅內干凈亮堂,收拾的井井有條。

進了內院,胡夫人讓一個名叫春燕的侍女帶劉愛娟去沐浴更衣。

春燕領著劉愛娟來到浴房,劉愛娟眼前一亮,只見一個半人高的木桶里已經放好了熱水,她頓時感覺自己仿佛已經有兩個世紀沒有洗過澡了!

春燕讓劉愛娟脫下衣服跨進木桶里坐好,自己一邊幫她擦背一邊笑吟吟地夸她小模樣長得好,像玉團兒一樣粉白可愛。

劉愛娟正洗的開心,突然覺得頭上一涼,只見一條鼻涕似地透明膠狀物滑落到鼻尖上,她嚇了一跳,雙手朝鼻子上一抹,聞到一股熟悉的蛋腥氣,原來是春燕在她濕淋淋的頭上打了個雞蛋。

劉愛娟胡亂抓著頭發,疑慮地看著春燕:“姐姐這是做什么?要煮了我嗎?”

春燕噗嗤一笑,擰了一把她的臉蛋說:“傻丫頭,你洗過的水這么臟,煮了也沒人吃!以前沒用過雞蛋吧?用了雞蛋頭發會又黑又滑,可滋潤了!”

劉愛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不得不承認胡夫人很大方,聽虎子爹說過鄉下多得是人家連雞蛋都吃不上,更不要說用這玩意兒洗頭了。

一番洗漱后,劉愛娟從頭到腳煥然一新,春燕又用角梳給她梳了兩個小抓髻,拿紅頭繩細細扎好。隨后,劉愛娟被帶到小廚房美美地吃了一大碗面條。

吃飽喝足,春燕這才領著劉愛娟來到屋主胡夫人的臥房。

劉愛娟邁進鑲著綠紗的木門,抬頭便看到她重生以來見過的最為整齊的房間。雕工雅致的梨木家具,平整嶄新的炕床,雪白的四壁上裝飾著壁瓶和字畫,炕前端立著獸頭香爐。她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四處亂瞟,嘖嘖嘆息,這里活脫脫是一個古代小康之家啊!

胡夫人換了一身花白常服,臃腫的身體靠在搖椅中,手里夾著一桿黃銅煙槍正在吞云吐霧。她見到穿戴一新的劉愛娟走進來,眼中滿滿是驚艷的神色。

劉愛娟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只見胡夫人咧嘴一笑,放下煙槍,就手扶著她瘦小的肩膀說:“真像那畫兒上的人兒!這模樣,只怕在整個縣城也是獨一份兒!”

春燕也含笑著附和:“可不是嗎?夫人這次又要占頭籌了!”

頭籌?什么頭籌?!劉愛娟一臉不解地瞪著胡夫人。

胡夫人笑得見牙不見眼,啐了春燕一口,忸怩作態地說:“唉,祖宗,這小模樣只怕是連白府也進得!”

劉愛娟忍不住插嘴道:“胡夫人,小女受您一飯之恩,無以為報,您可得讓我在府內幫手做活?工錢好說,有口飯吃就行!”嘴上這么說,她心里卻忍不住嘆氣,也不知道還要欠別人多少“一飯之恩”才算完。

胡夫人和春燕一齊掩嘴大笑,似乎她剛才說了什么笑話。

春燕摸著她的頭說:“你剛才說你叫娟兒,找不到家了是不?小丫頭真機靈!你這般人品樣貌,哪里用入賤籍做下人?放心吧,胡夫人定能把你嫁入大戶之家!”

嫁?劉愛娟不解地皺著眉頭問:“夫人是要收我做養女嗎?”

胡夫人笑而不語,只對春燕說:“帶娟兒去西邊的小屋安頓,缺什么只管去買!”

劉愛娟急了,還要再問,卻被春燕強行拉出了門。

她被一路帶到穿堂另一邊的一間較小的房間,春燕正要關上門,劉愛娟雙手拉住她的裙子一疊聲問:“這位美人姐姐,胡夫人到底要我做什么?不用我做活嗎?還是要收養我?嫁出去是什么意思?不是賣進青樓吧?”

春燕又掩嘴一陣大笑,對她眨著眼說:“小娟兒,叫我春燕姐姐就好!我們又不是人牙子,怎么會把你賣去青樓?不必擔心,你此番必定前程似錦!”

“但……但是……”劉愛娟急得滿頭是汗,機靈一動,雙手捂住肚子“我……我肚子不舒服!我想拉……出恭,我想出恭!”

春燕皺了皺眉頭“怎么剛剛吃完飯就……你快隨我來!”她送劉愛娟進了主屋背后的茅房,遞出兩張手紙,端身在外守候,一刻也不放松。

劉愛娟在狹小的茅房里急得團團轉,她有種不好的預感,那胡夫人看人時眼神閃爍,多半沒安什么好心!唉,都怪自己只要肚子一餓,腦子就不夠用!她抬頭看到茅房的墻面上鑲嵌著紗窗,大概是為了散出異味,窗欞正用木棍撐開著。

一不做二不休!劉愛娟掙扎著爬出窗口,一屁股掉在茅房背后的地面上。她利落地爬起來,拍打兩下褲子,小心地繞著樹木躲過靜候在外的春燕,撒丫子就跑。

劉愛娟沿著長廊跑到胡夫人的主屋門外,飛快地閃過身,又跑向走廊另一邊的房間。穿過這個房間挨著的院門,她就可以跑到外院了。

劉愛娟正要跑出院門,突然用眼角余光瞟見這房間里有人!她嚇得一縮脖子,蹲身藏在窗臺下,靜默了片刻,見無人發現自己,便壯著膽子起身向窗內查看。

這似乎是一間見客的堂屋,屋內中央靠墻立著一個大大的烏木案桌并幾張靠椅,案桌上擺著茶壺果品,一個小小的身影獨自端坐在一張靠椅上,空懸著一雙小腳。

劉愛娟仔細一看,只見那椅子上坐著的是一個和她年齡相仿的小女孩,梳著整齊的發辮,穿戴一身荷粉色的精致衣裙,小臉如玉雕般沉靜。

她看了半響,心跳越來越快。這女孩感覺十分古怪,小小年紀一身金銀首飾,那小腳是典型的三寸金蓮模樣,怎么看都像印象中古代大戶人家里的童養媳。

屋內突然傳來胡夫人的聲音,嚇得劉愛娟一哆嗦,又快速蹲下!

“去了甄家,要守那大戶人家的規矩,將來做個妾侍,也算是受用一生了!要不是我,你哪里配有這樣的福氣?記得以后富貴了可別忘記本夫人的恩惠!”

劉愛娟聽到那女孩低低的許諾聲,只覺得背心上全是冷汗。這果然就是把小女孩賣到大戶人家里當童養媳吧?說不是人牙子,但做的事跟人牙子又有什么區別?

正在心中忐忑,一聲嬌叱直叫得劉愛娟雙腿發軟,只見春燕提著裙子猶如出弦的箭一般向她飛奔而來。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想跑已經晚了!

春燕一氣兒跑到窗邊,狠狠抓住劉愛娟的胳膊,一臉兇相地問:“你不是在茅房嗎?為何撒謊逃跑!看不出來小小年紀,卻滿肚子心眼!”

劉愛娟討好地笑道:“春燕姐姐,我不想勞煩你帶路,就自己來院子里逛逛!”

春燕一臉冷笑地說:“你逛得倒是盡興,快隨我回去吧!”語畢,她不顧劉愛娟的掙扎反抗,抓著她走向另一邊走廊的房間。劉愛娟扭頭看向那堂屋,隱約看到一個管事模樣的中年人帶著幾個下人走進院子,胡夫人正滿臉媚笑著迎上去。

又一次關上房門前,春燕陰著臉威脅她:“要么好好在此待著,自有你好吃好喝的!要么我就叫人綁了你關去柴房,餓幾天肚子,看你還敢不敢跑!”語畢,她哼了一聲,用力關上房門。

劉愛娟抱頭坐了片刻,又起身在房內煩躁地來回走動。她突然看到案桌上有一面很大的銅鏡,便好奇地站到鏡前張望,不看還好,一看嚇了一大跳!這模樣,簡直就是禍水啊!她呆看著銅鏡里自己的倒影,半天回不過神來!

只見鏡中的小人兒,雖然滿面稚氣,卻長著工筆畫一般精致的五官。烏黑的杏核眼,一桿蔥一般筆直的鼻梁,櫻桃小嘴紅潤又柔軟。頭上兩個小抓髻更顯得俏麗可愛,紅頭繩垂在嬌嫩的耳邊,襯得粉嘟嘟的臉蛋和脖頸白玉無瑕!

劉愛娟嘖嘖嘆息,這皮相可比自己前世好了不止十倍!她如今才六歲左右,已經可以預見到自己今后傾國傾城的不歸路。

不行!我在想什么?!劉愛娟氣惱地搖搖頭,沒有家庭和背景的支撐,女人在這個時代光是長得好有什么用?!還不就是上好的活豬肉一塊?!她握緊雙拳下定了決心!一定要逃跑,要自強自立,絕不當人童養媳!

正在沉思,春燕卻突然推開門走了進來。

她在案桌上放下手中捧著的瓷盤,對劉愛娟又換上一副笑臉:“算你今個兒運氣好,胡夫人心情好,不計較你亂跑,還要賞你點心!”

聽到“點心”二字,劉愛娟頓時感到全身的理智又開始抽離體外。

只見那瓷盤中堆著一堆酥黃的小餅,噴香撲鼻。

劉愛娟兩眼放光地抓起一個小餅塞進嘴里,輕輕一咬,只覺得滿口清甜酥香!那餅雖小,做工卻不含糊,層層疊的面皮緊裹在一起,仿佛每一層都刷滿了糖。

春燕見她吃得滿臉餅渣,又覺得那小模樣特別可人疼,便也丟開剛才的芥蒂,用手帕給她擦了擦嘴,笑著說:“這叫含笑酥,雖是北街不出名的小作坊出產,但因精致甜美,也頗受大戶人家親睞!”

劉愛娟塞了滿嘴的酥餅,含含糊糊地問:“為什么叫含笑酥?”

春燕指著一個酥餅讓她仔細看,只見三分之一個巴掌大小的餅面上,用紅糖簡單描畫出兩點眼睛并一個翹起嘴角的笑臉,可不正是一個含笑的酥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