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美味佳人

第十七章 謝長留

虎子本想趁萬氏不在家,好生歇一歇再去送貨。哪知道翻來覆去睡不著,一閉眼腦海里就是劉娟兒那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越躺越焦躁不安,只好起身,給自己拾掇干凈后,走向爹娘的臥房。

還沒走到水井邊,卻見劉娟兒小小的身影匆匆跑出后廚,并沒看到他。

虎子疑慮地揉揉臉,看著劉娟兒跑到爹娘屋門前,一邊拍門一邊清脆地喊:“娘,爹醒了嗎?娟兒要找娘!”

木門吱呀一聲打開,胡氏穿戴整齊地站在門口,笑吟吟地將劉娟兒摟進懷里說:“小懶豬,睡醒了?沒跟你哥哥鬧吧?爹早醒了,門沒落鎖呢!來,看看娘給你做的小布鞋。”

感情爹娘壓根就沒……虎子捏著拳頭沖劉娟兒的背影晃了晃,感情自己又被耍了?!他皺著眉頭,轉念一想,自己為啥會無端端想到那方面去?這女娃明明這么小,啥都不懂,肯定不會故意暗示那方面的事兒,是不是對她過分了點?

他堂堂男子漢,何必事事跟小丫頭計較?!虎子清淡一笑,心里丟開了芥蒂,走近兩步對胡氏囔道:“娘,那我去取車了。”

“噯!先去取回來,等你爹跟你一起送。”胡氏沖他點點頭,拉著劉娟兒的小手進了屋。

劉娟兒一進屋就瞧見放在炕床邊上的小布鞋,心中一喜,幾步蹦過去,雙手捧起來仔細瞧。這鞋面應該是舊衣服裁的,鞋底用碎布頭納得緊實細密,小小巧巧,還挺可愛的。她抬頭對胡氏笑著說:“娘的手藝真好,以后也教我做!”

“噯,女娃子家,針線活兒是頂重要的,娘以后都教給你。”胡氏一面讓劉娟兒試鞋,一面推推正笑著看他們娘兒倆說話的劉樹強“他爹,你去后廚把點心都拾掇好,等虎子把驢車趕回來好去送貨。”

“成!”劉樹強從炕床上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動作利索地套上外出的衣裳。難得歇了回午覺,他覺得精神頭格外好,渾身都是力氣。

劉娟兒踩進小布鞋里,站起來跺跺腳,就地走了兩步,又跟兔子似地向上蹦跶了幾回,覺得這鞋子格外舒適合腳,薄厚正好,非常適合這不冷不熱的四月天。

她笑得一臉嬌憨,撲到胡氏懷里,用頭頂去摩挲胡氏的下巴,邊撒嬌邊叫喚著:“娘做的鞋子太好了,娟兒可喜歡了!”

胡氏只覺得劉娟兒的頭頂柔軟溫熱,有點毛絨絨的,跟個貓兒似地,頓時嘻嘻哈哈地笑起來,摟著女兒“心肝兒肉”地叫喚,幸福都得有點飄飄然了。

要說劉娟兒這小女娃的身子里雖說住著一個成年人,卻覺得自己這么跟娘撒嬌一點也不肉麻,因為她前世是孤兒,從小到大都沒享受過母愛的溫暖。

“這丫頭!跟你娘真膩得慌,跟爹也來一個?”劉樹強憨憨笑著,擠擠眉頭,伸開雙手準備迎接女兒的撒嬌。

劉娟兒嘴角一抖,她還真沒法隨時隨地跟一個成年男子懷里膩歪,于是鼓起嘴,扭著身子說:“不跟爹,爹出了好多汗,臭死了!”

“嗬!還嫌棄你爹呢?爹出汗是為了干活掙錢,等發了月餉,好給娟兒扯塊布料做新衣裳呀!”劉樹強笑著,不在意地拍了拍衣褲,又踢蹬上自己的鞋子。

劉娟兒一臉認真地搖搖頭:“等爹發了錢錢,先給娘扯布做衣裳,再給虎子哥買肉肉吃,娟兒還小,啥也不用。”

見她人小鬼大的樣子,劉樹強朗聲一笑,摸摸她的小腦袋,走出房門。

胡氏將劉娟兒圈在懷里,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一邊用雙手箍著她的小身子慢慢搖晃,一邊柔和地湊在她耳邊說:“娟兒,你要記著,你就是娘的親生女兒。凡事別和爹娘見外,想吃啥,想要啥,有啥事兒都跟娘說,好嗎?”

劉娟兒點點頭,心里猶豫不安,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把她看到契紙的事告訴胡氏。萬一娘覺得溜進萬氏的房里不是一個小女娃能做出來的事兒,她咋辦?

正猶豫著,劉樹強的聲音遠遠傳來——“他娘,是你把點心拾掇好的嗎?”

劉娟兒不禁打了個冷顫,誠心祈禱她做的那三個月兒彎別被曝光!

胡氏抬頭對著門外喊了一聲:“不是我,大抵是虎子臨走前拾掇的?”

劉娟兒不安地搓著小手,小聲問胡氏:“虎子哥去哪兒拿車?是不是那輛驢車?”她還清晰記得自己第一次在驢車旁吃豆饃饃的情景。

“是啊。”胡氏摸摸她的劉海,將散開的一縷頭發彎到她的耳根后面“是那輛驢車,你表嬸讓咱家用那輛車送點心,不過要送點心的就那么幾家,來回也用不了兩個時辰。你虎子哥覺得閑著也是閑著,就每日上午把車賃給隔壁家送貨,下午再取回來送點心。咱也沒收別人多少錢,就讓那家人負責毛驢的嚼谷。”

挺不錯的辦法呀!看來劉大虎同志頭腦還是很靈活的。劉娟兒點點頭,又扭著身子開口道:“娘,娟兒也想跟爹和哥去送點心……”

“不成!”胡氏突然板起臉,嚇得劉娟兒一愣。

胡氏意識到自己失態,尷尬地笑笑,放輕聲音說:“你還小,現在不著急出門,這縣城里……外面壞人多,萬一又遇到胡三……”

劉娟兒見胡氏抿著嘴皺著眉,知道她害怕自己又被拐騙,心里一熱,趕緊討好地笑著說:“娟兒不去,娟兒就留在家和娘一起!”

其實她真的很像找機會出門逛逛,恩……最好有虎子這個保鏢相陪!

未時三刻,劉樹強和虎子趕著驢車出了門。

第一家要送到南街的西柳胡同,這西柳胡同是紫陽縣有名的煙花之地,宜春樓的紅牌花姐兒最愛吃馬豆蓮。做生意的也沒法子挑客人,這種地方胡氏哪里敢讓劉娟兒跟著來?就連虎子要來,她也是對劉樹強千叮萬囑,生怕他學壞。

驢車嘚吧嘚吧地走入南街,一陣濃郁的脂粉香迎面撲來,虎子不自然地在臉上抹了一把,對趕車的劉樹強說:“呆會兒還是爹送進去,我就在門口等著。”

“噯!你可記著別亂跑……”劉樹強擔心地看了他一眼,這半大小子,已經壯得跟小牛犢子似地,模樣也端正,以前他一個人來送點心的時候就被站街的粉娘調戲過,也難怪他娘擔心!自己就這么一個兒子,被那些娘們兒帶壞了可不成!

順著南街走到中段,挨著街角而立的一棟兩層樓閣就是宜春樓,宜春樓正門掛著顯眼的招牌,屋檐上鋪設的琉璃瓦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發光。穿紅戴綠的姐兒們嬌立在第二層閣樓上,一邊靠著欄桿說笑,一片頻頻朝街面上飛著眼風。

劉樹強和虎子將驢車趕到宜春樓的后門,虎子卸下裝點心的木盒遞給劉樹強,自己將驢車趕開幾步,又摸出個草帽壓在腦袋上,靠著上馬石沉沉坐下。

午后的大日頭照著虎子黝黑的小臂,在他的皮膚上撩起一陣浮光。劉樹強跟著開門的下人進了宜春樓的后廚房,虎子掏出竹筒,兀自喝水守車。

須臾,一陣輕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個身著碧綠色八幅綾裙的倩影出現在虎子眼里。來人是一位妙齡女子,頭戴珠釵,紗巾裹面,手里挎著一個精致的竹籃。她梳著墮馬髻,紗巾下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耳垂上戴著鉆珠的耳墜兒,那墜兒在陽光中灼灼發亮,讓虎子覺得十分刺眼。

虎子不自然地低下頭,一手拉低帽檐,臉色有些不好看。

他盯著黛色的青石路面,只見兩只七寸金蓮踩著的繡鞋從眼前曼曼而過,那繡鞋做工細致,鞋面是繡著百蝶爭芳花紋的綢緞,鞋頂鑲著東珠,走兩步,隱約可見香粉在鞋底撲騰,端得是步步生香。

這鞋不知比娘給小丫頭做的鞋要金貴多少倍……虎子正在胡思亂想,卻見那雙穿著繡鞋的小腳停在了自己面前。隨著微風吹動碧綠色的裙擺,一個嬌媚軟糯的聲音徐徐響起:“這位小哥,可是北街點心作坊的?”

虎子漲紅了臉,萬分不敢抬頭,只得沉聲道:“是……”

一只纖細嬌嫩的素手拿著一個油紙包遞到他眼前,那手指柔若無骨,指尖微微翹起,涂著蔻丹,顯得明麗奪人。手的主人嘻嘻笑了聲,糯糯地說:“小哥莫怕,我不吃人。自從你們父子到那點心坊,馬豆蓮的味兒好了許多,我吃著很合心意。這是小小回禮,不成敬意。”

“這……”虎子只覺得鼻子前方有一股幽香襲來,他手忙腳亂地接過油紙包,輕輕別過頭去“這……姑娘多禮,咱家本來就該盡量做好些……”

那裹著紗巾的美人兒似乎很得意自己的魅力,她撫了撫手里的竹籃,輕笑道:“小哥,也不是我多禮,只是我平時閑來無事,也鼓搗了幾味點心。這味點心名叫謝長留,小哥對點心知之甚多,不如幫我嘗嘗,看是否拿得出手?”

謝長留?感謝恩客長留?虎子心里突然涌起一陣厭惡感。這煙花女子,外表光鮮,實際上一雙玉臂萬人枕,手這么臟,又哪里能做出干凈的吃食?

想來眼前這位就應該是花姐兒了,跟這種女人有啥好說的?!虎子心里這么想著,冷漠地點了點頭,隨手將紙包擱在上馬石上,一言不發。

花姐兒也不介意,又扶了一把手里的竹籃,扭著纖腰裊裊婷婷地走進了后門。

虎子還沒來得及咂摸這事,突然聽到背后傳來一陣耳熟的嚎叫聲。

“你這個殺千刀的老鱉驢!!!偷了老娘的壓箱底來喝花酒!!我跟你拼了!”

虎子反應迅速地跳起來,幾步繞到驢車后面,借著上馬石的遮擋蹲下身子。

只見宜春樓后門不遠處,是一個矮舊的酒坊后門,兩個糾纏在一起的人影沖出那后門,滾到路面上,果然是萬氏和方思勞!

萬氏頭發散亂,黑胖的臉上盤踞著青紅交加的掌印,她淚涕橫流,狀似瘋狂,撲在方思勞蝦米似的瘦長身子上拼命廝打。

方思勞滿臉都是抓痕,衣褲破爛,狼狽至極。他在地上滾了幾趟,一邊躲開萬氏的攻擊一邊怒吼道:“臭不要臉的老潑婦!連你男人都敢打!老子休了你!”

聽起來像是表叔偷偷當了表嬸的東西來喝花酒?虎子蹙著眉頭,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點心坊每天都有盈利,表叔為何還要偷東西換錢?難道錢都被他賭光了?

思及此,虎子不由得心中一跳,手心里浸滿了冷汗,那自己和爹的月餉……

不待他多想,方思勞和萬氏已經打得愈加激烈,不時有人從后門探出頭來偷窺,那酒坊里的下人也一股腦跑了出來,拉架的拉架,勸說的勸說。

虎子心煩意亂地轉了個身,上馬石上的油紙包啪的一聲落到地上。

這時,宜春樓的花姐兒已經回到了自己的繡房,丫鬟小竹從后廚端來點心匣子放在她的梳妝臺上。三十個馬豆蓮,花姐兒自己足足要吃十個才覺得過癮。

花姐兒讓小竹給自己泡上一壺碧螺春,裊裊地走到梳妝臺前,松開紗巾放在臺面上,就手揭開點心匣子的扣蓋。

“咦?這是什么?”

花姐兒從點心匣子里拈起一個雪白綿軟,元寶形的小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