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巫

第四十八章 不悔

薛老太太微微的皺起眉頭,對著邱嬤嬤說道,“你去攔住二老爺,告訴他,該問的我會問清楚,讓他給我等著,一把年紀了,還是這個急躁性子,沒一點顧忌。”

“祖母,我”薛翎緩緩開口。

薛老太太揮手打發了所有丫頭婆子,只余了蔣悅,這才放低了聲音,“阿翎,告訴祖母,那沉木盒子你放在何處了?”

薛翎忍不住往后挪了挪。

蔣悅見狀,坐到了旁邊,“阿翎,你實話實說,天塌下來,還有阿娘替你撐著呢。”

薛翎看著祖母和母親,輕輕的吐出一句,“這樣大的事,祖母和母親也撐不了。”

薛老太太的心終于沉到了谷底,“怎么會?”

因為高熱過,薛翎一張口,喉嚨痛的不行,聲音也像是變了一個人,“祖母,那盒子是爹爹親自交到我的手中,我自然是隨身攜帶,我真的沒想到會起火,我若是想得到,我當時就會將盒子交由祖母,今日也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了,此事事關重大,孫女愿由族中長老處置,只希望祖母能護著母親和妹妹。”

薛老太太聞言,雖然心底早就已經猜測到了,可是到底還是抱著僥幸,如今親耳聽到薛翎所言,到底還是被打擊了。

她嫁進薛家只生了一兒一女,如今兒子一朝離去,就只有這一雙孫女兒才是她嫡親的血脈,可是薛家的傳承也讓她揪心不已,心里百轉千回。

薛老太太盡量穩住自己的心緒,看向了薛翎的右手,顫聲問道,“你是為了去搶那個沉木盒子,才被燒傷的嗎?”

薛翎說道,“祖母,東西在人在,東西亡人亡,是我愧對爹爹的重托,愧對薛家。”

蔣悅對于薛家的傳承并不在乎,所以她并沒有薛老太太的糾結,“婆婆,今日的火來的蹊蹺,若不是這一場火,這沉木盒子絕不會被焚燒殆盡,若是追究責任,無論如何也怪不到阿翎頭上,婆婆若是任由族中長老處置阿翎,便是夫君死后也是不得瞑目。”

薛老太太心里一滯。

只是這樣輕飄飄的一句話,猶如一聲驚雷,在薛老太太的腦子里炸開,她喃喃道,“你說的對,并不是阿翎的錯。”

蔣悅說完,卻沒有沉默,涉及到薛翎,蔣悅不會退縮,“婆婆,我知道我作為薛家的兒媳不盡責,可是阿翎是薛家的長房嫡女,是婆婆的嫡親血脈,是夫君的遺孤,夫君就這么一點骨血,燕兒自幼體弱,只有阿翎,婆婆不看在別的,就單單說這一點,也要護著阿翎,族中重男輕女,自然不會看重我這一雙女孩兒,可是婆婆,這才是您的親孫女啊,您也任由他們這般踐踏我孤兒寡母嗎?”

薛老太太的眼中蒙上了一層淚,她輕輕的握住了薛翎的手,良久,只是重重的一聲長嘆,對著蔣悅說道,“你先給阿翎上藥,此事事關重大,已經不是我一個人能做主的,不過你放心,若要仔細的追責,誰也逃脫不掉,絕不會落在阿翎一個人的身上。”

薛老太太說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已經帶了一絲狠厲,“今日天色已晚,我先去見見寄宏兩兄弟,這等大事,明日只怕是要開祠堂,你好好的照顧阿翎,明日她也得參與。”

薛翎抬起頭,祖母離她這樣的近,她還記得昏睡之前祖母擔憂的神色。

薛翎看著祖母轉身而出的身影,心里終究是有了幾分愧疚。

過去種種,在這一刻已經煙消云散。

她終于是對祖母用了計策。

祖母何其通透,這一場大火祖母肯定能猜測到真相,而她用了計策,將所有的東西剖析的徹底,一點點的擺到了祖母的面前,比如二房的克扣,比如徐媽媽放火,比如三嬸嬸的熏香。

很多事情,猜測到了,和真實見到還是不一樣。

親眼見到,這種感覺更直觀。

祖母親眼看見二叔三叔的無情,看見族中為利的丑態,對她只會更加憐惜,然后不遺余力的站在她的身邊。

薛翎看著祖母憔悴的身形,心里交織著一種復雜的情緒。

有愧疚,但不悔。

重生以來,每一步看似走的順利,可是她知道,只要她稍微變的心軟,就會再一次輸得徹底。

蔣悅起身相送。

薛老太太回過頭來,視線落在薛翎的身上,軟踏上那個小小的人兒,垂著頭看不清模樣。

薛老太太說著對著蔣悅說道,“好好的照顧她,別落下病根才好。”

蔣悅點頭,“多謝婆婆。”

蔣悅送走了薛老太太,才對著絲竹絲雨說道,“你二人守在門口。”

然后才走了過來。

端起來桌邊的清粥坐在了塌邊。

薛翎抬起頭,神色已經恢復如初,喊了一聲阿娘。

母親過于精明,她知道必定瞞不過母親。

不過父親的葬禮已經結束,母親到現在還真真切切的站在她的面前,而不是和父親一起躺在冰涼的棺木之中,只這一點,無論叫她承受多大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她的第一步已經走對了。

而接下來的每一步,她都已經計劃好。

“阿娘。”薛翎看母親沒說話,又喚了一聲。

蔣悅看了女兒一眼,眼神無奈,沒說話,只是端起來清粥一勺勺的喂給薛翎。

“阿娘,我自己來。”

薛翎說道,右手本能的動了動,疼痛一點點的蔓延開來,十指連心,薛翎緊緊咬著牙關,沒有出聲。

蔣悅看見薛翎的額頭冒出一點點的汗珠,卻連哼也沒有哼一聲,心疼之余,道,“阿翎從前最怕疼了,為何今天連哼也不哼一聲?”

薛翎扯了一個笑容,極其難看。

女兒家身嬌體貴,有幾個是不怕疼痛的。

從前的她就像普普通通的閨閣中的少女一般嬌弱,會怕疼,會撒嬌。

父母先后過世,她迅速的成長起來,在薛家雖有祖母護著,終究還是遠遠不夠,更多的時候,便是忍著忍著就成了習慣。

此時,面對母親的詢問,她張了張嘴,正要開口。

蔣悅卻已經柔聲說道,“有阿娘在,你不必這樣忍著,若是疼了,哭出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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