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沒有念過書，大字不識一個，但勝在活得久。原本你想要做官，開女學，折騰七折騰八的，我就十分的不樂意了。開女學得花多少銀子啊，你咋不掏自己的嫁妝銀子去開呢？”

“我賀家雖然有錢，但那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在阿易小的時候，買了一塊糖，都是全家的小孩兒，一個人舔上一口。現在的錢，不都是二郎同阿俏，辛辛苦苦的賺出來的么？”

“老婆子半點都不在乎不認識的小娘子，能不能做官。她們若是想做官，靠自己家的人，靠自己走血路賺出錦繡前程。若是這點事兒都做不好，那還是擱家里躺著，讓丫鬟婆子喂果子扇扇子的好。”

“拿我們家的銀錢，給別人鋪路？你以為賀家人都是廟里的觀音菩薩么？”

“阿俏也同魏王開了一個天道書院，但是她沒有拿賀家的一個銅子兒。一開始的時候，用的是她布莊里賺的，還是各位夫人們捐贈的，后來天道書院自己就能賺錢。”

盧嫣的臉色一白，她之前的確是為了開女學的事，想要賀家拿出一些銀子來，她有一個陪嫁的莊子，可以用來辦學，但是銀錢就不是那么夠用了。

但是賀知禮開了賬冊，拿了銀子出來給她，賀阿奶也沒有說話呀，后來女學沒有開起來，她又把銀子退回去了。

賀阿奶已經是氣急，像是倒豆子一樣的說了一通，“可是阿易來尋我，他說你才高八斗，這事兒你特別的想做。于是老婆子想著你年紀輕，不容易，便一句話都沒有說。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四處去宣揚女子要做官，別人怎么看待我賀家呢？”

盧嫣的嘴張了張，說道：“可是……”

賀阿奶抹了一把汗，“可是你在外頭，并沒有人嘲笑你，說你做得不好對不對？你覺得你大嫂子的學問如何？”

顏昭玲一愣，阿奶啊，火別往我身上燒啊！

盧嫣想了想，“不輸長兄。”

顏昭玲的學問，豈止是不輸賀知書啊，簡直超出太多了。

賀知書是一個并沒有什么天分的人，但是顏昭玲天賦異常，又是出自書香門第，她若是考科舉，也不是考不上的。

“這就是了，阿嫣你可能很聰明，但是這天底下并非只有你一個聰明人啊！你走出去，代表的不是你自己一個人，而是整個賀家，甚至是阿俏。你在說那些的時候，別人或許不認同，但是不會當面罵你，那是因為，他們覺得這可能是阿俏的意思啊！”

盧嫣眼眶一紅。

賀阿奶搖了搖頭，“我們賀家一門，有四個從科舉出仕的人，老婆子不懂他們學問好不好。但是就拿你公爹來說，他出身鄉野，一邊放牛一邊讀書，能學得有多好？考的時候，也是考了好多回，都沒有考上，但是他是一個好官，我們從岳州出來的時候，百姓都含淚歡送他。你可知曉為什么？”

盧嫣一怔，搖了搖頭。

賀阿奶嘆了口氣，“若是按照老婆子的說法，這個當官啊，最重要的不是學問，而是能夠為老百姓辦事兒，關鍵是腦袋要清楚。剛才那個歸德縣主哄騙你，你咋不跳起來罵她，你大嫂子要送她去見官，你還于心不忍。”

“那么日后你當了官，在審案子的時候，怎么判，都是看那個人可不可憐，對你有沒有恩德嗎？那么老婆子現在就要對你說，放過可憐的老百姓吧！別凈整出冤案，讓那些壞人去害死好人了。”

盧嫣如遭重擊，嚶嚶的哭了起來，她想著，看向了顏昭玲，顏昭玲遞給她一個帕子，并沒有說話。

阿奶的話雖然很重，但是盧嫣的確是一個太天真的人了。

太天真的人，往往會自私到殘忍，只是他們自己并不知曉罷了。

有狀元之才的人不少，至少大慶每年都會有一個狀元，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狀元，都能夠身居高位，成為一個好官。

盧嫣一日不明白這個道理，她一日就只能算是一個書生，而不是一個走仕途的人。

女學可以開，女科也能夠開，但是你需要發現里頭的機會在哪里，然后一把抓住它，這才能夠成功。

盧嫣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賀阿奶說完，站起身來，整個人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顏昭玲趕忙伸手接住了她，扶倒了掐人中，高糯二話不說，狂奔著就出去尋郎中了。

盧嫣呆愣愣的看著，哭了起來。

顏昭玲將賀阿奶安排妥當了，讓高糯照看著，自己又回來看盧嫣。

盧嫣還呆坐在地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也不動的。

“我去叫三郎回來了，賀家的幾兄妹，都感情深厚。你同他好好的解釋一番。三郎之前原本要同沈家小娘子定親的，你知曉那事兒吧？話我就說到這里了。我嫁進賀家之前，阿俏同我說，她阿奶性子急，說話又重又沖，但是家里窮的時候，若是注定有一個人吃不飽，那那個人，肯定就是她阿奶。”

盧嫣擦了擦眼淚，“大嫂，我是不是真的很蠢，做錯了事？”

顏昭玲將盧嫣扶了起來，“我們都知道，你肯定不會答應歸德縣主的。你年紀太小，以前也一直規在內宅之中，不要著急，多用你的眼睛，看看別人是怎么說話，是怎么做事的，你便明白了。你有一個夢想，這已經是十分值得夸耀的事情了。而且，我覺得這個夢想，其實是可以實現的。”

“大嫂明明很有才華，為何甘愿困在內宅之中呢？”

顏昭玲笑了笑，“因為我也有一個夢想啊，我希望我和我的家人，都能夠平安順遂一輩子。不能因為你的夢想很大，我的夢想很小，就覺得我的夢想不值得。”

“所謂人各有志，大概就是這樣的吧。我原本就喜靜，也不耐去官場虛以為蛇，在賀家，我覺得我能夠實現我的夢想。”

盧嫣好奇的看向顏昭玲，“那二嫂子呢？”

顏昭玲一想到高糯，就忍不住笑出聲來，她眨了眨眼睛，“阿糯的夢想，大概就是不用裝貴女，想吃吃想喝喝，關鍵時候當個女俠抽鞭子，也有人給她撐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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