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遠道-第九十章 是時候了
更新時間:2020-08-10  作者: 松下鹿   本書關鍵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明月照遠道 | 松下鹿 | 松下鹿 | 明月照遠道 
正文如下:
回城的時候,安舒一路上都冷著臉,一言不發。

曹宗鈺知她在氣頭上,心情復雜,也不敢多言。回了侯府,安舒徑直往棲梧庭而去,曹宗鈺送她進了院子,方回南院更衣。

此時已是傍晚,廚房里做好了安舒院子里的飯食,用紅漆多寶食盒裝了,提到院子里,由清菀過目。

清菀打開食盒,一一清點完畢,依舊蓋上蓋子,正準備指派人手送過去。曹宗鈺走出來道:“不用叫人了,我正好要過去,順路帶去吧。”

清菀怔了一下:“世子才剛回來不久,還沒用過晚飯,這就要過去了嗎?”

“你多放兩個菜進去,我陪大小姐一起用餐。”曹宗鈺交代完,這才注意到清菀眼圈紅腫,問道:“你可是哭過?院里發生了什么事情?”

清菀低了頭,輕聲道:“婢子多謝世子關心。夫人院子里失了一樣重要物事,叫婢子過去問了幾句,并無大事。”

“什么重要物事?”

“夫人沒有說明,只說是侯爺極其看重的一樣東西。”

曹宗鈺一皺眉,淡淡道:“下次她再打發人來,你只管回她,南院之事,一切需秉過我才能作主,讓她直接傳話與我。”

清菀面露喜色,盈盈下拜:“是。婢子明白了,謝過世子。”

曹宗鈺提著食盒,去到棲梧庭時,便見大門關著,阿寧正坐在門外的石階上,用裙子兜了一堆還沒完全變黃的梧桐樹葉,正一片一片撕爛,用力扔出去,一張小臉滿是忿忿之色。

“阿寧在生誰的氣么?”

阿寧被他話音嚇了一跳,從地上彈起來,樹葉落了一地。見是曹宗鈺,有些不好意思,站在原地,踢踢腳跟,道:“世子怎么這時候就來了?小姐還沒吃飯呢。”

正好就看見曹宗鈺手里的食盒,不禁詫異:“怎么是世子親自送來?”

曹宗鈺笑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你在跟誰生氣么?”

“沒有。”阿寧答得飛快,就是一張臉蛋仍是氣鼓鼓的。

“阿寧。”曹宗鈺扯長聲音又叫了一聲。

阿寧偷覷了他一眼,方挫敗地道:“小姐叫我們不要跟你說。”

“你告訴我,我不告訴她。”曹宗鈺一本正經地道。

阿寧想了想,決定相信他。頓時放心大膽地生起氣來,眉頭擰緊,鼻子皺起,怒道:“今日夫人把我和阿冉、莉澤爾,便連塔塔兒都叫了過去,說是有什么鬼玩意兒不見了,要我們幫忙找找。我們連棲梧庭的大門都沒有出過,怎么可能知道她掉了什么東西,更不可能知道在哪兒了。她來問我們,是什么意思?”

曹宗鈺有點不敢置信:“她連你們院子里都叫去問了?”

“不止我們院子,全家人都叫去問了。我們去的時候,正碰上落梅閣的人出來。我們走的時候,又聽她叫人套了馬車,說是今晚要回陰家過夜,順便在那頭找找。”

“你們小姐怎么說?”

“小姐說,以后誰來叫都不準去。誰若是不長眼去了,就不用再回棲梧庭。若是有人敢用強,準我直接動手,殺傷在所不計。”

曹宗鈺含笑點頭道:“你們小姐說得十分在理。你照她說的做便是了。”

曹宗鈺走進院子,見安舒正半側身子,坐在八角涼亭的廊椅上,頭伏著欄桿,下巴放在手背上,半閉著眼睛。長發垂落下來,阿冉拿了棉斤,替她擦水,顯是剛剛沐浴過了。

曹宗鈺走過去,將食盒放在桌上,也過去坐了,與她面對面,笑問道:“還在生氣?”

安舒也不睜眼,打鼻子里哼一聲,悻悻道:“你記著,下次再見到那妖女,不用跟她多話,一刀結果了她,方消我心頭之恨。”

曹宗鈺好笑:“我告訴你早走,你偏不肯。如今吃了虧,又要我替你出氣。”

安舒睜開眼睛,怒道:“我怎知她這般……這般寡廉鮮恥,甚么話都能說得出口。”

曹宗鈺不說話,只是含笑看著她。

安舒臉上又有些發熱,不敢與他對視,轉過眼去,使勁盯著院內鋪得厚厚的一層金黃色落葉,口中問道:“今日怎么是你送飯過來?你吃過了么?”

“我陪你一起吃。”

“不要,我今天不要你陪,你回去。”

曹宗鈺聽她耍賴,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好,我這便回去。你好好吃飯,不要多想。”

安舒咬著嘴唇,目送他起身走出涼亭,下了臺階,踩著落葉,一步步徑直朝大門行去。待到他走近大門旁邊的梧桐樹時,終于忍不住,出聲叫道:“曹宗鈺,你回來。”

曹宗鈺轉過身,卻沒有立即過來,只是站在梧桐樹下,默默看著她。

天色漸暗,涼亭里的燈籠早已點亮,光暈所及,一片朦朧碎影。梧桐葉仍在不斷飄落,曹宗鈺的影子隱在樹冠的陰影中,幾乎快要看不清楚。

安舒突地站起身來,阿冉吃了一驚,拿著猛地抽空的棉斤發愣,便看到安舒扭頭沖出涼亭,朝曹宗鈺的方向跑過去。

曹宗鈺連忙往前急行幾步,接住了她。安舒撲進他懷里,將臉埋進他胸前,悶聲問道:“曹宗鈺,你為什么不回來?”聲音有些發緊,竟是微微帶了些哭腔。

曹宗鈺感受到她在自己懷里輕輕發抖,心頭一顫,雙手合圍,收緊兩人之間的距離,在她耳畔悄聲說道:“我在等你確定心意。”

安舒抬頭看他,正好撞進他的眼睛里去,柔情席裹全身。身子一軟,縮在他懷里,手指無意識地在他胸前亂畫:“我要你陪我吃飯。”

曹宗鈺捉住她的手,微笑道:“好。”

侯府門外的小巷子里,有一輛外表平平無奇的馬車,正慢悠悠地繞著圈子。

車上坐了兩人,卻是陰氏與黃雀兒。

“夫人,適才丫鬟來報,世子親自提了食盒,去到棲梧庭。大小姐的丫鬟守在門口,不準人靠近。”黃雀兒說著,撇嘴道,“她院子里若沒有甚么見不得人的丑事,做什么還弄個把門的門神?”

陰氏怕冷,馬車里雖熏了炭火,四面布簾拉得嚴嚴實實,手里仍抱著個半舊包漿的黃銅暖爐,問道:“一切都安排妥當了么?”

“夫人放心,一切都布置好了。”黃雀兒又猶疑道,“這個娜娜也不知道什么來頭,靠不靠譜。她說今夜必能成事,就一句空口白話,甚么憑據也沒有,婢子心里實是不太信得過。”

“用人不疑,姑且信她這回。況且就算是竹籃子打水,我們也沒什么損失。”

“夫人別怪婢子多嘴,若要想成事,弄包媚藥灑進他們飯食里,豈不是更利索?也不用聽個來路不明的女人擺布。”

陰氏撫弄著銅爐,淡淡地道:“媚藥?打哪兒弄?府里歷來不準結交三教九流,三姑六婆等閑雜人等。就算弄了來,你知道這藥什么性子?如何驗其效用?有沒有后遺癥狀?會不會被大夫看出來?如要灑藥,去哪里灑?南院里頭?路上?還是棲梧庭里?哪里不是他們的人圍著?就算成了事,侯爺事后一追查,必能發現蛛絲馬跡,順藤摸瓜,疑到我來。我就算把世子扳倒,把自己也弄得一身騷,那又何必?何況另一位來頭更大,若是讓宮里頭知道,我在里面做了手腳,只怕我和幾個孩兒都無葬身之所。”

黃雀兒笑道:“夫人說得是,還是夫人看得明白,現在這樣站干岸上看熱鬧,最是舒心。”

“不過我心中倒確實有個疑惑。”陰氏沉吟著道,“這個叫娜娜的女人,為什么要幫我們?她想要的是甚么?”

棲梧庭的涼亭中,安舒也發出了同樣的疑問:“娜娜今日來莫高窟會我們,究竟是揣了甚么目的?”

此時兩人已經用完晚餐,阿冉撤了桌子,悄悄退下。

時值深秋,敦煌夜間寒涼,安舒長發尚未完全干透,曹宗鈺解了自己的暗紋錦緞披風,將她裹在懷里,低下頭,輕輕吻她發鬢。

此時聽她發問,停下來,說道:“我好奇的是另一個問題,她如何知道我們會去莫高窟?”

“府里有她的眼線?”安舒皺眉,嘆道:“我們去莫高窟選址的事情,頭兩天府里就都知道了。侯府上上下下幾百號人,多半有他們的教徒。難道要都徹查一遍?”

曹宗鈺搖頭:“如今祆教并沒有被朝廷認定為邪魔外道,如太平白蓮一流。若以此為由頭,大興清查之事,傳出去恐人心惶惶。民間畢竟不同于軍中,侯府處事,更當慎重。”

安舒點頭道:“理當如此。”

“至于說她的目的,”曹宗鈺皺眉沉思道:“看上去,她似乎單純就是來說教的。”

“閨中女兒的教導者?”安舒想起了娜娜自稱的頭銜。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安舒方輕聲道:“你覺得她說的那些話,究竟有沒有道理?”

曹宗鈺微微一笑,伸手刮刮她鼻子,道:“你不是說她是妖女么?妖言惑眾,能有什么道理?”

安舒從他懷里抬起頭來,眉頭一挑,道:“你在回避話題。”

曹宗鈺輕輕嘆了一聲,放下手,環在她腰間,把頭埋在她脖子里,低聲說道:“安舒,你要我說甚么呢?她在誘惑我們,你聽不出來么?”

“誘惑我們?”安舒呀了一聲,倏然明白過來,一絲異樣的情愫從心底騰起。

曹宗鈺感到懷里安舒的身軀有些發熱,不由自主深吸一口氣,環著安舒的手臂下意識收緊,終于再也忍不住,低聲問道:“安舒,她今天說的那些話,是真的么?”聲音極輕,恍如耳語,一步之外,便再也聽不見。

安舒自然明白他指的甚么,臉上火燙,眼睛快速眨動,眼睫毛仿佛蜻蜓翅膀一般,上下扇動,過了好一會兒,方嘟噥道:“我拒絕回答。”

曹宗鈺喉嚨發干,壓低眼睛凝視著她,聲音暗啞:“我能把它理解為一個是字么?”

“當然不能。”安舒眼睛飛快地看向別處,快速回答:“我說了,我拒絕回答。你也不準再問。你是正人君子,要懂得非禮勿聽的道理。”

曹宗鈺胸腔里里發出一陣低沉的笑聲,搖頭道:“當你在我懷里的時候,當我每一分每一秒都想吻你的時候,你跟我說正人君子?安舒,你當真?”

安舒轉過眼睛看著他,滿眼里都是笑意,口里輕聲警告:“你都說了,娜娜在誘惑我們,難道你要遂她的意?”

“誘惑我的不是她,而是你。”曹宗鈺嘆息著,復又看著她,說道,“安舒,我很高興。”

“高興?為什么?”

“因為,”曹宗鈺嘴角慢慢露出微笑,眼睛里閃著光,極似小孩子得到夢寐以求的寶物,“我知道,你也在渴望我,一如我渴望你一般,別無二致。我終于相信,你也愛我,如同我愛你一樣,毫無保留,義無反顧。”

毫無保留,義無反顧。

這八個字讓安舒瑟縮了一下,臉色微微發白。再次說話的時候,聲音刻意保持一種冷淡:“我若是毫無保留,現在我們應該在房間里纏綿,而不是在涼亭里吹冷風。我若是義無反顧,就不會想著要嫁人。曹宗鈺,不要把我想象成我不是的那種人。我遠沒有你說的那樣勇敢無畏,正相反,我很自私,凡事先考慮自己。”

曹宗鈺緩緩搖頭,道:“安舒,不是這樣子的。你不是自私,只是自保。”

“自保?”安舒皺起眉頭,困惑地看著他。

“這世道要求你們守貞,否則就會名譽掃地,自絕于人;這世道要求你們必須嫁人,否則你們便終將一無所有。財產,地位,權力,全都取決于你們的婚姻。”說到這里,他聲音沉重,

“安舒,當你愛我的時候,你從來不是站在與我同樣的起點。我是男人,就算有人指責我違反倫常,大不了也就是失去世子之位,甚至只要我想,我仍然能娶妻生子。你卻會失去一切。安舒,自私的人是我,不是你。”

安舒看著他,良久良久,眼睛里似是嵌入了整個星河,流動著溫柔、愛慕、欣賞、感動等種種情感。最后,她微笑著說,“我們非得要爭著認領這個自私的名頭么?”

曹宗鈺也不禁笑起來,額頭輕輕蹭蹭她的額頭,柔聲問道:“所以,問題該是這樣子的:若是我能娶你,你是否愿意嫁給我?若是女子也與男子一樣,可以任意歡愉,而不用擔心后果,你是否愿意與我,與我……”

“若是你可以娶我,”安舒閉上眼睛,似是在想象這種情況,嘴角露出笑容,聲音輕得像做夢,“我會告訴太后皇上,天上地下,四海列國,我非你不嫁。若是不用擔心后果,我……”

她驀然睜開眼睛,望著曹宗鈺,輕聲說道,“我想要你,我想每個清晨都在你的懷里醒來,每個夜晚都在你的懷里入睡。甚至,甚至,”咬咬嘴唇,顫聲道,“就像娜娜所言,我想要與你歡好,想要你,而不是別的任何人,撫摸我,取悅我,滿足我。”

不等她說完,曹宗鈺已經低下頭,猛烈地吻住了她。這個吻代表了一切說出來的,沒有說出來的渴求,從心底里蔓延到四肢百骸的想要彼此擁有的欲望。

當他們的嘴唇終于彼此分開,激烈喘息的時候,安舒的眼睛已經被欲望染成墨色,她用力拉過曹宗鈺的腦袋,貼在他耳邊,說道:“曹宗鈺,我改變主意了,抱我去房間,現在。”

曹宗鈺一瞬間屏住了呼吸:“你確定?”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安舒的聲音有著與她眸色不相稱的冷靜,“我未來的夫君,不管他是誰,多半已有了好幾個通房丫頭,甚至娶了姬妾。我為什么要為他守貞?至少現在,我能為我的身體作主。而它告訴我的是,它想要你,瘋狂地想要你。”

曹宗鈺深吸一口氣,再也不說話,站起身來,將她緊緊摟在懷里,大踏步朝房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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