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格格”有禮

82.第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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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娘,你這是怎么了?”烏拉那拉氏的奶娘李嬤嬤坐在下首有點坐立不安,看起來像是心中揣著事情卻不知道如何處置。

“福晉,老奴這心里總覺得不大對勁。您雖以前院的人作筏子,可那畢竟是貝勒爺安置的,若是出了岔子讓貝勒爺知曉,那對您可不是好事。”李嬤嬤左思右想,總覺得他們之前的安排有點過于托大了。

烏拉那拉氏淡然地掀開茶蓋,嗅聞著那淡淡清香,“奶娘便多慮了,不管如何,爺在前院放著女人便不是個合適的禮數。若是想要個解悶兒的,院子里的姐妹也不少,何必巴巴地放在跟前。若是想要人過門,難不成我會不許不成?”

“可若是惹惱了爺……”李嬤嬤有些躊躇,烏拉那拉氏和貝勒爺之間感情并不深厚,不過是相敬如賓,畢竟維持著面子上的情分。貝勒爺需要一個大方得體的福晉,福晉需要一個安穩可靠的內宅,彼此間帶著互惠互利,這幾年過來也非常順溜。只是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福晉有點變了,變得更加緊張起來。李嬤嬤心里默默盤算著時間,約莫是從弘暉出生那年。

為母則強,李嬤嬤暗自嘆息。

“福晉,側福晉回來了,正向著正院趕來。”門口守著的丫鬟進來稟報,李嬤嬤仔細問了幾句,又讓人退下了,“福晉,難道李氏發現了不妥之處?”按照常理,如今李氏應該跑到前院才是,怎么會直接回到內院,更是直接朝著福晉這里過來?

烏拉那拉氏啜飲了幾口熱茶,漫不經意地擱在了邊上,“她便是發現了什么,還能同我鬧騰不成?”無形間威壓便從這句話里滋溜出來,讓李嬤嬤停住了所有的話。是啊,側福晉,這個“側”字,便能死死壓住一個女人一輩子,永遠翻不了身。

只是這李嬤嬤總覺得這心里有哪里不大對勁。

而遠處謀算了此事的溫涼眼下他更關注的是他從書鋪帶來的書籍,以及貝勒府的書樓。從他回來后,溫涼便扎根在書桌面前不動彈,如饑似渴地把十幾本書看完后,又帶著銅雀去了書樓打包了一大疊書籍回來。

銅雀看著屋內幾乎無從下腳的地方,哭喪著臉踱出門去,她是一看到書就頭疼,沒想到跟了個主子竟是如此愛書之人,她只能……默默地躲在邊上認真戳手指,啊不對,是認真做荷包了。

等到了晚上,溫涼才隱隱約約聽到銅雀提了一嘴,說是去提膳的時候聽到廚房的人在議論,說是李氏被禁足半月,福晉被呵斥,貝勒爺的臉色難看得如同鍋底。

銅雀是知道這里面或許有溫涼的緣故的,但她小心謹慎,什么也沒有說。事實上,溫涼什么也沒有做,他不過是去了趟繡坊和李氏打了個照面,又優哉游哉地在外面逛了會街,更從來都沒有讓銅雀去做些什么事情,這李氏和烏拉那拉氏鬧騰起來了,銅雀怎么都沒辦法和自家主子扯上聯系。

溫涼輕飄飄地掃了銅雀一眼,幾乎能猜透她的心理活動。

溫涼一開始就只是打著要見見李氏的主意,見面后才覺得人如其名聲,是真正的肆意放縱。這里面到底有多少分是烏拉那拉氏縱意出來的,又有多少分是禛寵愛出來的,溫涼并不在意。只是這樣更好。他看似什么都沒有說,實際上對李氏來說,他的出現便是最好的證據。

李氏的想法簡單,如果溫涼真的是被禛養在前院的女人,那卑微的身份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帶著人出府,更別說隨意地指示底下的繡坊做衣裳。

正因如此,李氏心頭怒火越盛,她只會以為之前她闖入前院的事情是被人誤導的才惹來訓斥,前來繡坊的事情也是被人謀算的,更別說這謀算里面涉及到了她那可憐的兒子!能直接了當報仇的機會只有當下,如果李氏還把握不住,那便真是個傻子了。

如銅雀所說的那樣,如今李氏剛剛喪子,現在即便出了什么問題,貝勒爺只會以為是喪子之痛導致的,即便再如何懲罰,也不會太重。別看李氏被禁足看似嚴重,可那僅有半月。福晉被禛斥責卻是從未有過的事情,他從來不曾在大庭廣眾下烏拉那拉氏的面子,因為那會損害福晉在內院的威嚴。

這是頭一次。

數日后,溫涼要銅雀查的事情有了答復,繡坊的坊主并沒有什么大問題,但是他的家里卻是不一樣了。他萬年老光棍的弟弟娶了美嬌娘,患病的老母得到了好大夫的醫治,便是他出嫁的女兒也突然有了極大的轉變,出入車接車送。

溫涼思忖片刻,難道只是他錯覺,從眼下得到的消息來看,最多得到了坊主撐死不開口的原因,畢竟家里得到了這么妥善的安置,即便自身出了什么問題,想必身后也有人能照料。溫涼最多能稱贊句烏拉那拉氏做事大方周到,但再多的卻是看不出來了。

底下的另外一封便是如今繡坊的情況,出了此事后,禛對繡坊的情況非常不滿意,直接關閉了繡坊,著人整頓。畢竟這繡坊平素來并不能得到多少收益,某種程度上還是為了貝勒府服務的,如今惹了這事,還不如先關閉整理。

溫涼挑眉,這倒不是壞事。先前插手繡坊導致送來的衣裳不對之事,他已然知曉是馮國相做的了,畢竟要查便徹底都查出來。現在又有了這事,真是任意一個人都能隨意指使,仿佛就是個篩子,而且繡娘頻繁進入府邸也是常事,這之中的疏漏便有不少。

禛發現了這點,溫涼便撒手不管這事,開始一心一意地鉆研琢磨著他那疊一人高的書籍。只是分心做事的同時,他正經事也沒有落下,手頭起草了關于之前和禛談過的商鋪事情,剛好趁這個機會一并做完,而他也趁這個時間換著女裝外出,假扮客人把京中的商鋪都走遍了,尤其關注四貝勒府下的以及特別能掙錢的,回來又是一番埋頭苦干。

然后在幾日后攜著厚厚的一疊東西求見四貝勒。

那日他與禛在外書房內說了什么,無人得知。畢竟連蘇培盛都被趕出來在外面守門,不過出來的時候溫涼臉色如常,倒是什么都看不出來。

商鋪的事情暫時算是了結了,溫涼便一心撲向農事,完全沒想到他已經被人深深地記恨上了。

深夜時分,正院。

院內氣氛冷凝,不管是誰都小心翼翼地行走,生怕在這個時候惹怒了烏拉那拉氏,就連柳鳴都被福晉趕了出來,屋內就剩下烏拉那拉氏和李嬤嬤。

李嬤嬤看著她奶大的孩子,心里疼惜,“福晉,爺只是一時著惱,又因為李氏剛剛喪子的緣故才會如此,您萬萬不能泄氣。大公子還在呢,貝勒爺不會在這事上偏頗的。”

烏拉那拉氏冷著張臉,眼角有點發紅,“李氏沒有這樣的腦子,查出來這段時間內有誰去見了她嗎?”她本以為李氏不過是在繡坊碰了灰,可沒想到回來的時候腦子倒是挺好使,仗著這段時間貝勒爺對她的憐惜一股腦地發作,嘶聲力竭地認為她對弘昐做了什么。即使禛信任她,可是之后繡坊的事情卻讓貝勒爺惱怒,最后有這樣的結果已經出乎她的意料。

到底是誰在李氏身邊支招!

“福晉,都查過了,不管是出門的車夫還是在繡坊的人都沒有問題,唯一不在掌控中的人便是前院的人,如果她對李氏說了些什么,那可想而知。

“我們的人當時沒在跟前?”烏拉那拉氏問。

“即便是有,除開李氏的人,全部都被爺關押起來,準備發賣了。”李嬤嬤說道,說是發賣都是好的,皇家的人哪有可能讓人就這么輕輕松松帶著隱秘離開的,李嬤嬤都不會去想他們幾個的下場。

畢竟如今京城雖算不得風聲鶴唳,但前段時間太子出的那事,還是讓不少人家都繃緊了皮。貝勒爺本就處在旋渦中心,自然是更加的小心行事了。

“所以,是那個前院的女人。”烏拉那拉氏默默地摩挲著手上的串珠,柔美的聲線帶著難得陰沉之感。

上一次她暗地讓人引了李氏的貼身丫鬟過去,不僅讓李氏折損了身邊的人,也著實探清楚有這么個人存在,更知道了她在貝勒爺心目中的地位。不僅發賣了李氏那個丫鬟,話里話外也在敲打她不要惹事。李氏氣得在屋內摔東西,福晉又何嘗不暗惱?

爺特地把人放在前頭,還能害怕她對她下手不成?

至今不知道溫涼真實身份的福晉面帶薄怒,若不是因為貝勒爺這般作態,她怎么會關注她?她可不是李氏那個可以隨意糊弄的蠢貨!

等說書先生這段告一段落后,溫涼原本想起身結賬,便聽到對面的商戶和同行人交談起來,他們說的都是官話,雖然帶著河北口音,但還是能聽得清楚。“兄弟啊,你帶著的東西夠嗎?別等到了地頭才想起來,那可就不及時了。”

那人笑著飲酒,滿臉紅暈,“哪里會有問題,大哥說笑了。這東西哪里會忘,如果不是老母保佑,這一趟我早就死在路上了。我明天便去答謝老母。”

溫涼漫不經心地坐在對面飲茶,苦澀的味道一如既往,比起半年前還帶有的醇香,這一次便是單純的苦澀茶葉了。他聽著對面的人絮絮叨叨,得知這里是他們常年經商落腳的地方,便巧妙地切入了他們的交流中去,“你們常來來這,我也是這里的常客,只是我怎么覺得,這兩次的口感大不如從前了。”

商戶搖頭苦笑,又倒了杯酒,“你有所不知,這家酒樓在三個月前便關過一次,后來雖然又開了,但是這不管是哪方面都再比不上從前了,連掌柜的都換了。現在也就靠著這說書先生撐著罷了,據說兩個月前這說書先生還沒來的時候,這酒樓都差點開不下去了。”

溫涼默默點頭,“原來如此。”

三月前便曾關閉一次,換了掌柜?溫涼的視線隱蔽地在室內掃了一圈,發現屋內在的幾個小二都沒有變化,還是原來的那些人。那么便是換了掌柜,但是沒有更換這些做事的下人?

他復又低頭喝了口溫熱的茶水,舔干了嘴角殘留的茶漬。如此一來,莫不是貝勒爺打算放長線釣大魚?

這家酒樓背后,怕是已經做了他姓,改為白蓮了。

溫涼吃了一頓不怎么貼胃的飯菜,然后帶著有點鬧騰的身體找了個中人,假托要租屋的模樣讓中人給他介紹房源,并慢慢地引到了六面胡同那里去,“……身上并無長物,需低廉些,不然怕是支付不起。”

中人見過的人多了,便是落拓少爺也是不少,對溫涼的模樣并沒有感到奇怪。他笑瞇瞇地介紹道,“若是這樣的話,或許您可以選擇六面胡同的房子,這里愿意租讓的屋子很多,價格絕對低廉,便是有點亂。不過你是個大男人,應該是不畏懼的。”

溫涼拱手,“如此便好,可否帶在下過去見見,若是能今天定下便再好不過了。”雖這只是樁小買賣,但積少成多啊,中人當即就給他介紹了好幾處,然后便帶著他往六面胡同過去了。

誠如中人所說,六面胡同是個比較亂的地方。這里算得上是個胡同群落,六條胡同混在一起,若不是熟悉的人在其中走路,根本不知道哪里跟哪里是可以對應上,極其容易迷路。溫涼跟在中人身后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連續看了兩家都不是很滿意。

中人也知道做書生的的確有點挑剔,剛才那兩家不是隔壁有殺豬的屠戶,便是有愛指桑罵槐的潑婦,這吵鬧的聲響便是他自己都受不了,何況是個要趕考的書生。

他好脾氣地帶著溫涼來到了最后一處地方,指著這院門口說道,“這是最后一處了。我也不瞞著你,這里的確是最好的地方。但是這里太過偏僻了,幾乎是巷子末尾,除了你對過有人住著,根本便沒人煙了,若是你選擇了這里,可得小心。”中人好心地勸著,這里雖然僻靜,但抵不上這危險。

要他說啊,選擇前面兩個都好過這里,前兩個那可叫熱鬧,前個算是巷子里的菜市場,后個則是八卦聚集地,雖然人多,但吼一嗓子鄰居都聽見了,難道不比這個疙瘩角落不安全的地方好?

溫涼抿唇,做出個猶豫的模樣,像是被中人的話打動,但又有點擔憂。正在這時,巷子口有人走了過來,踢到石子滾落的聲響驚動了兩人,中人抬頭看去,露出微笑,“正巧,林秀才,如果你在這住的話,這位可是你的鄰居。”聞言溫涼抬頭一看,來人正是前頭在酒樓里的說書先生!

那人一手提著豬肉一手提著幾尾魚,看著中人笑道,“又帶人來看房子?”

“是啊,若是能和你做個鄰居也是不錯的。”中人笑道,這地方半年內換了兩個主人,好巧都是說書先生,如果不是他們身材差異太大,中人都要懷疑起來了。

溫涼似是做出了決定,“對面是一位壯士,想來若是有小偷小摸之徒也不會過來,這里正利于溫書,我便選擇此處吧。”

虎背熊腰的說書先生臉色未變,但目光閃了閃,倒是沒說話。和中人點點頭后便擦身而過,往里面走去。

溫涼復又言道,“只是我在客棧還定多了半月的時間與朋友相聚,我先交付你定金,等到時再搬過來……”這輕輕的聲音順著寂靜的巷子飄散,徑直落到了走到最末尾的人耳朵里,他面無表情地打開了院門,又重新落鎖,提著東西進了屋內。

“外面是什么人?”

這漆黑的屋內竟不止他一人!

說書先生輕聲說道,“是個來租屋溫書的書生,約莫半月多后才會過來。沒有問題。”

那蒼老的聲音又說道,“如此便好,半月后我等早就從此離開。老母果然庇佑我等,武仁,你出入要再小心點,切莫在這要緊的關頭出事,這屋內還有幾十個弟兄靠著你與其他人匯聚出城呢!”

“是。”說書先生鄭重點頭。

外頭溫涼和中人在出去后便尋了個地方交了定金,約定了下次見面簽訂的時間后,這才又重新在城內亂逛起來,直到兩個時辰的約定將近,他才重新回到了貝勒府。朱寶等到切切實實真的看到人回來后,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差點沒被溫涼給嚇死。

畢竟格格還從來不曾一個人獨自出去過,若是真出什么事情或者是不回來,朱寶唯恐腦袋不保。

溫涼回到院子后,先是不緊不慢地換回了原來的女裝,然后出屋子囑咐綠意,“這段時間安排點辛辣的,不要太過清淡。”

一路上外邊的小攤館簡直把溫涼的命都給勾過去了,他的身體較為虛弱,外廚房做的東西都很清淡,讓他都快淡得沒滋沒味了。現在有了小廚房,獨自做點什么也不算是特異獨行了。

綠意點點頭,然后目送著溫涼出院。她一臉茫然,這剛剛回來又出去了,這來回也還沒一刻鐘的時間。

朱寶心里有著計較,或許格格今日的異常是源于他今日告知的消息,只是再多的他便不知曉了。

禛召見溫涼是有原因的。

等溫涼過來后,禛還未等他行禮便招手讓他走到書桌前,轉手遞給他一封書信,“看看吧,這是剛傳來的暗報。”就在溫涼低頭看信的時候,蘇培盛正在茶房里泡茶,禛對別的東西都沒有太大的要求,唯獨茶香要求極高,蘇培盛也是花費了好幾年的時間才弄了這么一手恰合禛喜好的手藝。

這常年在宮中待著的人就需要有個能讓主子記住的手藝,若不成的話,那么多個伺候的人,為何就偏偏注意到蘇培盛呢?這就是有的人只能一輩子被踩在腳下,有的人能迅速出頭。在宮里活著,這良心可就不能要了。

他得意地哼著小曲兒,完全沒有半個時辰前憂心忡忡的模樣,張起麟帶著王以誠王朝卿兩人匆匆走過茶房,沖著蘇培盛搖頭罵了兩句,這又趕著去做事。

剛剛要命的差事被張起麟推給了個小內侍去做了,里面的氣壓低沉得小內侍出來就直接軟倒在地。但這兩個黑心肝在確定警報解除后,又伸直了腰板各自做事去了。至于剛才趟雷的家伙,那是誰?

等蘇培盛奉著兩盞茶回到外書房的時候,溫涼剛好看完了書信上的內容,這封書信上正是禛的暗探截留下來的信件,在謄寫了一份后又把原先的真信原路放回,這份謄抄的書信被呈現在了禛的桌案上。

里面正是索額圖與太子礽在康熙三十八年來往的書信,信中提及到的內容恰好是這幾年關于朝政大局的事情,內里索額圖還隱約提及到皇位之事,若是曝光出去引起了朝廷動蕩,皇上震怒,這太子之位難保,更莫說誰也不知康熙的心意。

“你以為如何?”禛詢問道,他并不只叫了溫涼一人,只是他突然想先聽聽他的意見。

“這封信是假的。”溫涼肯定地晃了晃手頭的書信,指尖在紙邊滑過,“不管是索額圖還是太子殿下,他們兩位身居高位多年,不論如何,想這樣幾近指名道姓的書信在閱讀后定然會被焚燒。若真出現遺落,以這樣丟三落四的習慣,索額圖也不可能身處如今的位置。”

“不錯。”禛背著手從書桌后走出來,“雖粗看上去很正常,然仔細思索后卻幾乎處處都透露著破綻。不管出手的人是誰,索額圖和太子都有麻煩了。”即便他們不信,可這樣的書信能被他們隨隨便便就攔截下來,其他的人自然也能。更妙的是,他們不需要去管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他們只需要有這個由頭就好了。

等溫涼和禛對這件事情進行了剖析,還沒等徹底說完,門外便傳來守門內侍的聲音,“貝勒爺,幾位先生過來了。”

禛微蹙眉,少頃便松開來,“讓他們進來吧。”

走進門來的人恰好是半天前剛發生吵鬧的幾人,馮國相和沈竹之間還是存著火氣,兩人各自走在最邊上。沈竹的視線和溫涼搭上的時候,他沖著溫涼點點頭。溫涼雖沒有如同沈竹這般明顯的表態,卻也微微頷首。

因著溫涼是第一個過來的人,他身處的位置距離禛最近,馮國相在注意到這點后,心思又活絡開了,更帶著許多不滿。馮國相是老資格了,至少比溫涼要早個幾年,他在禛身邊的時間這么長,然實際上并不怎么受禛重視。

四阿哥不過二十一,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雖性子淡漠,仍帶著年輕人的朝氣。馮國相不同,如今三十出頭,對大多數事都帶著謹慎保守的建議,更帶著暮氣沉沉的感覺。且馮國相有能耐也有忠心,然而性子卻過于狹窄了。

只是馮國相不這么認為,他以為備受冷遇的原因出現在同僚身上,如果不是他們太過諂媚各顯神通,他才不會至今仍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這讓他對任何標新立異之人都帶著狂熱的厭惡感,溫涼更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甫一見到溫涼的女裝打扮,馮國相便堅定地認為這女人是為了吸引貝勒爺的注意,而貝勒爺也真的中計,這著實讓馮國相懊惱不已。

緞子事件便是他下手的,他畢竟在禛身邊這么久,還是有點人脈手段。只可惜溫涼完全不為所動,甚至坦然地穿著這身衣裳外出走動,氣得馮國相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差點沒摔碎了屋內的東西,牙狠狠得卻無計可施。

在之后再找不到下手的時機,且他隱隱察覺到有人在盯著幾個小院,知道是貝勒爺的人后,馮國相也不敢再下手。只是不動,不代表他的怨恨便消失了。

溫涼安然地坐在位置上,他的雙手隨意地安放在膝蓋上,手邊的茶盞幽幽地散發著茶水的香味,這是人來前蘇培盛剛剛續杯的。后來的人就沒有那么好的待遇了,蘇培盛佁然不動,是他下頭的內侍泡的茶。到底是專攻茶藝的人,泡出來的茶水也沒惹得這幾個幕僚不適,只能說這幾個沒趕上好時候。

禛為人多疑,能入了貝勒府居住的幕僚都是再三篩過身家忠誠后才放進來的。既選擇了這幾個人前來,也有選擇的道理。人多了不行,人少了不行,幾個剛剛好,若是還有難以解開的困惑,那便再找幾人便是。

只是禛的目光似有似無地落在溫涼身上,剛才他的幾句話打開了他的新思路,或許只需要他一人,便足以解開今日的事情了。只是這樣的話,以禛的謹慎不可能說出口,他掃了眼其他人,把手里的信隨手遞給溫涼,“你給其他人先看看。”

溫涼接過,轉頭遞給了坐在左手邊的沈竹。

沈竹細細看來,禛卻沒等其他人看完,便繼續詢問溫涼,“剛才你說到按兵不動,可如今已是不得不動的局面。”今日的事情或許可以是一個打開局面的好機會,卻也可能是燙手的芋頭。

禛心里再清楚不過,可他卻仍然期待溫涼接下來的話語。

“剛才某雖羅列了幾個可能,但還有一點尚未提及。若是這次不是別人,拋出這誘餌之人,正是東宮呢?”溫涼所說的內容如不息的江河水從懸崖一躍而下,重重砸落到底下幽靜無底的深潭,又濺起了幾尺高的清澈水花。

也在禛心中砸開一個坑。

禛一貫是太子黨,也一直以礽為重。

或許是因為年幼被養在皇貴妃佟佳氏膝下,他的身份與太子更加接近,更別說后來佟佳氏在臨終前被封為皇后,禛的身份更是與其他的兄弟拉開差距,當然,和親生母親德妃的差距也在無形中增加。不論如何,禛和太子的關系一直不錯。

不可否認,禛心中存著皇位的念頭,這樣的念頭微弱又堅持,無法消失卻也不能成行。都是皇子,哪有希望龜縮做蟲的道理?可理智讓禛一直牢牢守住這個念頭,從未逾越雷池,也從不放縱己身。他便是這樣的性格,只要想做,便沒有做不到的事情。放縱是愚蠢的方式。

但如今攤開到眼前的這份算計,顯然是把所有的兄弟都算計上了。溫涼剛剛提出的可能雖有點天方夜譚,卻恰恰擊中了禛這段時間思慮的事情。太子年歲漸長,皇父也開始在憂慮年輕的太子是否虎視眈眈,分權是其中之一,卻也讓太子對眾位兄弟越發警惕。這一步走得異常兇險卻不失為妙計,只要能收尾,輕易便能試探出不少東西來。

只是太子算漏了一點,溫涼在心里面無表情地在太子人偶上扎了一針。

人心莫測,如今的康熙可不是以前對他偏心偏寵的皇父,礽也不是年幼可憐的孩子,索額圖更不是當初那個雄心壯志一心為著皇上的御前侍衛。人都是會變的,如今和明珠兩人在朝堂上形成結黨之勢的索額圖,可不再是那個輕而易舉就能獲得皇上信任的妻弟了。

這封信拋出來,得到的結果是否真的是他們想要的,尚未可知。

禛和溫涼的寥寥數語讓在座幾人坐立難安,索性他們很快便傳閱完了書信,一個個都陷入了沉吟中。最后是戴鐸先打破了沉默,“貝勒爺,不管他人反應如何,如今我等最該做的事情是獨善其身。這封信是幾位阿哥拋出來的也好,亦或是太子傳出來的也罷,但切不可讓皇上誤以為您也參與其中。”

禛頷首,贊許地看了眼戴鐸,“戴先生言之有理。”隨著禛的嘉許,沈竹馮國相等紛紛發表了己身的意見,集眾人之思想,倒是弄出了不少種可能,稱得上集思廣益。

溫涼的指尖繼續在膝蓋上敲著節拍,微弱又不起眼。

其實他還有另外一個猜測,一個大膽的猜測。

而在這個時候,四貝勒府的白事也在低調中進行了。除了宮中康熙和德妃寥寥數語的安撫與賞賜,幾乎沒激起什么水花,在外頭四貝勒還是一如既往地冷靜沉寂。

只是回到貝勒府后,禛長達半個月都窩在外書房的行徑讓人旁敲側擊出幾分異樣來。平日里給蘇培盛幾個膽子,他都不敢在這時候去驚擾主子,只是這剛剛接到的消息太重要了,要是不能夠及時地呈獻給貝勒爺耽誤了時候,便是有一百個腦袋也是不夠用的。

“張起麟,這燙手的玩意兒是你帶回來的,你趕緊給我滾進去!”蘇培盛扯著張起麟的衣角不讓走,這個驢貨!剛剛死皮賴臉地騙了他,硬是把這東西塞給他后想轉身就走?門兒都沒有!張起麟笑嘻嘻地扯著衣服,“唉,我還有事兒呢,下次,下次我一定幫你。這不是你分內的事情嗎?就權當幫我這次。”

“屁!”蘇培盛死不撒手,他們這幾個跟在貝勒身邊的人都門兒清著呢,能爬出頭的內侍全他媽是心硬手黑的家伙,別說是幫忙了,別落井下石就不錯了!他這要是撒手了,張起麟保準跑得連人影兒都見不著,“別的不多說,你就說上次你的人讓側福晉的丫鬟進來了,是不是我幫的你?!”

張起麟郁悶,誰知道這段時間這么倒霉,連著出事的時候都卡在這么要命的時間點上。爺心情不好的時候,哪個敢往人眼前湊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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