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格格”有禮_影書
:yingsx←→:
此為防盜章
早在康熙三十八年下半年,馮國相便一直遠離貝勒府常駐莊子上。禛挑中他便是認為他沉穩些,在看著這些事情上會周到些。實則開始那倆月馮國相一直在心中罵娘,然無力回天,只能老實地壓著性子在莊上守著。
玉米是最早成功的,十月份末尾就種了出來,產量雖不似成熟土地上所種植的小麥玉米一般高,卻已經奮起直追。而過后在年初的時候收獲的土豆番薯卻是實實在在令人震撼了。
溫涼奉上的記敘中寫道,關于土豆番薯等物可嘗試著在鹽堿地或荒涼地種植。禛雖半信半疑,卻也留著一半的種在了特地挑選出來的鹽堿地上。要在皇子皇孫的莊子里找到這樣的地盤著實有點難,好在最后他們是真的在禛一處有著溫泉的莊子上找到了,并據此開始嘗試種植。
最后種出來的畝產卻是連親自種植的農戶都不敢相信,約莫算下來,畝產近千斤!
清朝一石折合斤數是一百四十多斤,如此算來,便是整七石!而此時水稻畝產最多兩三石,小麥也是兩石多,如此高的產量,怎能令他們不驚訝?!
有農戶捧著剛剛挖出來的土豆喜極而泣,跪倒在松軟的泥土上痛哭流涕,恨不得這玩意早出現幾年,救救他那因饑荒餓死的妻兒。這隱約的哭聲令人凄涼,卻也含著喜悅,即便站在邊上的馮國相看不得農戶邋遢粗糙的模樣,卻也深有所感。
馮國相是全程看著這玩意出現的,在得知這個畝產量后,先是讓農戶嘗試過可以食用后,欣喜若狂地把這個消息送到了禛貝勒府上,禛接到消息后迅速封鎖了莊子,親自趕往前去查看。
望著眼前出現的這畝作為實驗的土地,禛在震撼后也同樣喜悅。此物可作為主食,也能飽饑,若是在那些從前荒廢無法種植的土地上種上這些作物,豈不是大大的好事!
禛喜悅地回了貝勒府,在外書房來回踱步,難得喜形于色的模樣讓伺候的人紛紛好奇,蘇培盛呵斥了他們幾句,捧著茶水遞到四貝勒面前去。禛喝了兩口后像是想起了些什么,“蘇培盛,去,去把溫涼給爺請來。”
蘇培盛早有所感,當下便親自前去,把溫涼從小院里請來。
溫涼早從蘇培盛的話語中得知試種成功,眼里含著幾不可察的暖意,“貝勒爺,此事既成,若能成功,便是大事一件。只是您是打算親自告訴萬歲爺,還是借由他人之口告知皇上?”他的問話昭然若揭,帶著淡淡的追問。
禛神色微變,為溫涼如此犀利的話語。
這些作物雖然已從西洋傳來,卻至今不曾廣泛推廣,實則百姓排斥心理甚重。若是他親去,不管好壞都由他一人承擔,是成是否還未可知。若是借由他人口去告訴皇阿瑪,便是分擔了風險,也等同于把成果拱手相讓。
這個最佳的人選自然便是礽了。
可禛愿意嗎?
他不愿意,或者說,他原本曾經是愿意的。
從禛得溫涼獻策后,他曾在太子身邊旁敲側擊過,然而礽絲毫不為所動,甚至認為前些時候下撥的賑災糧款過多,農田自有修復的渠道,該把注意力放在水利疏通上。
這兩者都是重中之重……如果不是禛想起這次押送糧車的人是大哥的人脈,而目前的戶部尚書是站在太子這方。
禛回想起那刻太子說話的冷漠神情,依舊略感心寒。
溫涼不緊不慢地開口,帶著如流水滑過的涼意,“某聞國之興者,視民如傷;其亡也,以民為土芥。貝勒爺以為否?”
禛銳利地看著溫涼,一掃方才的愜意,氣氛變得有些冷凝,厚重威壓令人難以直視,他慢慢地念出原句,“聞國之興也,視民如傷,是其福也;其亡也,以民為土芥,是其禍也。溫涼,你好大的膽子!”
“貝勒爺!”此時兩人都是站立姿態,溫涼不過矮禛半個頭,他挺直站立的模樣卻夾帶著莫名氣勢,毫不退縮,“在您面前,溫涼不曾有過虛言,也不需什么膽子。若溫涼有何話要說,便是為您著想。您可以不聽,某不可不言!”
“好一個不可不言!”禛氣勢急劇攀升,更加可怖,然他臉色愈發冷峻,淡漠聲線令人發顫,“若是爺不聽,倒成了忠言逆耳之輩?!”他一揮袖子,蘇培盛的腳肚子便一哆嗦。早知方才他便該一同出去,若是聽到了不該聽的東西,豈不是要命!
溫涼往后退一步,深深鞠躬,寬大的衣袖觸及地毯,裙擺隨著他的動作輕微晃動,輕起波瀾,“貝勒爺,某并非強迫行事,只是提出建議。聽不聽在您,您并非沒有其他選擇。爺如此動怒,怕是因溫涼所言有感,此乃常事。若您不愿如此,當可更換他法,溫涼定當從命。”
長久的停頓后,只聽禛淡漠的聲響,“直言不改,你便不怕爺真的要了你的命?”
“士為知己者死,溫涼無憾矣。”
雖是初春,外頭還是零散地落著小雪,月光下薄薄的一層雪白泛著微光。樹葉的颯颯作響與落雪無聲飄飄地融合在一處,化作這春夜的景色。
夜越發深沉了,早已掩蓋所有痕跡的雪地上突兀地出現一行腳印,在精致的畫廊上突兀消失,片刻后又巧妙地出現在盡頭,蔓延到了小院門口。
朱寶抱手守著門,腦袋一點一點地沉浸在睡夢中,忽冷忽熱的感覺令他著實不怎么舒服。雖白日里他是守門的,可這畢竟是貝勒府內,守夜便大可不必了,若不是為了等溫涼回來,此時朱寶也是回屋休息去了。
綠意小跑著穿過院中的鵝卵石小徑,在看到半睡半醒的朱寶時狠狠拍了一記,恨鐵不成鋼地說道,“睡睡睡,就知道睡!格格到現在都還沒回來,再晚點得出去找找,這天怎的就突然下起雪來,早知便該給格格準備件大衣,如今卻不知凍著了沒。”
朱寶扶正了帽檐,撓撓嘴角正想說話,便聽到敲門的動靜。他忙不迭地打開門栓,把一身寒意的溫涼放進來,甫一進門,綠意便塞了個手爐,“格格,您先暖暖手,奴婢去給你打盆水泡泡腳。”
溫涼半心半意地點點頭,頭發黑銀交加,他抬手拍了拍,濕冷的感覺侵入骨髓,幾片拍下的雪花隨著他的動作旋轉著,最后融入腳下白色痕跡中。
泡了腳后,溫涼抱著手爐縮到被窩里去,屋內的地龍讓溫涼整個人從冷意中拔出來,又塞到了暖意中去。而如此暖和的溫度也讓他的思緒變得昏昏沉沉起來。屋外綠意和朱寶來回走動,很快又安靜下來。
兩人在冬日未散時都是在里屋給溫涼守夜,雖然軟塌和打地鋪并非好的選擇,然而只有此屋通了地龍,溫暖的感覺便足以讓他們欣喜不已。
溫涼腦中大半思考的空間開始停頓,許是手爐從掌中滑落的動靜又驚醒了他,溫涼挪了身子,更深地塞到了被褥里面去,打了個哈欠開始想睡覺了。
他是故意的。
從溫涼得知銅雀獻上計策時他便知道這事無力回天,已成定局。既如此,他便不可能白吃這悶虧,起因不賴禛,然結果卻是于他有利。
從這段時間的觀察中,溫涼察覺到禛或許心中有感,然劍指皇位的想法不曾表露過。這不僅意味著太子還不到讓他失望的程度,也意味著他還沒開竅。
這可不行。
溫涼一直是打著讓禛越早取得康熙注意越好,如今竟是連真正的想法還不確定?如此一來,溫涼便主動加點柴火。連砍柴刀都親自送到了禛手中,溫涼不信禛不動心!
半月后,聽聞禛親自帶著康熙出游時,溫涼便讓朱寶燒了熱水,泡在浴桶里長舒了口氣。他抬起手擦著胳膊,撩起的水珠從濕滑皮膚滾落到水面上,濺起小小的水花。
一個看到太子想法的機會不過是溫涼送給禛的第一份大禮。
此后被隱約排斥的未來才是第二份,太子能眼見著他的四弟白白占去這份無人發現輕而易舉的功勞?
若真能忍住這般妒忌心理,此后數年太子便不會越發驕橫跋扈了。
同一時間,幾十里外,裊裊白煙中。
一行人踩著小徑看著山坡后面那熱火朝天的模樣,為首的中年男人滿意地點點頭,“老四,這卻是不錯。然這既不冒頭,又只余綠葉,種植的是何物?”
銅雀剛進來的時候就看到溫涼蒼白的模樣,愈發擔心起來,“格格,您可還有哪里不舒服嗎?需不需要奴婢把大夫再叫回來,您看起來好蒼白。”
溫涼回想著今天上午吞下的那碗藥,慢吞吞地搖頭,“不必了,這樣就好。”苦澀黏稠,即便是溫涼,也是有不喜歡的東西的。再神奇,能避免還是早些避免為好。
銅雀仍有點擔憂,不過還是順從著退到了外間去,恰好坐在了門口的位置,能夠時不時觀察到溫涼的情況,免得他病情加深卻無人能幫手。
溫涼在知曉如何替換衣裳后,大部分的事情還是親力親為,以前長久的經驗讓他不喜歡有人靠得太近。坐在床上認真地發了會呆,溫涼動作緩慢地下了床,徑直走到了衣柜那邊,打開了滿衣櫥的衣裳。
粉色,紅色,紫色,嫩黃色,淡青色,月白色,嫩綠色……
衣櫥里頭絕大部分都是各式新鮮漂亮的女裝,只有角落那么一點點的地方才放著幾件男裝。溫涼的視線直接略過了男裝挑選了件素凈的衣裳,既然無法解決,那便不要去想它。
他隨意地在梳妝臺上挑選了一根珠釵,然后亂七八糟地盤了個頭發,算不得凌亂,卻也沒好看到哪里去。化妝更是漫不經心,也就讓人顯得柔和些。
關上衣櫥,溫涼沉吟半晌,終究沒有選擇蒙上面紗,然后大步往門外走去。等到他打開房門的時候,無視了銅雀一臉震驚,溫涼直接就出去了。
銅雀連忙跟了上去,“格格這是要去哪里?”
“不出去,就在園子里逛逛。”溫涼神色略顯疲倦,不過精神卻是不錯。他對銅雀跟上來的動作并無異議,兩人一前一后地朝著庭院中走去。四阿哥禛雖不是極得寵的皇子,然他的親額娘是受寵的德妃,與太子關系又不錯,負責修繕貝勒府的官員不敢敷衍行事,庭院的景觀帶著江南的秀麗與北方的大氣,溫涼不過走了幾步,因病而有點郁郁的心情變得好些了。
如今的時節哪怕帶著微涼,絲毫掩蓋不住滿園□□,侍弄花草的人怕是使出了渾身解數,方才令這景色如此淡雅美麗,叢花點綴,幽香沁人心脾。
“格格,您該多出來走走。”銅雀看著溫涼的臉色稍顯紅潤,擔憂的情緒稍退,人變得活潑了些,“素日里您都喜歡在院子里待著,太久沒有活動了。”
溫涼半心半意地聽著銅雀的話,微風吹拂過的感覺很好,實在令人愉悅。主仆兩人在園子內停留的時候,偶爾有侍從丫鬟匆匆走過,對這對不大熟悉的人有些好奇,不過銅雀的辨識度比溫涼多多了,有她在,倒也沒發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可惜安靜的氛圍持續沒多久,很快便被園子門口的笑聲打破,溫涼沒有太大的反應,銅雀卻是不大開心。好不容易能讓格格歇息會出來走動走動,偏生這么快又被人破壞了。
來者在步入園子后,很快便意識到有人在,聲音漸小。然在有人發現了前者是誰后,這議論的聲音又大了起來。戴鐸混在人群里面,很快意識到那個倚靠在亭子石柱上賞景的不是別個,正是他念念不忘的溫姑娘。
戴鐸投奔四貝勒已有數月,在貝勒府上的生活還算如意,也自戰戰兢兢地幫助禛,近些時日來提出來不少有益的建議,頻頻得到禛的贊許。這讓他在幕僚中也得到了不少另眼相看,而他也和沈竹等人結交成為好友。
只是這些事情中,唯有溫涼這件事情一直沒有什么太大的進展。戴鐸曾打聽過溫涼的情況,然幕僚中對溫涼的看法毀譽參半。不少人認為和溫涼共事有礙觀瞻,對貝勒爺的聲名也不好。
另外一小部分人則對溫涼的才思敏捷大度贊賞,認為這不是壞事。只是溫涼畢竟是女子,她不出現,戴鐸也不可能主動找上門去,直至今日才又一次在私下的場合見到溫涼。
沈竹卻是不大在意周圍人停下來的動作,反倒是徑直往溫涼那里走去,戴鐸見狀,也跟在沈竹的后面上前,其余的人卻是在另外一處,面上雖然不顯,卻頗有楚河漢界的意味。
“溫姑娘,多日……你身體不適?”沈竹本想著打個招呼,卻沒想到近前來才發現溫涼透著病態的蒼白,雖然有點紅潤,卻絲毫掩蓋不了點點青色。溫涼的皮膚很白,是那種久不見天日的白,有任何變化都能一眼看得出來。
溫涼咳嗽了兩聲,嘶啞地說道,“無礙,沈兄。只是一點小問題,吹吹風就好了。”因著傷寒所帶來的暗啞,他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不過因為病情在身,倒是沒有引起沈竹和戴鐸的懷疑。
沈竹皺眉,看著溫涼露在外面的指尖,以前還能看到的粉色早已褪去,變成冰涼的白色,“你的臉色有點發青,還是早些回去吧。若是想外出走走,等身體歇息好了再出來也不遲。”銅雀也注意到了溫涼的不對勁,大抵是傷寒終究傷及了身子,這么點風便有些受不住了。
溫涼淡聲拒絕了他們的好意,“道理都懂,只是到時候便不是現在的心情了。沈兄的友人都在等著你,你早些過去吧。溫涼過會便回去。”
男女有別,沈竹不好再勸,身后的催促也不是虛假,只能拱手一別。轉身的時候碰上戴鐸,見他溫和有禮,溫聲說道,“此前知道是溫姑娘的手令才讓戴某有機會入府,我正想尋個機會向溫姑娘致謝。”
沈竹了然,讓開路子讓戴鐸前去,他則施然然地回到了友人中去。有人問道,“那溫姑娘又怎么了,看起來和往日可不大一樣。”沈竹自然知道為何,溫姑娘身材高挑,相貌柔美,卻從來不顯笑意,不曾主動同他人打交道。那無形中的淡漠便于別個拉開了差距,自然讓這些同僚不滿。
只是今日溫涼身子不適,倚靠著石柱賞景的模樣有種異樣的脆弱美感,反倒令他們有點不大自在,就連沈竹剛才也隱隱約約有那樣的感覺。
“好了,別背后道人長短,說回剛才的話題吧,我記得你不是不喜歡……”沈竹不動神色地轉移了話題,不想在背后議論溫涼。
這廂扯開了話題,那邊靜立的兩人有點小尷尬。
銅雀察覺到戴鐸有話要說,早已機智地避到亭下,這個距離既聽不到他們的對話,也能好生看顧溫涼。
“戴某對溫姑娘神交已久,聽聞乃是因為姑娘才讓戴某有機會入府,一直找不到機會當面想姑娘致謝,今日終于有機會了。”戴鐸深深鞠躬,端的是誠意滿滿。
溫涼額角突突地疼,風突然有些大了。
原來的溫涼避開這些同僚是源于純粹的不喜,現在的他不出門則是不想面對外頭鋪天蓋地的“格格”和“姑娘”。沒想到今日難得想出門,倒是全被叫滿了。
“我只是擔心有學之人被拒之門外,你既然被貝勒爺收下,自然有你本身的才華。貝勒爺才是你的恩人,與我無關。”溫涼說完后,半擋著嘴咳嗽了幾聲,喉嚨越發難受。
銅雀見溫涼的臉色咳得微紅,頓時有些著急,“格格,我們還是先回去吧,這風勢漸漸大了,對您身子不好。”情急之下銅雀三兩步上前攙扶著溫涼,更帶著絲絲緊張。溫涼在銅雀剛說話便知道不對,眉眼一掃立于身前的戴鐸,只見他目光些許呆滯,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
格格,除了稱呼皇家的女兒外,也可用來稱呼府里最底層的侍妾,只是少有人用上后面的用法。但少見,不代表不知道。
顯然戴鐸便是其中之一。
溫涼從身邊伺候的人以及禛那邊的人都這么稱呼他后,自然就知道總會有這么一天的,就連同僚那邊也常有人因為這個原因而懷疑溫涼的能力。只是一次又一次被溫涼的表現給鎮壓下去。
但是少有人就這么直接把質疑的神色擺在臉上,更帶著異樣的感覺。
溫涼又咳嗽了兩聲,緩過勁來后才對上戴鐸詫異的視線,“我不是貝勒爺的侍妾,收起你的同情憐憫!”
語氣平淡,卻讓戴鐸神情一斂,認真地說道,“那是為何?”
他起興想來禛的莊子,也不是偶然。卻是由于上次褆無意間提過前些日子看四弟多次往返城內外,以為他在外頭修建了多么好玩的去處。
新年伊始,事情并不太多,康熙一時興起提了提,禛自然不可能往外推脫,便答應下來。礽不知出于什么心態,也說要去,如此一來二去,除腿腳不便的七阿哥,上到褆下到禩這幾個阿哥全都來了。
褆提起此事自然沒帶著什么好意,他從起了心思后一直與太子礽別苗頭,禛一直被看做是太子黨,褆自然是不喜歡禛。隨口一提若是能讓皇阿瑪心中產生禛好玩樂的想法,也是不錯的,又不是甚難事。礽跟來的原因他也清楚,便是為了面子的問題,他也不能讓禛落了下風,至于其他的兄弟不過是跟著玩而已。
只是他們沒想到,素日里禛的確看著樸素,這名下的田莊也是真樸素。雖說是田莊,這也是從皇莊里分出來的,又靠近西山,更別說此處還有溫泉,擱到別人身上便是不精致修繕,好歹也得弄個像樣的院子。誰成想老四倒是實在,直接原樣不動,簡直是糟蹋了這個好位置!
康熙倒是興意不減,他雖多次下江南,卻甚少如此親身接觸到普通的田園生活,看著百姓搭著鋤頭在遠處經過,嬉鬧的孩童在炊煙下逗貓,確實讓人心情舒暢不少。
他背著手從土路走過,幾個阿哥見康熙興味正濃,便無人討沒趣,個個都表現出興味盎然的模樣,礽和褆兩人跟得最近,和康熙說了不少話,逗得康熙哈哈大笑。倒是禛這個主人卻走在了后面。
禩笑瞇瞇地走在禛身邊,“四哥不走快點?”
禛沉穩地說道,“無礙。”
話音落下的時候,前頭康熙便喚他過去了。禩收斂了手中的扇子,笑意甚濃。是了,這可是四哥的莊子,便是他走得再遠,這遇事了,做主人的可不就輕而易舉便被想起來了。
禩有點懷念他那幾個不被允許出來的兄弟了,若是他們在,今日倒是可以好好地看戲了。
“禛兒,此處是通往哪里?”康熙看著偶爾有人來往的小徑頗為好奇。禛細心答道,“此乃通往后山的廢田,兒子便是用了這里試驗作物。這兩日剛有產出,便過來得勤了些,只是還未統計數目不知多少。”
禛當初一分為二,鹽堿地那處是先收成的,這處便留到了今日。
康熙決意往小徑走走,一行人便先后地踩著小徑過去了,隨行的侍衛都眼不錯地看著每一個人,生怕不知不覺便出事了。好在昨夜今日不曾下雪,這路還算可以,一刻鐘的時間,他們便直接到了后頭去了。
這兩畝地并不算大,守著的人卻是不小,擦著汗的莊稼漢滿臉笑意,沖著田埂上的家人說著家鄉話,雖然看到了遠處來的一群人,但距離太遠且莊子上的管家過去了,也便繼續埋頭苦干,倒是沒說些什么。
這莊子是一名叫李四的人在管著的,這些天他也一直在和馮國相打交道,此時遠遠見著禛陪著人過來,頓時便跟了過去,馮國相更是心里直打鼓,隱隱有了猜測。
“爺,您過來了。”李四憨厚嘴嚴,也沒想著和禛旁邊的人說什么,俱行了禮后便說道,“旁邊這畝地早晨剛收完了,正派人在整理,過不多時便能知道有多少了。”他雖這么說著,臉上卻滿滿都是笑意,任誰都知道是豐收了。
康熙捋著胡子,平和地問道,“這種的是何物啊,就只是這兩畝地?”方才禛還沒答復,李四和馮國相便過來了,康熙顯然對這兩人更感興趣,禛也沒趕著回答。
李四不善言語,求助地看了眼馮國相,這段時間來都是這位先生跟在莊子上來回跑,李四還是挺信任他的。殊不知馮國相心里也正煎熬著,見李四遞上梯子頓時就順藤摸瓜接過來了,“此乃舶來的作物,這兩畝地種的都是名為番薯土豆的農物。剛開好這畝地的產量雖還未得知確切數據,不過在下估計,定能破七石!”
康熙震撼,皺眉追問,“確能破七石?”
馮國相信誓旦旦地點頭,“確能破七石,其中土豆等物被西方作為主食,若是能順利推廣開來,或能夠彌補一二。且此等作物在險惡地面也能生長,前些時候另一莊子的土質不好,然也有近七石的收獲,在普通土壤,破七石定然不難。”
康熙舒展眉眼,心中大喜,若是真有這等效果,便是在其他地方推展開來也不難。除開糧食大倉的場地外,不少地方都是飽一年荒一年,有此等作物,豈不大好!
“可否領我等前去看看,如此神奇的作物,我還從未見識過。”康熙溫和地說道,看起來就像是個普通中年人。然那若有若無的威壓不是虛假,四貝勒謹慎地跟在他身后不是虛假,更別說還有那么多位人中龍鳳跟在周邊,馮國相心里終于肯定那個想法,腳肚子便顫了顫,視線瞄了眼禛,立刻說道,“自然是可以的,這邊請。”
他們收起來的作物都暫時堆放到后頭的空地上去了,等過稱后再細細整理,一一做好貯存的工作。堆成小山圓滾滾的土豆上還帶著黑褐色的泥土,然而任何人看到這堆東西都心情舒暢,康熙臉上的笑意更濃,“不若今夜便嘗嘗這個吧。”
褆連聲勸阻,雄渾聲線帶著焦急意味,“皇阿瑪,這東西我們不曾知道效果,洋人那邊的東西又有幾個是好東西,還是小心點好。”
礽本來心中有些許不暢,見褆這么說便不大痛快了,“你這話又是什么意思,只要得用便是好事,還分西洋大清不成。如非如此,皇阿瑪又為何要提倡滿漢相親。只是皇阿瑪,這東西的確還未經過試驗,您還是別親身試險了。”
康熙滿意地看著太子,又拍了拍他的手背,“太子此言有理。褆啊,你切莫輕忽了洋人的能耐,多少東西都是這樣悄然湮滅的。”礽溫和一笑,看起來儒雅至極。
褆暗自著惱,索性不言了。
“老四,你如何看待?”康熙問著四子,畢竟這是他的莊子,理應他最知曉。
禛沉穩地說道,“兒臣當時分開兩份,一份在他處,著人收成后已經以此物為食有半月余,并未出現問題。兒臣在昨日也嘗試著吃食過,也無癥狀出現,當能作為主食。”
“好。”康熙撫掌而笑,“這樣的膽識才是我的好兒子,難道你等認為我連老四都不如?”眾人連道不敢。
康熙并不止于這里,還讓禛帶著他往另一處莊子過去,確認了那處地窖下果真有這般產出,欣喜之下大手一揮,接連賞賜了禛不少東西,晚上也便在莊上吃了方才回去。
禛回府的時候,月明星稀,暖春的風好了些,不再如之前那般冰涼,柔柔地撩起人的衣角,又纏綿離去。他坐在微微搖晃的轎子里,想起了剛才離開前太子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以及大哥黑沉的臉色,神情也越發冷硬起來。
他靠在后頭閉目養神,些許情感被堅冰再次包裹起來,等禛重新睜開眼的時候,他又層層戴上情緒的面具,漆黑眼中看不出半點心緒,“蘇培盛,去買酒。”
蘇培盛不說府內美酒無數,更沒說時辰已晚,只是趕緊趕忙地派人去還開門的酒鋪子買酒。
過了數日的傍晚時分,禛回府的時候召了溫涼,遞給他一份折子,“皇阿瑪頒發了命令,此物當能挽救不少人的性命。”只要朝廷肯下苦功夫去推廣,以這等作物的特性,當是能在饑荒時期救下不少人了。
溫涼接了過來,卻沒看,只是淡淡說道,“此乃貝勒爺的功勞。”
“這是你的功勞。”禛目光微垂,指尖在扶手上敲了敲,方才言道,“只是這件事上,我報了馮國相的名頭。若你風頭大盛,與你不是好事。”不管是溫涼的喜好也好,他的謀慮也罷,都會成為人的聚焦點。更別說得了康熙興趣的人,哪還能隱瞞下來?屆時溫涼的特殊喜好只會成為他的災禍。
溫涼拱手,“多謝貝勒爺。”
沒想到這事,倒是禛幫他解決了。
溫涼估算,他們約莫在午夜前便會開始轉移,畢竟人數眾多少說也有數百人,這樣的人不可能全部直接從城門出去。畢竟他們在京城行動,肯定會有人過于放肆被人盯上,這部分要出去便是從地道出去的。
而另外一部分如同說書先生這些便會從城門光明正大的離開。
地道的人好估計,溫涼估算著也大概是百人以內,再多便不好控制時間。他們分散各處從地道到此集中,然后再從此離開。
至于為什么不能從各個地方直接挖地道通往城外,其一他們沒有那么多人手,其二,六面胡同下面本身曾是條暗河,在暗河消失后,內里的痕跡還是在的,輕而易舉便能順著這痕跡挖出城去,所以只能在此集合。
而這點,是溫涼在書樓里翻找了半天后才找到的古籍里面發現的,他隱約記得曾經拿過本古籍回去鉆研,憑著記憶把古籍找回來后,溫涼就著這數千年的建筑變化一點點推算著,最后確定,在六面胡同下面的確有條這樣的渠道。
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