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格格”有禮_影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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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樣貌總是很難掩飾的,有人喜歡化妝掩蓋,有人喜歡戴著面紗,這千變萬化的方式中,往往很容易因為一點點巧妙的不同便泄露了。最常犯下的錯誤便是有人曾易容,并且衣裳舉動都非常不同,可偏生卻是這雙手忘記變更,直接暴露了行徑。
這個說書先生犯下的不是如此低級的錯誤,他看起來與原先的模樣歲數相仿,然而留著絡腮胡,即便是怎么看都只覺得此人虎背熊腰,與清瘦先生的模樣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處處都看不出破綻,然溫涼是如何發現此人不對勁呢?
他拍驚堂木的動作。
溫涼記得此前的說書先生每次在拍下驚堂木的時候,高舉那瞬間還未落下,手總會停頓一秒,然后才重重落下,發出清脆的聲響。而眼前這人拍驚堂木時耍的花樣與原先截然不同,但那一瞬間的停頓一模一樣!此人胳臂受傷無法高抬,為了掩飾便強行抬起,僵硬片刻后便直直落下,猶如瀑布拍擊巖石,敲擊出清脆的響聲!
等說書先生這段告一段落后,溫涼原本想起身結賬,便聽到對面的商戶和同行人交談起來,他們說的都是官話,雖然帶著河北口音,但還是能聽得清楚。“兄弟啊,你帶著的東西夠嗎?別等到了地頭才想起來,那可就不及時了。”
那人笑著飲酒,滿臉紅暈,“哪里會有問題,大哥說笑了。這東西哪里會忘,如果不是老母保佑,這一趟我早就死在路上了。我明天便去答謝老母。”
溫涼漫不經心地坐在對面飲茶,苦澀的味道一如既往,比起半年前還帶有的醇香,這一次便是單純的苦澀茶葉了。他聽著對面的人絮絮叨叨,得知這里是他們常年經商落腳的地方,便巧妙地切入了他們的交流中去,“你們常來來這,我也是這里的常客,只是我怎么覺得,這兩次的口感大不如從前了。”
商戶搖頭苦笑,又倒了杯酒,“你有所不知,這家酒樓在三個月前便關過一次,后來雖然又開了,但是這不管是哪方面都再比不上從前了,連掌柜的都換了。現在也就靠著這說書先生撐著罷了,據說兩個月前這說書先生還沒來的時候,這酒樓都差點開不下去了。”
溫涼默默點頭,“原來如此。”
三月前便曾關閉一次,換了掌柜?溫涼的視線隱蔽地在室內掃了一圈,發現屋內在的幾個小二都沒有變化,還是原來的那些人。那么便是換了掌柜,但是沒有更換這些做事的下人?
他復又低頭喝了口溫熱的茶水,舔干了嘴角殘留的茶漬。如此一來,莫不是貝勒爺打算放長線釣大魚?
這家酒樓背后,怕是已經做了他姓,改為白蓮了。
溫涼吃了一頓不怎么貼胃的飯菜,然后帶著有點鬧騰的身體找了個中人,假托要租屋的模樣讓中人給他介紹房源,并慢慢地引到了六面胡同那里去,“……身上并無長物,需低廉些,不然怕是支付不起。”
中人見過的人多了,便是落拓少爺也是不少,對溫涼的模樣并沒有感到奇怪。他笑瞇瞇地介紹道,“若是這樣的話,或許您可以選擇六面胡同的房子,這里愿意租讓的屋子很多,價格絕對低廉,便是有點亂。不過你是個大男人,應該是不畏懼的。”
溫涼拱手,“如此便好,可否帶在下過去見見,若是能今天定下便再好不過了。”雖這只是樁小買賣,但積少成多啊,中人當即就給他介紹了好幾處,然后便帶著他往六面胡同過去了。
誠如中人所說,六面胡同是個比較亂的地方。這里算得上是個胡同群落,六條胡同混在一起,若不是熟悉的人在其中走路,根本不知道哪里跟哪里是可以對應上,極其容易迷路。溫涼跟在中人身后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連續看了兩家都不是很滿意。
中人也知道做書生的的確有點挑剔,剛才那兩家不是隔壁有殺豬的屠戶,便是有愛指桑罵槐的潑婦,這吵鬧的聲響便是他自己都受不了,何況是個要趕考的書生。
他好脾氣地帶著溫涼來到了最后一處地方,指著這院門口說道,“這是最后一處了。我也不瞞著你,這里的確是最好的地方。但是這里太過偏僻了,幾乎是巷子末尾,除了你對過有人住著,根本便沒人煙了,若是你選擇了這里,可得小心。”中人好心地勸著,這里雖然僻靜,但抵不上這危險。
要他說啊,選擇前面兩個都好過這里,前兩個那可叫熱鬧,前個算是巷子里的菜市場,后個則是八卦聚集地,雖然人多,但吼一嗓子鄰居都聽見了,難道不比這個疙瘩角落不安全的地方好?
溫涼抿唇,做出個猶豫的模樣,像是被中人的話打動,但又有點擔憂。正在這時,巷子口有人走了過來,踢到石子滾落的聲響驚動了兩人,中人抬頭看去,露出微笑,“正巧,林秀才,如果你在這住的話,這位可是你的鄰居。”聞言溫涼抬頭一看,來人正是前頭在酒樓里的說書先生!
那人一手提著豬肉一手提著幾尾魚,看著中人笑道,“又帶人來看房子?”
“是啊,若是能和你做個鄰居也是不錯的。”中人笑道,這地方半年內換了兩個主人,好巧都是說書先生,如果不是他們身材差異太大,中人都要懷疑起來了。
溫涼似是做出了決定,“對面是一位壯士,想來若是有小偷小摸之徒也不會過來,這里正利于溫書,我便選擇此處吧。”
虎背熊腰的說書先生臉色未變,但目光閃了閃,倒是沒說話。和中人點點頭后便擦身而過,往里面走去。
溫涼復又言道,“只是我在客棧還定多了半月的時間與朋友相聚,我先交付你定金,等到時再搬過來……”這輕輕的聲音順著寂靜的巷子飄散,徑直落到了走到最末尾的人耳朵里,他面無表情地打開了院門,又重新落鎖,提著東西進了屋內。
“外面是什么人?”
這漆黑的屋內竟不止他一人!
說書先生輕聲說道,“是個來租屋溫書的書生,約莫半月多后才會過來。沒有問題。”
那蒼老的聲音又說道,“如此便好,半月后我等早就從此離開。老母果然庇佑我等,武仁,你出入要再小心點,切莫在這要緊的關頭出事,這屋內還有幾十個弟兄靠著你與其他人匯聚出城呢!”
“是。”說書先生鄭重點頭。
外頭溫涼和中人在出去后便尋了個地方交了定金,約定了下次見面簽訂的時間后,這才又重新在城內亂逛起來,直到兩個時辰的約定將近,他才重新回到了貝勒府。朱寶等到切切實實真的看到人回來后,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差點沒被溫涼給嚇死。
畢竟格格還從來不曾一個人獨自出去過,若是真出什么事情或者是不回來,朱寶唯恐腦袋不保。
溫涼回到院子后,先是不緊不慢地換回了原來的女裝,然后出屋子囑咐綠意,“這段時間安排點辛辣的,不要太過清淡。”
一路上外邊的小攤館簡直把溫涼的命都給勾過去了,他的身體較為虛弱,外廚房做的東西都很清淡,讓他都快淡得沒滋沒味了。現在有了小廚房,獨自做點什么也不算是特異獨行了。
綠意點點頭,然后目送著溫涼出院。她一臉茫然,這剛剛回來又出去了,這來回也還沒一刻鐘的時間。
朱寶心里有著計較,或許格格今日的異常是源于他今日告知的消息,只是再多的他便不知曉了。
神奇。
溫涼心里閃過這兩個詞語,他慢悠悠地往后靠了靠,鼻子有點堵塞,好在也是因為這樣,溫涼聞不到這滿屋子的藥味。他的手里還拿著本書,不過頭腦有點昏沉沉的,書上講了些什么基本沒看進去。
銅雀剛進來的時候就看到溫涼蒼白的模樣,愈發擔心起來,“格格,您可還有哪里不舒服嗎?需不需要奴婢把大夫再叫回來,您看起來好蒼白。”
溫涼回想著今天上午吞下的那碗藥,慢吞吞地搖頭,“不必了,這樣就好。”苦澀黏稠,即便是溫涼,也是有不喜歡的東西的。再神奇,能避免還是早些避免為好。
銅雀仍有點擔憂,不過還是順從著退到了外間去,恰好坐在了門口的位置,能夠時不時觀察到溫涼的情況,免得他病情加深卻無人能幫手。
溫涼在知曉如何替換衣裳后,大部分的事情還是親力親為,以前長久的經驗讓他不喜歡有人靠得太近。坐在床上認真地發了會呆,溫涼動作緩慢地下了床,徑直走到了衣柜那邊,打開了滿衣櫥的衣裳。
粉色,紅色,紫色,嫩黃色,淡青色,月白色,嫩綠色……
衣櫥里頭絕大部分都是各式新鮮漂亮的女裝,只有角落那么一點點的地方才放著幾件男裝。溫涼的視線直接略過了男裝挑選了件素凈的衣裳,既然無法解決,那便不要去想它。
他隨意地在梳妝臺上挑選了一根珠釵,然后亂七八糟地盤了個頭發,算不得凌亂,卻也沒好看到哪里去。化妝更是漫不經心,也就讓人顯得柔和些。
關上衣櫥,溫涼沉吟半晌,終究沒有選擇蒙上面紗,然后大步往門外走去。等到他打開房門的時候,無視了銅雀一臉震驚,溫涼直接就出去了。
銅雀連忙跟了上去,“格格這是要去哪里?”
“不出去,就在園子里逛逛。”溫涼神色略顯疲倦,不過精神卻是不錯。他對銅雀跟上來的動作并無異議,兩人一前一后地朝著庭院中走去。四阿哥禛雖不是極得寵的皇子,然他的親額娘是受寵的德妃,與太子關系又不錯,負責修繕貝勒府的官員不敢敷衍行事,庭院的景觀帶著江南的秀麗與北方的大氣,溫涼不過走了幾步,因病而有點郁郁的心情變得好些了。
如今的時節哪怕帶著微涼,絲毫掩蓋不住滿園春色,侍弄花草的人怕是使出了渾身解數,方才令這景色如此淡雅美麗,叢花點綴,幽香沁人心脾。
“格格,您該多出來走走。”銅雀看著溫涼的臉色稍顯紅潤,擔憂的情緒稍退,人變得活潑了些,“素日里您都喜歡在院子里待著,太久沒有活動了。”
溫涼半心半意地聽著銅雀的話,微風吹拂過的感覺很好,實在令人愉悅。主仆兩人在園子內停留的時候,偶爾有侍從丫鬟匆匆走過,對這對不大熟悉的人有些好奇,不過銅雀的辨識度比溫涼多多了,有她在,倒也沒發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可惜安靜的氛圍持續沒多久,很快便被園子門口的笑聲打破,溫涼沒有太大的反應,銅雀卻是不大開心。好不容易能讓格格歇息會出來走動走動,偏生這么快又被人破壞了。
來者在步入園子后,很快便意識到有人在,聲音漸小。然在有人發現了前者是誰后,這議論的聲音又大了起來。戴鐸混在人群里面,很快意識到那個倚靠在亭子石柱上賞景的不是別個,正是他念念不忘的溫姑娘。
戴鐸投奔四貝勒已有數月,在貝勒府上的生活還算如意,也自戰戰兢兢地幫助禛,近些時日來提出來不少有益的建議,頻頻得到禛的贊許。這讓他在幕僚中也得到了不少另眼相看,而他也和沈竹等人結交成為好友。
只是這些事情中,唯有溫涼這件事情一直沒有什么太大的進展。戴鐸曾打聽過溫涼的情況,然幕僚中對溫涼的看法毀譽參半。不少人認為和溫涼共事有礙觀瞻,對貝勒爺的聲名也不好。
另外一小部分人則對溫涼的才思敏捷大度贊賞,認為這不是壞事。只是溫涼畢竟是女子,她不出現,戴鐸也不可能主動找上門去,直至今日才又一次在私下的場合見到溫涼。
沈竹卻是不大在意周圍人停下來的動作,反倒是徑直往溫涼那里走去,戴鐸見狀,也跟在沈竹的后面上前,其余的人卻是在另外一處,面上雖然不顯,卻頗有楚河漢界的意味。
“溫姑娘,多日……你身體不適?”沈竹本想著打個招呼,卻沒想到近前來才發現溫涼透著病態的蒼白,雖然有點紅潤,卻絲毫掩蓋不了點點青色。溫涼的皮膚很白,是那種久不見天日的白,有任何變化都能一眼看得出來。
溫涼咳嗽了兩聲,嘶啞地說道,“無礙,沈兄。只是一點小問題,吹吹風就好了。”因著傷寒所帶來的暗啞,他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不過因為病情在身,倒是沒有引起沈竹和戴鐸的懷疑。
沈竹皺眉,看著溫涼露在外面的指尖,以前還能看到的粉色早已褪去,變成冰涼的白色,“你的臉色有點發青,還是早些回去吧。若是想外出走走,等身體歇息好了再出來也不遲。”銅雀也注意到了溫涼的不對勁,大抵是傷寒終究傷及了身子,這么點風便有些受不住了。
溫涼淡聲拒絕了他們的好意,“道理都懂,只是到時候便不是現在的心情了。沈兄的友人都在等著你,你早些過去吧。溫涼過會便回去。”
男女有別,沈竹不好再勸,身后的催促也不是虛假,只能拱手一別。轉身的時候碰上戴鐸,見他溫和有禮,溫聲說道,“此前知道是溫姑娘的手令才讓戴某有機會入府,我正想尋個機會向溫姑娘致謝。”
沈竹了然,讓開路子讓戴鐸前去,他則施然然地回到了友人中去。有人問道,“那溫姑娘又怎么了,看起來和往日可不大一樣。”沈竹自然知道為何,溫姑娘身材高挑,相貌柔美,卻從來不顯笑意,不曾主動同他人打交道。那無形中的淡漠便于別個拉開了差距,自然讓這些同僚不滿。
只是今日溫涼身子不適,倚靠著石柱賞景的模樣有種異樣的脆弱美感,反倒令他們有點不大自在,就連沈竹剛才也隱隱約約有那樣的感覺。
“好了,別背后道人長短,說回剛才的話題吧,我記得你不是不喜歡……”沈竹不動神色地轉移了話題,不想在背后議論溫涼。
這廂扯開了話題,那邊靜立的兩人有點小尷尬。
銅雀察覺到戴鐸有話要說,早已機智地避到亭下,這個距離既聽不到他們的對話,也能好生看顧溫涼。
“戴某對溫姑娘神交已久,聽聞乃是因為姑娘才讓戴某有機會入府,一直找不到機會當面想姑娘致謝,今日終于有機會了。”戴鐸深深鞠躬,端的是誠意滿滿。
溫涼額角突突地疼,風突然有些大了。
原來的溫涼避開這些同僚是源于純粹的不喜,現在的他不出門則是不想面對外頭鋪天蓋地的“格格”和“姑娘”。沒想到今日難得想出門,倒是全被叫滿了。
“我只是擔心有學之人被拒之門外,你既然被貝勒爺收下,自然有你本身的才華。貝勒爺才是你的恩人,與我無關。”溫涼說完后,半擋著嘴咳嗽了幾聲,喉嚨越發難受。
銅雀見溫涼的臉色咳得微紅,頓時有些著急,“格格,我們還是先回去吧,這風勢漸漸大了,對您身子不好。”情急之下銅雀三兩步上前攙扶著溫涼,更帶著絲絲緊張。溫涼在銅雀剛說話便知道不對,眉眼一掃立于身前的戴鐸,只見他目光些許呆滯,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
格格,除了稱呼皇家的女兒外,也可用來稱呼府里最底層的侍妾,只是少有人用上后面的用法。但少見,不代表不知道。
顯然戴鐸便是其中之一。
溫涼從身邊伺候的人以及禛那邊的人都這么稱呼他后,自然就知道總會有這么一天的,就連同僚那邊也常有人因為這個原因而懷疑溫涼的能力。只是一次又一次被溫涼的表現給鎮壓下去。
但是少有人就這么直接把質疑的神色擺在臉上,更帶著異樣的感覺。
溫涼又咳嗽了兩聲,緩過勁來后才對上戴鐸詫異的視線,“我不是貝勒爺的侍妾,收起你的同情憐憫!”
語氣平淡,卻讓戴鐸神情一斂,認真地說道,“那是為何?”
相較令人著惱的冬雪,如今春雪才是最麻煩的事情。連綿不斷的雪花看起來清透漂亮,然耕種的時節卻近在眼前,只能傷了農物。朝廷上開始有官員在提及此事,若是這雪繼續這么下下去,這新年便沒有什好兆頭了。然朝廷需要討論的事情過多,如今這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也就說上幾句,無人為此呼走。
“格格。”銅雀拿著件披風小跑過來,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腳印,驚擾了樹上皚皚白雪,頃刻落下不少紛飛雪花,“您清早出去的時候又沒有多穿兩件,要是受寒了可怎么辦?”
“無礙。”他冷淡地避開銅雀的手,抬腳往屋內走去,“若是待會有人來找我,除非是貝勒爺,不然盡數打發了。”
銅雀扁扁嘴,抱著披風低低地應是。
回到屋內,通了地龍的里屋讓溫涼凍僵的身體開始活絡過來,酥麻難忍的感覺也隨著知覺的恢復重新侵襲他。溫涼面色不顯,徑直換了身舒服的衣裳,隨意地坐到榻上。
今個兒貝勒爺特地把幾個知心的幕僚叫過去,另又讓人著手準備了不少東西,整個上午就圍繞著這些假設討論起來。期間發言最多的人,便是一個新來的幕僚——戴鐸。
戴鐸是康熙三十七年末尾前來投奔的,雖些許落拓,因著溫涼曾經遞過去的手令,門房并沒有過多為難他便遞了折子上去。等禛看到這折子的時候,考校一二后,不多時便決定收留此人。
今日戴鐸的表現,禛和溫涼也都看在眼里。禛感慨的是溫涼看人的本事,溫涼卻是確定了他心中的另外一個判斷。
戴鐸此人可以交往,卻不能夠深交。他看人太深,也不懂得如何掩飾自己。
在今日的交談中,他急于求成,過多的表露了自己的意圖想法,雖然由此讓貝勒爺更加看重他,卻也因此讓他在禛心中掛上了詭謀的名頭,這不是一件好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若大事盡成,當可鳥盡弓藏。
溫涼不過這么一想,又撒手丟開不管。于他而言,最大的問題在于如何讓康熙在心里記掛上禛,卻又不過太過嚴苛而誤以為四子要奪位。
這其中的分寸難以把握,而且現在的時間太早太早了,才堪堪康熙三十九年,距離康熙真正逝世的時間,還有足足二十二年,他不可能等夠這么長的時間。溫和等不起,即使系統說時間上沒有任何問題,但溫涼無法相信他。
引薦戴鐸,也是其中之一。他猶記得正是這位仁兄給禛出謀劃策,按照那個藏拙的方針安然度過了最危險的幾年。
溫涼在記憶中確定了這點后,又想起戴鐸曾三次上門求見四貝勒,直到第三次的時候才真正見到禛,并成為他的幕僚。這其中足足相差了一年的時間,溫涼自然想方設法讓這個君臣相會的時間提前。
只是這還不夠。
溫涼側身躺下來,完全沒在意耳邊叮當作響的珠翠,翻了個身面向里面,微閉著眼眸細細思索著。
如今太子礽才二十三歲,雖然因為去年分封諸皇子的原因有所收斂,但這位仍舊是康熙最鐘愛的孩子,索額圖被幽禁至少還得三四年后,只有他消失后,太子才算是真正被斬斷一臂。這其中是否有值得施展的地方……
“……格格,格格!”
躺著的人驀然一驚,睜開了眼睛。只見銅雀緊張地看著溫涼,而在她身后更是站著一個修長清冷的身影,讓他視線觸及便有所瑟縮,“貝勒爺?”他慢悠悠地坐起身來,先是眨了眨眼,停頓了少頃后拍了拍隔壁,“貝勒爺要不要坐下來手談一局?”
這古怪的開局讓銅雀捂臉,小小聲地和禛解釋,“爺,格格每逢意識不大清醒的時候,就會做出一些……比較異于常人的事情,還望貝勒爺見諒。”她的格格喲!怎么偏生在這個時候睡著了!
銅雀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起,約莫是在去年年末的時候,格格突然就有了這個奇怪的毛病。
一般情況下,格格都是在她端著水盆進來前就清醒了,但偶爾有極少的次數,她來的時候格格尚未起身,這個時候他意識朦朧,總會做出點不是那么正常的事情。
她記得最近的一次是在大半個月前,銅雀端著午膳進來,卻發現溫涼趴在桌面上睡著了,銅雀安放好午膳后便去叫醒溫涼。
原本以為格格臉色如常眼眸清澈應該是清醒了,結果她剛打算退下,溫涼就叫住了她,問她為什么不坐下來吃飯。
……呵呵,即使格格面無表情,但她靠著這幾年在旁伺候的時光硬生生從他的視線中察覺出淡淡的疑惑情緒!天知道那頓飯吞得她多胃疼!
禛的視線往左側一掃,隨即定格在書柜的棋盤,“可。”
銅雀琢磨了片刻才回過神來,貝勒爺這是在回應格格的話,忙不迭去把棋盤端過來,隨后把按照在榻上的小桌上。
蘇培盛隨著禛的動作安分地站到了后頭去,一言不發。
自從上次溫涼告知了效忠禛的原因后,蘇培盛在溫涼面前一貫是裝死的。他總覺得他離開前的那幾眼仿佛就在他身上刮似的,怪滲人的。要是平白無故招惹到貝勒爺看重的幕僚,于他而言也不是好事。
禛在對面落座后,就見溫涼慢吞吞地摸了摸白子,又摸了摸黑子,默不作聲地把黑子往禛那邊推了推。但這無聲的動作讓禛眼底泄露了幾分笑意,“你想同我下饒子琪?”
圍棋規則中,高手執白,水平低者執黑先下。
溫涼沒有動作,兩眼看起來有點迷茫。禛權當他默認了,夾了枚黑子,隨手下了一子。溫涼的右手在滑不溜秋的白子中摸了半天,然后輕飄飄地也隨著下了一子。
你來我往間,竟是在短時間內就連續下了十幾子。只是下了一會后,禛就發覺不大對勁,他停下動作仔細看著棋盤,發現溫涼的白子都毫無章法地排列著,但如果轉換個思路的話……他無奈地搖頭,按住溫涼的手腕,“你這是在和我下五子棋?”
溫涼安靜地瞥了眼棋盤,趁著空隙用左手補上最后一步連成五子,然后彎彎眼抿抿唇。禛看出他懵懂間有幾分心滿意足,也眉目含笑隨他去了,本來他的心思就不在這上面,只是不曾想過他這個內斂沉寂的幕僚竟會有這樣的一面。
頃刻,溫涼的手指微動,眼眸變得靈活起來。視線落到禛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手掌,狐疑幾秒后,他身子微僵,掙脫了對面人溫熱的手掌,靜靜地收回了手。被他長久地握在手心的白子已然溫暖,再不如之前的冰涼。
溫涼站起身來,躬身一禮,“還望貝勒恕罪。”
禛見識了溫涼從迷茫懵懂到清明的時候,心情卻是很好,溫和地說道,“無甚大事,你且坐下來說話。”他原本過來只是興起而為,早上戴鐸的確給了他莫大的驚喜,但到了中午時分,他卻突然想起早于戴鐸前來時溫涼的動作,經此一事,禛不認為溫涼在無的放矢,便想過來談談此事。
只是沒想到會撞見幕僚如此有趣的一面,算是意外之喜吧。禛不是喜愛開玩笑的人,心里這么一想,轉瞬間便放下了,和溫涼談起了關于戴鐸的事情。溫涼也淡定如常,仿佛剛才被旁觀的人不是他,自然地回答著禛的問題,直到他家老板滿意地離開。
目送著禛的背影從眼前消失,溫涼冷靜地囑咐著銅雀,“從今往后,只要是我迷糊的時候,你都不得在屋內待著。若是貝勒爺前來,便給我端來冷水凈臉,不得輕忽。”
銅雀抿唇,認真地點頭。雖然看格格迷茫的時候很有趣,但是命也是很重要的,不能隨意拿來開玩笑。像是今天這樣的事情,要是恰好碰到了貝勒主子心情不好的時候,豈不是惹下大禍!
溫涼把玩著手里的白子,那溫暖的觸感還在手腕的皮膚殘留著,他站在棋盤前斟酌了片刻,把白子隨意地丟回去,把棋子一顆顆撿回去分好。殘破的局面瞬間便被溫涼清理干凈了。
干凈如初的棋盤上一如既往,如同干凈的時間一般如潮水奔騰不息,轉眼間,禛貝勒府就出了件大事。
二月里,貝勒府上弘昐夭折了,禛大慟,沉寂數日。溫涼自個兒把外面商鋪的幾件事擋了下來,免得這個時候撞上槍口。
禛做事謹慎,不會因為溫涼的一人一語便盡數相信,他遣人在沿海那邊帶來溫涼曾提過的玉米土豆等物,分批交到他莊子上讓農戶去種植,并派了馮國相負責此事。
早在康熙三十八年下半年,馮國相便一直遠離貝勒府常駐莊子上。禛挑中他便是認為他沉穩些,在看著這些事情上會周到些。實則開始那倆月馮國相一直在心中罵娘,然無力回天,只能老實地壓著性子在莊上守著。
玉米是最早成功的,十月份末尾就種了出來,產量雖不似成熟土地上所種植的小麥玉米一般高,卻已經奮起直追。而過后在年初的時候收獲的土豆番薯卻是實實在在令人震撼了。
溫涼奉上的記敘中寫道,關于土豆番薯等物可嘗試著在鹽堿地或荒涼地種植。禛雖半信半疑,卻也留著一半的種在了特地挑選出來的鹽堿地上。要在皇子皇孫的莊子里找到這樣的地盤著實有點難,好在最后他們是真的在禛一處有著溫泉的莊子上找到了,并據此開始嘗試種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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