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山先是跟于不離寒暄了幾句,問問路上可還順利,聊了幾句,突然起身跪在地上,痛哭出聲:
“牛爺爺,你得給我們做主啊!咱們全族要活不下去了!”
他這一跪,屋里其他人也呼呼啦啦的跪了一片。
于家溝原有30多戶,全族老少150多口人,這規模在這一片不算大,但也不算特別小。
一村子人守在這個偏僻的小地方,日子也還過得去。
這幾年一直在打仗,現在雖說是建了國,但前朝的殘部還在,經常對邊境騷擾。
新朝廷國庫空虛,還得抵御前朝殘部,只能從百姓身上盤剝,征兵納糧。
于氏宗族的男丁已經被抓走了一批了,一走三年到現在都沒個音訊,生死未卜,剩下二十多口子老弱婦孺,成年的小伙子也只剩了五個,還是征兵時到山上躲著沒被發現的。
麻繩偏挑細處斷,屋漏偏逢連夜雨,壯勞力不夠,還趕上干旱收成不好,前日官府下來納糧,只給了他們五日,籌不到糧,就把他們僅剩的幾個男丁抓過去服徭役,干活頂賬。
滿山現在是代理族長,他把全族的糧劃拉到一起,也達不到上面的標準。
眼看著就剩下三日了,真要是把這幾個男丁抓去,于氏一族也就斷了香火,徹底消亡了。
滿山哭著把事說出來,底下一片哭聲,大家都在抹眼淚。
糧食收成不好,過冬就很艱難,現在又攤上這樣的塌天大禍,都不知怎么辦。
陳卿卿在邊上聽的心情沉重。
直面苦難,她作為外來者,雖然很難百分百的感同身受,但是這一屋子老小的絕望,卻讓她感受到小人物在時代裹挾下,那種無奈的真實感。
“那你希望我為你們做什么呢?”于不離問。
“我們這些日子盼著牛爺爺您能來,您是秀才,可免徭役,只要你還在,咱們于家的香火就不能斷了。”
滿山擦干眼淚,讓人抬上來個擔子,里面是全族籌出來的一點物資,有糧食,還有些散碎的銅板。
加起來都沒陳卿卿和于不離手里的六兩銀子多。
“我們服徭役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回來,請牛爺爺接下族長的位置,帶著咱于氏一族剩下的這些女眷好好過活,開枝散葉......老于家的根不能斷在咱這。”
這請求,倒是出乎陳卿卿的意料。
她以為這些人日子過這么苦,盼著于不離能拿點錢出來幫他們。
想不到人家不僅沒要錢,還把最后這點錢糧拿出來,只有這么一個樸實的請求,盼著于不離好好活著,多生孩子。
陳卿卿的視線掃過屋里的年輕姑娘們,說不定滿山都給于不離把媳婦準備好了呢。
不求你的榮華,不求你的富貴,只要你的蝌蚪.......此情此景多感人。
于不離瞥了陳卿卿一眼,看她盯著那幾個姑娘看,眼沉了沉。
“我沒準備好。”于不離不急著表態。
“牛爺爺,您不接受這族長之位我們就不起來!”滿山堅持。
其他人附和:“請牛爺爺接受族長之位!”
宗族觀念是陳卿卿這個現代人難以理解的,但她知道如果于不離不答應,這些人就真能跪到死,她推推于不離。
讓年長的人跪,她是真不習慣。
于不離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陳卿卿。
“東西你們拿回去,納糧的事,明日等我和你們族奶奶商量后再議,至于開枝散葉......”他的視線挪到陳卿卿的肚子上,無奈地扯扯嘴角,“總是要時間的。”
于不離回答的很有技巧,他沒說接不接族長,卻給了這些人希望,不把話說死。
于滿山帶領大家磕頭,只當他是同意了,這些樸實的山里人根本想不到這家伙一百八十個心眼子,陳卿卿卻是能讀懂他的老成,真不愧是商人,做事滴水不漏。
只是她不太明白,這家伙干嘛要對她的肚子嘆氣呢?
于滿山讓家里的女眷準備飯菜,招待新任族長,陳卿卿去廚房轉悠,想看看有沒有她能幫上的。
女眷們給她請出去了,哪兒能讓祖奶奶干活?
陳卿卿不好意思吃白食,拿出于不離換來的雞蛋,讓這些人加菜。
倆人路上餓得饑腸轆轆體力透支,好不容易有了熱乎飯,卻食不下咽。
原因很簡單,一堆人圍著吞口水,只看著于不離和陳卿卿吃,無論陳卿卿怎么招呼,他們都不肯坐下。
飯菜就是簡單的硬面餑餑和炒野菜,煮個雞蛋就算是葷腥了,滿山媳婦還拿出珍藏了一年的面,烙了兩張餅。
陳卿卿一口沒吃,不是她高風亮節,是真吃不下去,和面時,她可親眼看到面里有蟲子,還蠕動呢。
除了她,沒有人覺得無法下咽,面里生的蟲子,這叫肉芽,陳卿卿甚至聽滿山媳婦叨念著,做成餅烙過后香著呢。
常年吃不到肉,吃個蟲子都跟加餐似的,反正誰愛香誰香,陳卿卿和于不離都是“香”不進去的。
倆人現在雖然身在古代,但從思想到觀念,還都沒轉變過來,大概是只餓了一天肚子也不缺油水,對著肉芽餅食不下咽,只能辜負了于氏族人的熱情,啃了硬面餑餑就算盡了晚食。
吃了飯,滿山領著二人出門,帶他們去于秀才的祖宅,提前接到信,知道于牛子要回來,提前差人收拾過,于不離和陳卿卿在滿山家啃餑餑時,滿山媳婦已經讓幾個小媳婦過來生了炕,燒了水。
陳卿卿一眼就認出來了,地上那盛著熱水給她們燙腳的木盆,剛還在滿山家和面來著。
滿山看倆人勞頓,也沒多逗留,讓倆人早早安置,有話明天說。
陳卿卿在房前屋后溜達了一圈,可巧了。
于秀才的祖宅,正是她和于不離路過時,看到最破的那個院子,土坯的屋體都有裂痕了,她覺得一腳下去,房子都能塌。
能住人的屋子有兩間,陳卿卿決定她跟于不離一人一間,晚上睡個好覺,正想著,屋里傳來一聲巨響。
她忙趕緊去看。
于不離一臉呆滯地站在坍塌的炕上,臉上那表情只能用一句話來形容:弱小無助又可憐
“我想幫你收拾炕的,但沒想到,它竟然這么不結實!”
一共兩間房,兩鋪炕,現在塌了一鋪炕,就剩一間大炕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