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別的世界,沒有人叫她祖宗,她們出任務時,會有不同的身份,不會在某個時空長久的停留。
修正完歷史的錯誤后,她們就猶如過客的離開那個時空,趕赴下一個需要修正的地點。
但這里不一樣。
她們不再是旁觀者,而是切實的參與進來。
這里有她和不離親自蓋起來的村子,這里有很多如搖搖一般把她視為神明的晚輩,還有周邊村子,那些原本該認命等死的村民,因為卿卿夫婦給的援助,看到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他們都是歷史長河里留不下名字的無名小卒,他們也沒有什么遠大的志向,只想著活下去,明天睜開眼睛時,家人都在,鍋里有糧,家里還有些銀兩。
想著努力的活下去,一輩輩的把命運輪回下去。
這些無名的小人物,才是歷史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他們不會如帝王將相那般青史留名,可正是因為有了這些人,人類這個物種才得以生生不息。
若是沒見過希望,或許當城池破碎時,他們也不會那么痛苦,但他們曾經有過希望。
有個叫大裕的地方,給了他們活下去的希望,在這里,他們能拿到過冬的炭,能夠用勞動換取不算多的報酬,買糧食,買棉花,吃得飽穿得暖,閉眼睡一覺,起來還活著看太陽繼續升起,這就是幸福。
“如果這場戰爭,再晚一點來該多好啊,再給我一年,不,半年也足夠了,半年時間,足夠我完成村子的防御項目,即便是戰爭爆發了,咱們的村子也能活下來,為什么不給我點時間呢。”
卿卿滿眼不甘,只要給她足夠的時間,讓她把村子修得固若金湯,哪怕她和不離不在,村里人也能通過她修的防守設施活下去。
十五天,只有十五天,她縱有通天才華也修不完。
戰爭不會在你準備好再來,命運的折磨也不會在你還不成熟時就避開。
就像二毛,明明是個很優秀的孩子,如果再給他一點時間成熟讓他成長,他也不會趁著這種時候沖動跑出去。
這就是人生,永遠充滿著未知的考驗,從不給人準備的時間。
哪怕是卿卿這樣經驗豐富的,也無法面面俱到,精準的避開每一次的未知。
“我們只是讓事情恢復到原點而已,雖然我們就這樣穿回去,還是會有不小的麻煩,但起碼那邊有你的家人,生產條件也更好一些。”
不離看出卿卿的糾結,極力的勸說。
“而且秦守說的也很明白,我們離開后,大燕還是會打贏這場仗,只是艱難一些而已。”
“嗯,落實到史書里,不過就是寥寥一筆,仗打的有些艱難,但發生在現實里,有些艱難,這四個字,是無數人的死去,包括這個我們一手創建的村子,以及,那些叫我們祖宗的熟悉面孔。”
村子建了一半,那些從學堂散學歸來就聚集在卿卿家玩耍的孩子們,還沒長大。
大棚里的蔬果,剛要留下第一茬種子,還來不及播種。
三娘家的血海深仇,還沒昭雪。
答應幫袁承一找合適的夫君,也沒來得及做。
二毛到現在都找不到。
搖搖到底要嫁給誰…….
一樁樁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串聯起來,像是一把刀,把這個時空裂縫一切為二。
還有這么多沒處理完的事等著卿卿夫婦來完成,可二人在這個時間停留的時間,已經進入了倒計時。
十五天,短暫的十五天。
他們什么都做不了。
“決定歷史結果的因素有很多,我們倆都退休了,又何必再卷到這里面?”不離對她說道,并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手機。
那里面雖然只保存了她的各種照片,卻也側面見證了一個個曾經存在過的時空。
“我們最早相識,是我小時候掉井里,你不顧自己的安危到井下救了我,后來我追隨著你的腳步,跟著你開啟了拯救時間線的漫長之旅,我們一次次的見著歷史因為人為的干涉發生變化,我們又一次次的把即將崩潰的時間線拽到了原點,可我們的努力,又得到了什么?我們之前的工作,就像是西西弗的石頭,毫無意義。”
神話里,西西弗綁架了死神,讓世間沒有了死亡,結果因此觸犯了眾神。
諸神為了懲罰西西弗,要求他把一塊巨石推上山頂。
每當他即將成功時,巨石就會因為重量原因從山頂滾下,前功盡棄。
他只能不斷的重復,永無止境的做這件事。
這種無效無望的勞動是諸神眼里最嚴厲的懲罰。
西西弗斯的生命就在這樣一件無效又無望的勞作當中慢慢消耗殆盡。
卿卿沒有退休前,在時空管理局所做的一切,在不離看來,就是西西弗的石頭。
無論她努力的修正了多少個世界,糾正了多少偏離的時間線,還是會有源源不斷的穿越者過來搗亂,這樣下去,什么時候又是個頭呢?
那塊被反復推下山崖的石頭,什么時候才能屹立山巔?
“是什么推你的石頭下山?是時空管理局臃腫的體制,越來越偏離初衷的既得利益者的貪念?是反向的鐘成員不斷的搗亂?都不是,推我們的石頭下山的,是人類的欲壑難平。”
只要人類存在的一天,貪念,執念,自私,這些都不會消失。
哪怕他們所在的這個小村子,就這么點人口,也很難做到全村齊心,擁護不離夫婦的人不少,可還是有滿山和阿細這樣的反對聲音。
這個村子就像是遙遠歷史的縮影,這些永遠都存有私心的人們,才是推石頭下山的真正原因。
“你清晰的知道,就算我們留下來,這個村子發展下去,也逃不過那幾個規律,從沒有任何一個朝代能逃脫生于憂患,死于安樂的魔咒,包括你現在想守護的村子。”
“是啊,你說的都對。”卿卿點頭,嗓子有些緊。
不離沒有夸大任何一句話,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所以,我們回去吧,就算回去后我們還會面臨很多問題,但總不會比留在這里,死在這里結局更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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