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震根本不敢相信,那天白老城主的女兒就站在臺上。
白老城主的表現太過隨和,隨和得有些事不關己。他每年都會受邀參加畢業典禮,那天他就像是例行公事一般走個過場。
白雙了無生趣看著虛空處說:“我年少輕狂,拿著畢業證走進鯨落城,去招聘處跟其他應屆畢業生一起遞交求職信。從面試到錄用,我全程都沒有見過爸爸一面。
“我心存幻想,想著有一天我爬上高位,爬到一個能夠和爸爸并駕齊驅的位置上。到時候就算爸爸不認我這個女兒,我也能名正言順和爸爸站在一起。
“可是HR分給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把我的心澆涼一半。要么去木星九死一生,要么有多遠滾多遠。”
白雙哭中帶笑,萬般無奈的苦笑!“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有李明川陪我一起長大。聽說要去木星那么危險,李明川二話不說就幫我把行李收拾好。從那天起,我和一百多個兄弟姐妹出生入死二十年。
“我們來的時候只有一百多個人,后來那一百多個中的大部分都死了,但是我帶著回兩百多個人去。那些都是他們的孩子,在這里生的孩子。”
笑著笑著,白雙一張臉又變回哭相。“爸爸其實是很渴望那種自然狀態下的天倫之樂,他不敢公開我這個不肖子孫的身份,他就把羅伯特家的人接到鯨落城去住。
“我聽說那件事的時候,我的心徹底涼了。我心里清楚,我是白家的恥辱。只要我活著,爸爸隨時會有身敗名裂的風險。
“后來小荊棘派人來刺殺我,結果殺錯人,把我的一百多個兄弟姐妹殺死了。我抓住兇手,當我問出兇手是羅伯特家派來的時候,我徹底絕望了。
“我以為那兩個兇手是爸爸派來的。我是爸爸的恥辱,只有羅伯特家的人才能給爸爸帶去幸福,所以他要清理門戶。”
林震勸說道:“雙兒,你不要妄自菲薄。”
白雙孤助無援地說:“大伯,別人不知道,難道你還不知道嗎?爸爸把他的所有秘密都告訴你,連鯨落城是個巨型計算機的秘密都告訴過你。可是他就是不告訴你他有一個女兒,一個從實驗室里造出來的怪物女兒。
“后來所有人都死了,爸爸死了,丈夫死了,孩子也死了。我就在腦子里幻想,幻想了一個特別美好的故事騙自己。我幻想著爸爸就非常疼愛我,幻想我一直和爸爸住在一起。”
白雙抬頭看著天花板,也不知是在看什么:“夢做多了,連自己都信了。我最近突然發現那些事情都是假的,現實生活中根本沒有發生過那些事情。
“爸爸不要我是有道理的,自從我的身份暴露以后,全世界人都對我喊打喊殺。我就是個過街老鼠,無論我去到哪都不受歡迎。”
“雙兒!”林震用力捏住白雙的肩膀!“你千萬不要貶低自己!你失蹤的這段時間,全世界人都在急著找你!從木星到火星,從火星到地球,全世界都鋪開天羅地網尋找你的下落!我們都很在意你。”
白雙推掉林震的大手說:“他們在意的只是白小城主。如果白小城主是個普通人,以后他們還會繼續在意下去。可惜白小城主是個怪物啊!”
林震嘆口氣說:“我知道你以前得過抑郁癥。這次是那個瞎子惹你的晦氣。你等我回去好好收拾他,我肯定會幫你出這口惡氣!”
白雙搖頭:“爸爸總是問我到底看上莊墨什么,我就是看他長得不像李明川啊。
“爸爸把鯨落城里的裝修換了一遍,他說睹物思人只會更加痛苦。看到以前的裝修他就會想起過往一切,所以他鯨落城從頭到尾魔改個透徹。
“我也好想忘記李明川,可是我越是想把她從我的記憶里刪除,他就越是黏在我的腦細胞上不離不棄。
“爸爸說得很有道理。想要把李明川的音容笑貌忘記掉,我就必須找一張完全不同的音容笑貌放在眼前。
“有一次我遇到一個挺好看的小哥哥,那天晚上我竟然沒有夢到李明川。后來我偷偷跟在他背后,哪怕是遠遠看上一眼,到了夜里我都會睡得很踏實。
“我二十幾年沒有睡過那么踏實的覺,就好像纏在我身上的寄生藤突然消失了一樣。所以我就天天跟著他,日日跟著他,直到被他發現我是個跟蹤狂。”
林震非常理解:“你說得這種感覺我有過。如果他對你真的那么重要,我會幫你好好調教調教他。”
白雙又搖頭:“他想要的,我給不了。我從小就被李明川寵壞了,我不會做那種善解人意的賢妻良母。可是他偏偏喜歡溫柔可愛會撒嬌的小鳥依人。”
白雙放棄掙扎:“他又不喜歡我,何必強求。”
林震換個思路說:“這樣,我手底下優秀的青年大有人在。你趕緊把身子養好,我讓新來的三萬遠征軍排成隊給你挑。”
白雙對這種誘惑完全不感興趣:“鯨落城一直都容不下我。以前爸爸在世的時候,我有家不能回。現在夸克工會重建,更是沒有我的立足之地。”
白雙祈求道:“大伯,以后我能不能跟你住在一起?”
“好呀!”林震摸摸白雙一頭亂糟糟的短發,“你要是覺得在木星不開心,你就跟我回地球去。現在干布到聯邦大學去當校長,他把圖書館交給我。圖書管里特別安靜,你住在那里,誰都不會打擾到你。”
白雙勉強擠個微笑,可是她笑著笑著又哭了:“大伯,你對我這么好,是不是因為你把我當做我爸爸的替代品呀?”
“你這個小傻瓜!”林震心疼地說,“我是你大伯,你是我們家唯一的血脈傳人。我不對你好,我還能對誰好呀!”
白雙還是說出她那個卑微的愿望:“那你能不能告訴別人我是你侄女,告訴別人我們有血緣關系?”
“怎么不能!”林震語氣中帶著幾分驕傲,“你爸爸英雄包袱太重,生怕別人挑出他的任何一個缺點。我不一樣,我天生反骨,生來就是個煞星。”
“噗嗤!”白雙突然笑了:“小時候爸爸也是這么說我的,我一直覺得天生反骨是個貶義詞。怎么今天聽你這么一說,反而成了一種光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