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難為

第三章 貶居冷宮34

《帝后難為

第一章初入宮掖

坤儀宮后寢殿

帝后大婚的合巹之禮,一連串繁瑣的禮節。“請皇上挑起喜帕。”司帳和司寢的女官侍立在兩旁,龍瑄炙身著玄色金繡龍鳳同和的大婚禮服起身。

一桿喜秤挑起了百子九鳳的喜帕,九龍十二鳳的鳳冠下映著一張粉光脂艷的小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飛快瞟了一眼眼前的人旋即低下頭。

“請陛下與娘娘共飲合巹酒。”一對造型古樸的玉制合巹杯捧了過來。

兩人端起合巹杯一飲而盡,至此合巹禮成,二人始成結發。

司寢司帳的宮女跪下行了個大禮:“請陛下娘娘早點安寢。”

龍瑄炙擺擺手,示意她們退出寢宮。這時乾靖宮大總管也就是皇帝的貼身太監趙希跟貼身宮女清雪已經捧著帝后寢衣過來。

新娘子有些局促地看著眼前的人。清雪扶著她:“娘娘,奴婢伺候您更衣。”

小皇后樂暉盈抬眼看了皇帝一眼,點點頭任由清雪摻扶著去了屏風后更衣。

“娘娘。”清雪笑著給她取下鳳冠:“萬歲爺性子好的。”

樂暉盈緊張兮兮地看著她:“只怕不好,我月信來了。”

清雪睜大了眼睛:“娘娘,不是先前太醫細細問過的么?”

樂暉盈點點頭:“突至!”

清雪急得一手是汗,哆嗦著幫她換了寢衣:“娘娘先等等,奴婢出去回稟萬歲爺一聲。”

胭脂修飾下的臉蛋看不出臉上泛起的紅暈,樂暉盈點頭答應了。

清雪快步去了前殿,皇帝已然換了寢衣坐在書案前喝著清茶。

“萬歲爺。”清雪一福:“奴婢有話啟奏。”

“嗯。”被繁瑣禮儀折騰一天的龍瑄炙終于松快下來,閑適地品著茶。

“娘娘月信突至。”清雪頓了一下。

龍瑄炙手里的茶盞重重擱在書案上,身邊趙希的臉嚇得蒼白。大婚之夜,皇后月信突至這是大不祥之事。女子月信乃是至陰之物,被男子遇見七日之內不能行房事。就是民間夫婦也要避之,如今帝后大婚卻有這樣事情出現不得不說是太醫局的疏忽。

“奴才這就去查查太醫局是誰給娘娘請的脈。”趙希跪在當下。

龍瑄炙手一擺:“不必。”起身慢慢踱步,緩步走到窗前。一彎新月遙遙掛在天際,銀輝灑滿整個人間。屏風后的女子還未到及笄之年,只因出身太好而且自己又欠她家偌大的情分才被立為皇后。

心中拿定了主意:“這事兒誰也不許張揚出去,朕在坤儀宮住七天。”頓了頓:“清雪,你去告訴皇后請她自去暖閣歇著。”

清雪點頭答應著進了內寢。樂暉盈顯然聽見了皇帝的話,身材嬌小的她穿著這件專為大婚繡制的寢衣坐在綈幾上。清水樣的眸子顯然跟這身打扮不符,未脫稚氣的臉上帶著絲絲羞赧。

“娘娘,奴婢伺候您盥沐。”清雪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這位小娘娘只怕日后的麻煩不少。

樂暉盈打量她一陣:“你去伺候皇上吧,讓莫顏跟榛遐進來。”莫顏榛遐是她自幼貼身的婢女,皇太后特地恩準她帶進宮來的。

清雪一怔,看來她并不是和外表一樣年幼:“是,奴婢這就去。”

片刻之后,兩個俏麗干凈的婢女進來:“娘娘。”

“清雪姐姐,您去皇上那邊。娘娘這邊交給我們就成了。”領頭的莫顏笑嘻嘻地從袖中拿出一個精致的荷包遞給清雪。

清雪不解:“這是做什么?”

“我跟榛遐初入宮禁,有什么不明白的事兒還求姐姐指點一二。”莫顏把她拉到一側:“娘娘的吩咐,別聲張別推辭才好。”

清雪局促地看向樂暉盈,榛遐正替她拆著發髻上的鈿子跟繁瑣的發髻。想了想把荷包攏進袖子:“我去萬歲爺那邊,有事兒你叫我就得。”

“多謝姐姐。”莫顏一個小巧的萬福,送清雪出去。

樂暉盈看回銅鑒中與早間無二的容顏,輕薄的寢衣下玉色肌膚若隱若現。“他睡了?”細若蚊音的聲音在暖閣里響起。

莫顏出去半會兒:“萬歲爺歇下了,娘娘也該歇著了。進來時希公公囑咐說,娘娘身子既然不爽就該早點歇著。明日雖不用朝覲太廟瞻仰圣容,娘娘也不該晏起的。”

樂暉盈不放心地剛要上榻,清雪手拿一塊繡著鴛鴦戲水花樣的白帕子進來鋪在床上:“娘娘勿驚,這是祖宗成法。明兒一早敬事房要驗娘娘元紅,萬歲爺吩咐這么著的。”

色若白玉的臉頰頓時羞紅,眼皮眨了眨:“每個人都要這樣?!”

“除了皇后,其余的妃嬪只要萬歲爺看過就成了。”清雪微微一笑,這皇后娘娘這時候倒真是像個小姑娘。

靦腆的點點頭:“行,我知道了。”

清雪轉身退下,隨手放下暖閣門扉旁的一對繡幃。

樂暉盈望著鴛鴦戲水的白帕子,又轉頭看看外面:“怎么這屋子里有著許多人?”

莫顏想了想:“娘娘放心躺下,我跟榛遐就睡在門首。有人進來,我們第一個知道。”

反復在屋子里走了一遍,樂暉盈這才坐到榻上。迅速扯下兩旁的繡幃,把自己牢牢遮進里面。莫顏跟榛遐相視一笑,也只有樂家三小姐才會這么怕羞。

皇后坐下用早膳。”龍瑄炙眼鋒過處,趙忠跟身后的幾個首領太監以及那個老婦人紛紛上前跪下叩頭。皇帝點頭無話,幾個人又向樂暉盈行過禮后方才退出坤儀宮、

樂暉盈紅著臉在龍瑄炙西首坐下,紅木雕龍的膳桌上已經擺上了各色點心和精致細粥小菜。

趙希在一旁用備好的碗箸嘗試過每一道菜肴后,跪在當下:“請皇上皇后用膳。”

食前方丈之間,樂暉盈舉箸遲疑半晌。清雪幫著布菜,將一塊玫瑰糕夾到樂暉盈面前。樂暉盈抬眼看了龍瑄炙一眼,這樣吃東西他吃得進去?這么多人看著,還要吃太監試過的菜式。一群人在旁邊幫著布菜,有什么意思。

“這些不合皇后胃口?”端起粥碗抿了一口,龍瑄炙問道。

“不,很好。”勉為其難,樂暉盈不過吃了清雪搛楗來的玫瑰糕和一碗白粥。樂暉盈自幼嬌養,每日肴饌俱是父親從江南請來的名廚所制。家中的精致食物比皇宮中御廚所做的數十年如一日的溫火菜要可口的多。

龍瑄炙倒是胃口大開,吃了一碗雞絲湯面外加一塊牛舌餅。

“這就飽了?”

“素日在家也是這樣。”看著這些實在沒有食欲,樂暉盈開始想念家中最普通不過的清粥小菜來了。

“早膳后無事,讓清雪領著你四處看看。”龍瑄炙漱了口:“趙希,去書房。”

樂暉盈帶著清雪等幾個宮女跪送他出去。

“娘娘想去哪里走走?”清雪看她懨懨的。

“這宮里哪些地方不能去?”樂暉盈捋衣在錦墩上坐下,莫顏捧了一盞紅棗建蓮湯過來:“娘娘請用。”

“娘娘是皇后便是六宮之主,所有對于娘娘來說萬無禁忌。”清雪輕聲道。

樂暉盈點點頭:“你先把宮里的事情說與我知道,我也好有規避之處。”

清雪怔了怔:“奴婢不知娘娘所說規避之處確指何事,還請娘娘明示。”

“中現有的幾位主位嬪妃,什么時候來朝覲中宮?”淺淺喝了兩口紅棗湯,順手將茶盅遞給莫顏:“太過甜膩了。”

“回娘娘的話,宮里先前是舒貴妃當家。舒貴妃和鄧嫻妃是萬歲爺為東宮太子時的良娣和良媛,貴妃所出大公主和嫻妃娘娘所生的二公主都各自養在母妃身邊。娘娘跟萬歲爺大婚三日之后,貴妃娘娘跟嫻妃娘娘會來中宮朝覲。”清雪不疾不徐地說道。

“嗯。”黑白分明的眸子閃了閃:“坤儀宮可有書室?”

“西暖閣便是。”清雪笑道:“娘娘入宮之前,皇上已命人將西暖閣特辟為書室。”

“引我去瞧瞧。”樂暉盈低頭打量了自己的衣飾:“罷了,還是先去換件衣裳。”

清雪含笑道:“莫非這鳳袍不合身,娘娘吩咐下來奴婢讓尚衣局重新來給娘娘量衣服尺寸。”

“這一身太瑣碎,有些不慣。”樂暉盈身量清瘦高挑,一身華麗的鳳袍罩在身上便顯得有些嬌弱不勝。

榛遐歪著頭看了一會兒,抿嘴一笑:“要不奴婢去把娘娘常穿的幾件衣裳收拾出來,可好?”

“那是在家時候穿的,宮里穿用只怕不妥。”清雪止住榛遐:“這兒不比娘娘從前在家時候,即便是家常衣物也有定制可循。娘娘穿衣用物雖然沒有禁忌,不可太簡單了。”

“是,我記下了。”榛遐轉到暖閣里面拿出一件楊妃色的對襟繡合花n花的長裙:“娘娘還是換這件吧。”

更衣過后的樂暉盈從屏風后出來,清雪頓覺眼前一亮。少去繁復的衣飾,回復少女本色的她竟然如此耐看。若說昨夜今晨那華麗精致的鳳袍所賦予的天家風范是讓人不敢逼視的話。那這身家常打扮的皇后,所帶來的清麗和嬌柔卻讓人舍不得移開眼睛。

嬪妃艷麗者不乏其人,但是在這般簡單裝束之下卻是萬人不及的嬌艷。

“皇上不會過來用午膳吧?”換了松快的衣物,樂暉盈說話便嬌軟了許多。

“萬歲爺這幾日都不用上朝,只怕會來。”清雪在前引著她往西暖閣走:“等過些日子,娘娘住久了就知道其實萬歲爺也不是那樣無趣之人。”

樂暉盈笑笑:“我知道,一應事務還要你們幫著我。我初來乍到的不懂宮中規矩,有什么不妥的可要告訴我知道。”

“娘娘太過謙了。”清雪撩起西暖閣的珠簾,靠墻的三個紫檀書柜里壘得滿滿的全是書。寬敞的書案上放著一只雨過天青色的汝窯花樽。幾枝玉色芍藥開得正艷,淡淡幽香溢滿室內。

嘴角不自覺翹了翹,便在紫檀圈椅上坐了。隨手拿起一卷書,就著窗外的陽光也不理人自顧自看起來。

莫顏跟榛遐會意:“清雪姐姐,咱們先出去吧。”

清雪一笑,跟著她們退了出來。

龍瑄炙在御書房看著大臣們恭賀大婚的奏折,臉色深沉莫辨。“萬歲爺,清雪回報說娘娘自萬歲爺走后便一直在西暖閣書室看書來著。”趙希躬身道。

“嗯。”龍瑄炙端起手邊的茶:“她在家的書室只怕能趕上西暖閣。”

趙希給他換了盞熱茶:“萬歲爺,才剛皇太后打發人來問昨晚的事兒。奴婢照萬歲爺吩咐的回奏了皇太后。”

龍瑄炙點點頭:“那件事誰也不用說,告訴清雪不要在她面前再提。”

“萬歲爺,這幾日是不是還是跟昨晚一樣?”趙希有點捉摸不透這個與自己一起長大的主子了,這種事是大忌諱為何要這樣隱瞞下來。照祖制,帝后大婚遇到這樣的事情是要讓欽天監請和尚念經驅除邪祟的。

“如果朕不留宿坤儀宮七日,外間會有怎樣傳言?”龍瑄炙翻看手里的奏本:“這些事,還用朕教你?”

“是奴才糊涂了。”趙希依舊還是有些不明白,但是這話就不能細問了。再問,這主兒翻臉就不好玩了。

第二章獨承恩寵1

“萬歲爺,開始下雪粒了。”東暖閣里溫暖如春,趙希從外面進來不覺打了個寒噤。

“讓咸陽宮預備晚膳。”手里的筆絲毫不停:“晚上讓烏雅侍寢。”

趙希答應了一聲,也不知這位怎么了,一個多月不和皇后見面了。皇后除了依禮來請安并不在皇帝面前多停,這只怕就是宮里所說的帝后夫妻了。小皇后依禮守制從不生事,就是如舒貴妃那樣的人,也不敢在皇后面前失禮。皇后溫厚嫻雅,對待宮人從無責罰之事。多少人暗地稱贊皇后是真正的六宮之主。

想起前兩天傳旨的時候遇到皇后的大哥,出手一張五百兩的銀票打賞自己。也只有他們家才有這慷慨的出手。

“什么時候了?”龍瑄炙喝了口熱茶。

“回皇上,已經未時了。”趙希趕緊過來答應。

隔著窗戶看著外面,不知何時先前還只是作響的雪粒已經變成紛紛揚揚的雪花飄落下來。霧茫茫的一片,看不清對面的碧瓦紅墻。

“去咸陽宮。”皇帝起身籠了件貂褂:“上個醉蟹火鍋。”

“是。”早有人先去咸陽宮傳旨。

趙希跟在皇帝的暖轎后面,雪有些大。才一會兒工夫,甬路上就薄薄鋪了一層。

“娘娘,你看這紅梅還是骨朵呢。”走到御花園門口,園中傳出嬉笑聲。

“說是早了些,你們偏要來。”樂暉盈清亮的聲音遙遙傳了過來:“等到最冷的時候,也是這紅梅最艷麗的時候。這時候,能有骨朵就不錯。”

“還不是看娘娘在宮里悶得無趣么!”似乎可以看見榛遐撅嘴的樣子。

皇帝在轎中跺了跺腳,抬轎的小太監早就停下步子。“萬歲爺,要不要知會娘娘一聲?”趙希趕緊上前問道。

掀開暖轎窗帷,龍瑄炙抬眼看去。樂暉盈圍著一件大紅火狐的斗篷,站在幾株還未綻放的紅梅樹下。身邊的莫顏榛遐一臉笑容跟著她后面轉。

“從前家里那株綠萼才是好,每年開的時候滿園的香氣。”那燦爛地笑隔得這么遠似乎也能看清楚。

莫顏上前拽著她的手:“奴婢知道一個笑話,娘娘聽不聽。”

“別賣關子,快說。”榛遐推了她一把。

莫顏清清喉嚨:“從前有個小姑娘,六歲上下的時候就說過,愿意,姍兒愿意。娘娘可知道愿意什么?”

“莫顏,看來我真是把你慣得不成樣兒了。”樂暉盈笑著去擰莫顏的嘴:“這話也拿來說?”

“這話奴婢也知道。”榛遐趕緊往后跑:“老爺問小姐,結果還被人聽了去。”

“你們倆膽子越來越大了。”樂暉盈急得跺腳:“跟誰學得貧嘴貧舌的。”

“小姐臊了。”兩人一起往后跑,樂暉盈滿面羞紅又不好去追打她們。

趙希眼瞧窗帷內的臉越來越陰沉:“皇上?!”

“走。”一下放下窗帷,暖轎隨即抬走。

“皇上,這醉蟹火鍋再配上暖酒可是最怯寒的。”烏雅給他斟滿酒:“臣妾聽說不是最滿的母蟹是不能做醉蟹的。”

龍瑄炙喝了杯滾燙的花雕酒,整個胃里變暖融融起來:“醉蟹這時候吃最好,也算當時當令了。”

“那萬歲爺就多吃些,臣妾是不會喝酒的。”烏雅乖巧地給他斟酒。

“雅雅,朕問你一件事。”喝了口烏雅盛給他的湯:“若是你歡喜一樣東西,但是這東西歡喜是要付出代價的。你還要么?”

烏雅起身給他布菜:“萬歲爺,若是不歡喜即使沒有代價您也不稀罕不是么。”

龍瑄炙愣怔半晌:“你不懂。”

“莫非萬歲爺不能取舍?”烏雅停住筷子:“這個臣妾就不敢多說了。”

龍瑄炙一笑:“還有什么事是朕不能取舍的。”說著也停了杯箸。

早有宮女捧過洗漱的過來,烏雅親自幫著他盥沐。

“雅雅。”臥榻上,龍瑄炙摟著烏雅:“你打小認識皇后?”

烏雅仰頭看著皇帝微閉的雙目,神情極其愜意:“是,臣妾的兄長跟娘娘的長兄相識。從小就和娘娘玩在一處。”

“他們家姊妹幾個?皇后排第幾?”

“娘娘的排行不和其余姐妹一樣,娘娘的母親生了他們兄妹三個。娘娘最小,樂大人心疼娘娘所以將她跟另外的姐妹兄弟隔開了。只和同母所出的兩位兄長一樣論排行,排在第三。還有個小名叫姍兒。”烏雅躲避著龍瑄炙無處不在的手,咯咯笑個不住。

“姍兒?!”龍瑄炙復述了一遍。瑄哥哥!陌生遙遠的聲音驀地在耳畔想起,嬌憨的臉上滿是笑。仿佛可以化開隆冬無盡的深寒一般。心底頓時涌起無限煩躁,一個翻身重重把烏雅壓在身下。

第二章獨承恩寵2

翻開顏晟寫上的奏本,看了幾行臉上的神色似乎緩和了些。可是接下來的話,卻把眉毛重重擠在一起。

“趙希!”低沉的嗓音把趙希嚇了一跳。

“奴婢在。”戰戰兢兢地攏到身邊:“萬歲爺有何吩咐?”

“還在下雪?”“是,很大的雪。”舒了口氣,還好只是問天氣。

“關外進的冰雞可有坤儀宮的份例?”平淡的口氣實在想不出是什么意思。

“回萬歲爺的話,皇后的份例除了比皇太后少了200兩銀子跟兩個宮女伺候以外。余下的凡是皇太里有,皇里都會有。”背這些趙希最為拿手。

“朕這邊有的,皇后那邊可有?”龍瑄炙放下顏晟的奏本,隨手拿起另外一份略看了看就批了。

“除了萬歲爺御用以外的,皇后也有。”趙希想不出這時候問這個做什么,這主子從不關心這些東西:“比不得余下的幾位娘娘那邊,上次萬歲爺讓烏昭儀伺候的醉蟹火鍋就要乾靖宮廚房撥過去。”

“讓那邊廚房預備朕的晚膳,不拘吃什么。”龍瑄炙點頭。

繞了這么大彎子就為這句話,從來都是惜言如金的皇帝這是怎么了。

才進殿門就聞到一股優雅的香氣,一盆養在清澈碧水間的金盞銀臺漳州多頭水仙開得正艷。

“好香。”龍瑄炙披著玄狐大氅一徑進了暖閣,樂暉盈坐在窗下安著水獺皮的圈椅上做著針線。看他進來,趕緊迎了上去:“參見皇上。”

“用不著這么多禮數。”親手扶起她:“還是這暖閣里暖和。”

樂暉盈幫他脫掉外面的大氅:“皇上打哪兒過來,只怕外面冷得很。”

“還好,離得近。”龍瑄炙在她方才坐的圈椅上坐了,順手拿起她做的針線:一副寒雀鬧枝的工筆畫。

樂暉盈捧了盞杏仁茶給他:“皇上喝了暖暖身子。”

“難怪都喜歡你這兒的吃食,精致得了不得。”龍瑄炙似笑非笑地接過來一飲而盡。

樂暉盈笑而不語。“上次朕記得你給你二哥打了個絳子,什么時候給朕也打一個。”

“只怕臣妾做的比不上內織造府的精致,萬歲爺嫌棄。”怎么還記得上次的事情,這都過去多久了。難道每天都不用忙正經事,權且記住這些沒要緊的事情。

“朕問你要的,還嫌棄?!”龍瑄炙放下手里的茶盞,順手翻著旁邊壘著的書帖:“你在臨魏碑?”

“這天寒地凍的,墨都凍住了怎么臨呢。”從清雪手里拿過一件日常穿用的外衣幫他籠上:“原是前些時候閑著無事,翻了出來寫得玩的。”

“你倒是用功,朕讀書都沒這么用心。”龍瑄炙揮揮手,清雪領頭帶著莫顏榛遐退出了暖閣:“還記著從前被太傅罰抄書的事情。”

“臣妾常聽父親夸贊皇上讀書是無人能及的。”樂暉盈侍立一側。

她斂著眉臉上滿是恬靜的笑,怎么那抹燦爛看不到。眸光流彩間的慧黠如此耀眼,即使隔得那么遠也能奪人矚目。起身來到她身邊,原來這近一年來她長高了不少,已經到了自己頜下了。

“朕跟你好久不見了。”伸手握住她蔥管似地十指:“好涼!”

縮瑟著想要奪回自己的手,卻也知道這不過是徒勞的。任由他握著,竟然有些莫名心安。猛然抬頭,迎上深邃的眼眸頓時臉發燙起來:“皇上。”

手指輕輕劃過她青玉般的臉頰:“每次見了朕都是這樣,朕有這么可怕?”

“不是。”抬眼看看他,飛快垂下眼瞼。

“那是什么?”把玩著她小巧的耳垂:“記得朕從前見過你的,那時候你怕只有六七歲上下。”

臉騰地一下嬌紅起來:“那時候不懂規矩,讓皇上見笑了。”

一只手牢牢環住她的纖腰,緊緊貼在自己懷里:“什么叫不懂規矩?朕還記得那時候你叫朕什么來著,這會子沒人再叫一聲朕聽聽。”

“呃!”是說自己忘了還是按照他說的章程辦,心里開始打鼓。真要叫出來,只怕就是大不敬。他是君臨天下的真龍天子,誰敢叫他的名諱。這時候是閨房里面沒大礙,某天鬧將出來就是自己的死罪一條。

“忘了?!”濕熱的氣噴在耳垂上,讓人躲避不及。

“皇上,這床上夫妻床下君子。”囁喏著,樂暉盈輕輕擺脫著他的手臂。

“還知道這個。”調笑著點點她的臉頰。

“萬歲爺,該傳膳了。”暖閣外,趙希殺風景的叫道。

“知道了。”龍瑄炙皺著眉放開一臉嬌紅的樂暉盈。

一班侍膳的宮女魚貫而入,熱氣騰騰的菜肴散發出好聞的香氣。火腿熬就的高湯里滾著肥美的冰雞,拇指粗細的乳黃瓜和一碟蜜汁火方襯在一旁。還有兩碟由小廚房做的清淡可口的精致小菜也排在一起。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龍瑄炙喝了杯南酒:“真是只有這小廚房做的菜才是可口的,難怪每次凡只是在乾靖宮用膳你都是皺著眉吃一點。”

樂暉盈夾起一條翡翠綠的乳黃瓜慢慢吃著,莫顏跟榛遐在簾外伺候著。“就吃這個,怪道手涼。”龍瑄炙看著她:“這蜜汁火方,倒是不賴。”

“只怕不對萬歲爺胃口,有些甜膩膩的。”樂暉盈起身給他盛了碗紅稻米粥:“原先想著粥與這湯不配,正好今兒有了這碟椒油莼齏醬看著還不錯才吩咐熬了粥。。”

“比前些日子在烏雅那兒吃的醉蟹火鍋受用多了。”龍瑄炙喝著粥:“你吃什么?”

“臣妾也是喝粥。”樂暉盈指著手里的東西:“皇上可還要他們加些什么?”

“把你素日吃的體己點心拿出來朕瞧瞧。”似乎興致很好,說話都帶著笑意。

樂暉盈靦腆地一笑:“榛遐,看看今兒預備的什么點心。不拘什么拿兩碟上來。”

少頃,榛遐端了一碟玫瑰酥和松瓤卷上來:“皇上,娘娘,這是剛做得的。”

每樣四個的點心小巧而精致,龍瑄炙略試了試:“還不賴。”起身給他泡了盞普洱茶:“皇上只怕是膩了。”

龍瑄炙接過茶抿了一口:“朕原不知你這么能干。”

“皇上謬贊,臣妾擔不起這兩個字。”樂暉盈笑笑。

外面一直守著的宮女看帝后用過晚膳,趕緊進來麻利地收拾著用物。

第二章獨承恩寵3

盥沐過后龍瑄炙由宮女伺候著換了寢衣歪在臥榻上看書,樂暉盈隨后穿了見玉色的寢衣進來。一頭烏黑的秀發只用玉簪子隨意綰在腦后,雖不是第一次二人獨處。這樣閑適的用過晚膳,如平常人家一樣卻是第一次。

最后出去的莫顏跟榛遐順手放下暖閣外的幔帳,一旁紫檀條案上繁花滿枝的臘梅甜香撲鼻,被暖融融的熱氣一蒸越發軟膩襲人。

“坐那么遠做什么?”翻了一頁書,龍瑄炙看她在妝臺前發愣:“怎么總是遠著朕?”

樂暉盈扭過頭,頭上的玉簪子已經取了下來。有些羞赧地望著他,不知道想到什么臉頰緋紅。

“方才問你從前管朕叫什么,你不答。這會子想起來了?”龍瑄炙躋著鞋過去,輕輕撫摸著如墨的青絲:“可別等著朕說出來,那可就沒意思了。”

“只是此刻再叫也和從前不同,皇上若記著放在心里便好。”樂暉盈仰望著他:“臣妾心里,皇上原是從前那人。而皇上心里,臣妾可還是從前那人?”

“你怎知不是?”龍瑄炙挨著她坐下,只是攬住盈盈一握的纖腰。

抿嘴一笑:“若是,又豈會問臣妾可曾記得。”頓了頓:“皇上是萬乘之尊的天子,原不需這兒女情長縈繞心懷。閑暇之時偶一為之是為天子多情,多了就有礙了。”

“朕若對旁人無情只對你有情,又是如何?”自是覺得這話出于無心,加之戲謔的口吻帶著輕佻也就無礙說了出來。

不自覺地眼角彎了彎,很快便收斂住:“昔日唐明皇寵愛楊貴妃,只是馬嵬坡前依舊棄她而去。后來有人說明皇‘如何四紀為天子,不及盧家有莫愁?’即使皇上愿做明皇,臣妾也不自居楊玉環。”

俏語佳音軟膩動人,加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看在眼里便有些恍惚了:“為何?”

“人稱李隆基圣明天子,有開元天寶盛世。而后安史之亂,就再也不復當初了。”淺淺一笑:“皇上是命世圣主,所要成就的是如漢朝時候的文景之治。四百年皇朝基業,為后人所仰望。豈可因私情而棄大業?臣妾也不愿擔此罵名。”

“你若擺出這幅老學究的樣子來,朕就想起從前你父親教導朕讀書的情形來。”龍瑄炙環著她:“那時候朕和老二他們在書房里面,只要聽說是太傅來了。就規規矩矩坐好寫字念書,有一次幾個人正在那兒淘氣,結果沒人報信被抓了個正著。可巧那次,先帝正好問讀書的情形來。淘氣的幾個人全被先帝罰跪在乾靖宮西暖閣,后來還是太后說情才許起來回去吃飯。”

說起先帝和太后,他不是稱作父母可見之間糾葛至深。樂暉盈也聽父親略提過這中間的故事,深知細問不得:“皇上淘氣,臣妾不信。”

“怎么不信,那時候老二老三都在。幾個人年歲差不多,不像后來的安王隔得太遠。”龍瑄炙兄弟五個,龍瑄炙是長子。而安王排行老五,中間的三個俱是十來歲夭亡:“大家淘氣起來是沒邊的。”

樂暉盈俏皮地一笑:“皇上從來就不是淘氣的脾氣。”

“你又知道。”纏了一縷青絲在手指上把玩著,沁人心脾的馨香縈繞其間。

“臣妾見過。”樂暉盈猛地起身,頭發卻被扯住頓時痛得皺眉:“喲!”

龍瑄炙松了頭發,順勢打橫抱起她:“還見過什么,都給我說出來!”

“鞋掉了……”樂暉盈一驚,牢牢抓住他的衣襟。

“你沒掉地上就成了。”龍瑄炙大步往床邊走著:“以后要多吃點,這么瘦。”

“皇上,你的手。”樂暉盈吃癢,又不敢躲只好緊緊抓住他的衣襟:“好癢!”

龍瑄炙大笑:“原來,你怕這個。”一下把她放到榻上,順手放下兩邊的繡幃。

“恭請母后圣安。”樂暉盈一大早就到了奉慈宮給皇太后請安。

“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睡會兒?”奉慈宮的地龍燒得滾燙,皇太后只穿了件絲綿的夾衣坐在東側殿的窗下由宮女侍奉著進早膳。

“今兒不是臘八么,小廚房熬了臘八粥想著來給母后嘗嘗。”樂暉盈在下首坐了:“只怕誤了您的早膳,趕早就來了。”

“喲,都臘八了。”皇太后看她親手奉上食盒里熱氣騰騰的臘八粥,五顏六色的雜果蜜餞煞是好看。

“是啊,這么快就要過年了。”樂暉盈盛了碗粥端給太后:“您嘗嘗看味道好不好。”

“第一次在宮里過年,只怕有些不慣的。”皇太后接過羹匙嘗了一口:“真不錯,那天妤琛來請安,給她吃點心。一個勁兒地說母后那兒的東西好吃呢!”

樂暉盈抿嘴一笑:“妤琛這孩子也常去臣妾那兒。”

“她是有的沒的總說母后好,到沒見說她自己母妃好來著。”皇太后慢慢吃粥,眼神微微一掃。身邊掌事的宮女會意,帶著一班大小宮女和隨著樂暉盈來的莫顏榛遐出了側殿。

“母后有話吩咐?”樂暉盈看她鄭重的神色,有些納罕。

“咱們到里面說話。”皇太后起身進了內寢,樂暉盈跟著她進去。

皇太后先在暖閣的軟榻上坐了:“來,坐著好說話。”樂暉盈自忖不該坐在太后對面,便在下面的軟椅上坐了。“那兒冷,就在這兒坐。”皇太后起身拉著她到軟榻上坐了。

“有些納悶,怎么叫你到這兒來。”看看樂暉盈的神色,皇太后笑起來。

“是,臣妾是有些不明白。”樂暉盈第一次很仔細地看著太后,眉目間依舊有著昔年色貫六宮的影子。先帝當年中最美的就是這位當年封為皇貴妃的皇太后。

“入宮大半年,可慣了?”皇太后緊了緊指甲上的金護指:“宮里規矩大,只怕反不如在家時好。”

樂暉盈想了想:“還好,沒什么不慣的。”

“妤琛很黏著你,若不是她母妃在里面只怕就要去坤儀宮跟你住了。”皇太后端起樂暉盈斟的茶抿了一口:“皇帝雖不說獨寵你,但是有些事跟對那些人是不一樣的。”

樂暉盈心下明白是每次共寢以后不肯賜藥的事,只是這話不能明說而已。

第二章獨承恩寵4

“哀家不是皇帝生母,這個你是知道的。”有些苦澀的笑容仿佛一塊酸澀的橄欖含在嘴里一般:“有些話,想說也不便。這,自來就是人間最大的是非之地。雖然富貴榮華一般人不能想象,可這高高宮墻里的苦楚也只有這些人知道。”

“母后雖不是皇上生母,在皇上心里是一直當您是生身母后一樣孝順的。”樂暉盈淡淡笑著,這些話會生出多少是非來。

“你不用替皇帝遮著,怎么回事哀家心里清楚。”皇太后嘆了口氣:“先前皇后在的時候,是寵冠六宮的。那種寵,不是皇帝對后妃而是丈夫對自己的妻室的寵。任是誰,也不能說錯了。只是有些事竟不是天隨人愿的。”

樂暉盈猛地想起有一次父親偶然提起先朝穆皇后的時候,說了一句:皇后誤在后家太強,以至于尾大不掉。父親可謂是揣摩先帝心思最深的人,要不也就不會力保太子了。這樣評價先皇后,足以見得這便是皇后出事惹禍的根芽。

“想什么,這么出神?”皇太后驟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神思。

“在想那位母后當年是怎樣的為人。”有些害怕起來,有人傳言說父親跟大哥有不臣之心。

皇太后一雙眼睛看著幾案上的玉石盆景:“她,若是不好先帝會那樣么?若是不好,為何皇帝太子之位始終巋然不動?先帝如今安然歸于皇陵,陪伴先帝于九泉的就是薨逝在冷宮的穆皇后。她先于先帝而去,是先帝親自送她進的皇陵地宮。先帝臨終之時留下遺詔:萬年之后掩閉地宮,除了皇帝生母任何人不得拊葬皇陵。”

這話聽在耳中卻是異樣驚人,原以為這道遺詔是龍瑄炙即位以后為生母昭雪而借用先帝遺詔昭告天下的。哪里知道竟然是先帝親筆所書,那先帝和穆皇后又是怎樣一對夫妻。

“今兒與你說這些不為別的,只是盼著你別和先頭皇后一樣。”皇太后回過心神:“皇帝性子比先帝冷淡得多,哀家也從不奢求什么。只是看皇帝這樣,念及這么些年名義上的母子心下也是難過的。若說這天底下,能始終陪著他的人除了你還有誰。”

樂暉盈長長的睫毛閃了閃:“母后這樣為皇上著想,若不說與皇上皇上是不會知道的。”

“人說母子連心,哀家跟皇帝名義上的母子這么些年。說的話,數都能數出來。有時候真想安王回來看看哀家,禮制所限是沒法子了。”皇太后笑吟吟地看著樂暉盈:“這奉慈宮啊,是你進了宮才有這么些人來看哀家的。從前的時候,除了那幾個日子幾乎都見不著人。”

皇太后是以天下養的,可是皇太后話里面所透出的凄涼卻是告訴世人什么皇宮不過是一座華麗的牢籠而已。

“等天氣暖和了,臣妾陪您出去走走。”樂暉盈有些為難,畢竟這話不定能實現。

皇太后笑指著她:“這話先別急著說,你如今要做的知道是什么?”

“臣妾不知。”“記住,你要比這里所有的妃嬪們搶先生下皇子。”皇太后正色道:“皇帝膝下只有兩個公主,倘或你生下皇子不僅是長子還是嫡子。這是祖宗家法里最尊貴的身份,不僅對你對皇子有利,就是對皇帝的江山社稷也是一件大功勞。”

“貴妃已有身孕兩月多了。”

“她不配。”皇太后臉上泛起一絲莫名的笑意,很快就消失。眼神炯炯地看了樂暉盈良久:“不要辜負自己的心,是你的就一定不要放手。”

樂暉盈愣怔半晌,沉重地點點頭。

“顏晟,你呈上來的東西朕看過了。”御書房里,龍瑄炙命趙希給顏晟奉上一盞熱茶,便讓所有人退出去。只留趙希一個人守在門外,不許任何人靠近。

“臣絕無夸大之詞。”顏晟端著茶盞:“流言甚多,已有涉及宮廷內幕的礙語。”

“皇后?”龍瑄炙從密匣里拿出顏晟的奏本:“這兒提到過。”

“臣實不愿涉及皇后。”顏晟起身垂首:“皇后統攝六宮,母儀天下。況且諸人提及皇后莫不交口稱贊,盛贊皇后賢惠御下。樂大人的門生故舊遍布朝野內外,不免有人打著皇后和樂大人旗號在外生事。”

龍瑄炙背著手站在窗下,鵝毛大雪將莊嚴的皇城內外穿上一件厚實的白衣。“皇后和樂輝慡究竟怎么回子事情?”

“是嫡親兄妹,皇后家中兄弟姐妹甚多。皇后年紀最幼,卻與樂將軍最為投契。從小被樂將軍稱作是小尾巴,幾乎什么事都是兄妹倆一起。”想破頭也想不出皇帝為何要人去查實這件事,難道還懷疑皇后跟自己的親哥哥有何隱情不成。

沉默了半晌:“有人說樂文翰想做皇帝,是么?”

“是,說樂大人心不可測。”顏晟點頭:“皇上,先帝朝也有此種謠言。”

“顏晟,你失言了。”龍瑄炙低沉的嗓音有著說不出的陰狠。

顏晟一下跪在地上,額上沁出絲絲冷汗。三九寒冬,已經汗透衣衫:龍瑄炙的生母穆皇后就是在這謠言上出的事。

“下去吧。”龍瑄炙擺擺手,始終沒有轉身。

“臣告退。”磕了頭,顏晟拭著汗出了御書房。老江湖也有說錯話的時候,不過又暗自慶幸沒有把樂輝慡跟安王的事情說出來。否則皇帝會氣得七竅生煙的,唯一的弟弟居然有龍陽之好。而且還是跟皇后的二哥一起,這可不是好玩的。

御書房只有皇帝一個人在內,臉色有些郁郁。轉身進了屏風后的小套間,這是一間極其隱蔽的密室。除了皇帝,沒有第二人進來。從腰間的明黃荷包里取出一柄鑰匙打開紫檀壁櫥的連環鎖,壁櫥里放著幾只鑲螺鈿的紫檀匣子。

打開其中一只匣子,一枚艷若胭脂的血玉鳳凰。如煙的往事浮上心頭,先帝臨終的點點滴滴在眼前掠過。

第二章獨承恩寵5

“朕今日把皇位傳給你,從此以后所有的擔子就是你一個人在挑了。誰也替不了你,不論前面是一馬平川還是萬丈深淵,你也要走下去。為了這江山社稷,朕付出了太多。夫妻父子,你對生父的怨恨只怕一世也抹不去了。”被疾病折磨得失去了往日的威嚴,只是一個垂危的父親牢牢抓住自己的手:“你母后,是我誤了她。倚仗后家才有朕的萬里江山,朕不想這樣的結果。只是這般結局,從一開始就已然注定。你莫要走這條老路,只是放眼看去只怕也是逃不過的。為了保你,有的人已經開始布局了。朕看得真切,不過他保你并沒有錯。因此朕不追究!”

“這枚鳳凰是你母后生前珍愛之物,朕答應她要把這鳳凰交到你手里。你性情冷肅,朕是知道的。只是做了帝王,手段不要太狠。治下還是寬容為上,這樣才得民心。”嘆了口氣,老父在自己手中喝了口水:“你母后早逝,以皇貴妃為尊。她雖不是你生母,其實維護你的心是看得出來的。尊她為皇太后,給她一個安穩的將來。算得上父債子還了。有一句話,你記住:朕萬年后,除你母后外任何人不得拊葬皇陵。”

慢慢的,那雙威嚴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澤,漸漸暗淡下去。最后,手也涼了。任憑太醫用盡各種法子也是回天無術,先帝就那樣死在自己眼前。

這幾年以來,作為一個帝王幾乎有了絕對的威信。即使對于樂文翰來說,也從一個趾頤氣使的輔臣太傅變得有些唯唯諾諾起來。只是人心不可測,難道他是太傅又是國丈就沒有染指君權的愿望。何況他的兩個嫡子,一在內參贊朝局一在外轄制藩王,無一不是翻云覆雨的能吏。而最寵愛的嬌女又為中宮皇后,換做誰也會有不臣之心。

倒不若趁如今,樂暉盈羽翼未豐尋個錯處將她打入冷宮。一來震懾群臣,二來也免去將來尾大不掉的禍患。只是要在六宮中尋她的錯處太過艱難:自入宮以來謹言慎行,從不因為自己的冷落和嬪妃們的刻意挑釁而有任何異狀。宮女太監也喜歡在坤儀宮當差,皇后溫厚御下的言行倒也聽聞不少。

手上的白玉扳指有一下沒一下地磕在桌角上:瑄哥哥!脆生生的聲音在心底響起,原來樂文翰從一開始就在布局。先帝說得沒錯,他在布局。雖是力保自己做了儲君,繼而登基南面稱孤。的確是要對他心存感激,是他讓自己成了一個不算太昏聵的皇帝。可是從樂暉盈六歲之時在她家偶然遇見開始,未嘗不是樂文翰有意為之。

是他讓自己對他一家永遠也無法割舍,從他到他的兩個兒子,再到女兒。一個個都和自己掰扯不清了,這樣下去留給后代的會是一個永遠也無法清理的外戚。不,皇朝萬年基業是不能拱手讓人的。

“去看看皇后在做什么。”龍瑄炙一個人吃著寡淡無味的御膳,有點懷念起坤儀宮里面精致的清粥小菜。

“奴婢這就去。”聲音不是來自趙希,而是二總管趙玉。

“趙希呢?”“希公公告假,讓奴婢來侍奉皇上。”趙玉是個辦事愛出紕漏的人,雖說是腦子轉得快但是禁不住總是出錯。趙希想提攜老伙計也找不著機會,也只好偶爾告假讓他在皇帝身邊多露臉,希望當差的時候能夠少出事,皇帝念他好處也就好提攜了。

“嗯。”龍瑄炙看他一臉的笑容有點抹不開面子,說他吧人家又沒出錯。不說吧,保不齊就出了什么讓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來:“快去快回。”

“是,奴婢遵旨。”趙玉將手里的拂塵一下別在腰上,就往外跑。

“玉公公,您慢點。玉公公……”清雪在后面小心翼翼地叮囑著,語音未落就聽見一聲大動靜:“玉公公……”

“清雪,怎么了?”放下手里的碗箸,龍瑄炙走到窗前。眼前的情形讓他忍俊不禁:趙玉老大的一個人趴在雪地里,幾個小太監趕上去七手八腳扶他起來。

“回皇上,玉公公還沒出院子就滑倒在地上。”清雪忍著笑進了寢宮:“像是摔得不輕。”

“叫他進來,你去皇后那里。”龍瑄炙無奈搖頭。

趙玉跟著進來:“皇上。”

“朕讓你快去快回,沒讓你往地上趴。你那么大個人,做事還是這么推三不著兩!”龍瑄炙看他從前胸開始全是透濕一片,好好的拂也斷成了兩截。一臉的狼狽相,垂著頭站在面前。

“奴婢光記得皇上讓奴婢快去快回,沒想到外面下雪以后地滑。”趙玉一臉痛楚的樣子。

“行了行了,去換身衣裳再來。趙希告假你若是再凍壞了,讓朕找誰去?”龍瑄炙擺手,跟這小子掰扯不清楚任何事情。

“是!”趙玉答應著又往外跑。

“好好走路。”龍瑄炙見狀趕緊說道。

“是!”還沒答應完就被門檻絆了個趔趄,晃了晃終于站住了。

龍瑄炙無奈地捏著額角,一臉苦笑。

很快,換了干凈衣裳的趙玉腳步利索地進了寢宮:“皇上,奴婢來復命。”

“晚膳撤了吧。”龍瑄炙回到書案邊,臘月將近過了一半就快封印了。接下來的一個月是不用理事的,或許能夠清閑一些。

“臣妾給皇上請安。”樂暉盈清朗地聲音在耳畔響起。

“怎么過來了,不過叫清雪去看看你在做什么。”沒有擱筆,只是扭頭看著一臉淡笑的樂暉盈。

樂暉盈伸手給他研墨:“臣妾閑著沒事,索性過來走走。”

“快封印了,搶著把這幾件事做完。”龍瑄炙蘸了蘸墨:“過年的時候,你想做什么?”

樂暉盈放下手里的東西,轉身給他沏了盞普洱茶:“過年啊?還沒想過。”

“你從前在家怎么樣過年。”龍瑄炙手里不停,繼續批奏本:“接下來的一個月,直到正月十五朕都沒事。”

“皇上沒事不想著好好歇歇,一年以內唯有這一個月能夠不看折子。”樂暉盈笑笑。

“就為這個,才問你想做什么。要不帶你出去走走?”

“臣妾答應了母后,說是陪著母后守歲的。”樂暉盈覺得一絲寒浸浸起來,過去掩上半開的窗欞。才一轉身,卻一頭撞進某人堵在后面的懷里,揉了揉撞痛的鼻子仰頭看著他:“皇上過來也不說一聲。”

第二章獨承恩寵6

龍瑄炙摟著她:“你陪太后守歲,朕豈不是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不是還有貴妃她們么。”樂暉盈笑著去掰他緊環住腰身的雙手:“皇上,這人來人往的。”

“你莫非不知道從三十晚上開始,皇帝就只能住在皇后寢宮直到初五為止。”龍瑄炙一下抓住她的手,緊緊握在掌心:“怎么又這么涼?”

“啊!”樂暉盈聽說兩人要在一起住到初五,狠狠吃了一驚。

“怎么了?”拉著她走到書案前:“不舒服?”

“沒什么。”回轉常態,樂暉盈看著書案上大開的奏本:“這是大哥的字。”

“嗯,是他的奏本。”龍瑄炙笑笑:“你們兄妹三個的字都好認,有時候看見你寫的字還以為是朕自己寫的。”

“臣妾斷不能和皇上的御筆相提并論。”樂暉盈回頭看他:“皇上還是批本吧,臣妾回宮去了。”

“等會朕跟你一起過去。”龍瑄炙提起筆在書案前坐下:“這么冷的天,你一人回去冷。”

怎么回事,還非去不可了?樂暉盈笑笑:“那皇上先批本吧。”自己便找了個挨著熏籠不遠的軟幾坐下。

“挨那么近,等會嗓子該疼了。”龍瑄炙看她一眼,低頭批本。

“呃。”這人怎么變得這么絮叨,不過人家說了還是換個地方坐吧。只是這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又不能離了他視線所至。想了想,干脆到他素日看書的窗下圈椅上坐著。隨手拿起一本他翻了一半的書,他怎么會去看這個?

“你看什么?”“皇上看了一半的《全唐詩。”

“那天偶爾翻翻,你看到哪一篇了?”

“《長干行。”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龍瑄炙笑笑:“倒像從前朕去你們家的情形,那時候你可算是淘氣的。”

樂暉盈愕然,淘氣?這話似乎跟自己永遠都扯不上干系吧。笑笑便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手里的書。

“聽說上元之夜城里有燈會,朕跟你出去見見這世面如何?”批完手里的奏本方才發現所有的事情已然全部妥當了。伸伸手臂,喝了口樂暉盈沏好的普洱茶。

“出宮?!”這事倒讓人感興趣起來:“就這么著興師動眾的出去?”

“不怕你父親說千金之子戒垂堂?”將手里的筆放在筆架上:“這么些年,還是怕他絮叨起來沒個完。”

樂暉盈掩嘴笑起來:“父親倒是從不絮叨臣妾。”

“朕是不是能沾沾你的光彩,叫太傅以后看在你的面上別絮叨了。”龍瑄炙拿下她手里的書:“回去了,這兒沒坤儀宮舒坦。”

“好。”親手給他換上玄狐大氅,又籠上厚厚的風帽。

“隔得不遠,要不走著過去?”淡雅的馨香絲絲縷縷鉆進鼻子,竟比素日在嬪妃們身上嗅到的各式各樣的香氣要誘人得多。

看看窗外,雪下得有些大了。天也漸漸暗了下來:“只怕寒氣太重。”

“不打緊,換上木屐子,只要腳底下不濕就沒事。”

厚厚的雪地上,兩人腳下的木屐子在積雪上咯吱咯吱作響。趙玉跟清雪一干人打著油傘提著羊角燈籠不遠不近地跟在后面。

“萬歲爺今兒這么好興致,跟著娘娘一起出來踩雪。”趙玉向清雪悄笑道:“昨兒個,聽說徐充容來給侍膳也沒見萬歲爺有笑臉。”

清雪撇嘴:“這也能相提并論?哪個娘娘妃子對咱們有過像娘娘這般體恤的,從沒聽說娘娘責罰打罵過下人的。倒是徐充容那邊的喜椿因為把充容的一柄梳子掉在地上,結果挨了十板子三天不能下地。娘娘是不計較這些,要不準有好瞧的。”

“皇上如今臉上倒是能常有笑意了。”趙玉嘆了口氣:“換做從前,今兒非挨一頓說不可。”

“以后就盼著萬歲爺跟娘娘這般和睦一世。”清雪推推趙玉:“快,咱們快跟上去。”

“瑞雪兆豐年,明年的收成一定不錯。”樂暉盈伸手接著從天而降的六角冰花就往臉上貼。

“也不怕凍著。”龍瑄炙一下抓住她的手,緊緊渥在袖中不覺打了個哆嗦:“手冰涼。”

樂暉盈笑嘻嘻地看著他:“看是誰被凍著了。”

“你答應給朕打的絳子呢?”龍瑄炙沒曾松開她的手:“朕可等著用呢。”

“不知道萬歲爺要什么花樣,就沒動手做。”

“有什么花樣?”“同心方勝或是攢心梅花都不錯。”

“給你哥打的什么花樣?”

“是梅花的,他系在腰上沒那么多計較。”樂暉盈轉過頭好奇地看著他:“萬歲爺要絳子做什么使?”

“也是系腰上。”龍瑄炙想了想:“要同心方勝的。”

不知不覺已然到了坤儀門外,莫顏榛遐跟總管太監趙初早就帶著一班宮女太監打著燈籠在門外迎候。

兩人一起進了寢宮,盥沐過后換了寢衣。樂暉盈坐在熏籠前編著絳子,一雙瑩白的素手在燈火下翻飛起舞分外耀眼:“這時候倒是用功打起絳子來。”

“要不萬歲爺豈不說臣妾言而無信。”低頭織著絳子。

龍瑄炙上前奪過她的手:“言而有信也不用是在這時候。”

“臣妾哪知道什么時候該言而有信。”美眸婉轉,流眄間光彩奪目。

“煞風景!”龍瑄炙抱起她回到榻上:“跟誰學得這么強詞奪理的?”

樂暉盈掩嘴笑起來,龍瑄炙順手放下兩邊的幔帳。跳躍的燭火將兩個親密交疊在一起的身影映在明黃的幔帳上。

“娘娘,咸陽宮的烏昭儀來給您請安了。”莫顏走進寢宮,樂暉盈坐在軟榻上打著龍瑄炙要的絳子。

“請她進來。”兩人許久沒有見面了,她跟別人不一樣。

“娘娘萬福。”烏雅輕輕巧巧地行了個大禮。

“咱們倆就別來這些虛套子了吧?”樂暉盈挑眉笑道:“以前可是沒什么事不是一起干的。”

“哪里還敢和從前一樣,那時候不過拼著被哥哥數落一頓。如今就不是這么簡單了,您一個宮規就夠人受了。”烏雅俏皮地一笑:“這些日子有不少人從里往外冒酸水,娘娘可知道?”

“你算不算一個?”榛遐端來的托盤里放著一壺新沏的桂花茶和一大盤新鮮的玫瑰酥餅,樂暉盈讓榛遐放到烏雅面前:“先墊墊肚子,要冒酸水一氣說清楚。”

烏雅笑著擺手:“這些東西就夠收買人心了,知道我最見不得玫瑰酥餅的。榛遐也學壞了。”

“還不是雅小姐好伺候。”榛遐不小心就說漏了嘴。

“可是好久沒人叫我雅小姐了。”烏雅托著腮拈起一塊玫瑰酥餅放進嘴里:“其實好想跟從前一樣,咱們倆睡在一張床上無話不說。”

“還嫌不夠亂?”樂暉盈打絳子的手忽然停下來,想起要是自己跟烏雅睡在一起被龍瑄炙看見的情形來。

第二章獨承恩寵7

“娘娘笑什么?”烏雅看她笑得古怪。

樂暉盈掩著嘴:“沒,沒什么。”忽然看她穿著一件月白的狐皮袍子:“這么件袍子,大冷天的只怕禁不住。”

“還好,坐著暖轎過來一點也不覺著。”烏雅知她所服用的是最為輕軟厚密的海龍皮,御寒自然是上上之選。

“莫顏,把那件紫貂的拿來。”樂暉盈放下手里的絳子對烏雅笑道:“這宮里的人都是一對富貴眼睛,雖說是照各人的品級穿衣吃飯。若是有逾制的,只說是欽賜的不論是誰都高看人一眼。”

“娘娘不是不問這些么,怎么也知道這些見不得人的規矩?”烏雅一面笑一面又抓了一塊酥餅放進嘴里,包得緊緊的。看見她放在一旁精心盤結的明黃色同心方勝的絳子,順手就要拿起來看。

樂暉盈一下打落她的手:“全是油,弄上去可就要我從頭開始做了。”

“這是給萬歲爺的?”烏雅悻悻放下手。

“若不是他要,這么冷的天手都僵了誰還做這個。”樂暉盈嗔道,一行說一面把事先選好幾枚精美的墜珠編進絳子里。

原來是他要的,烏雅即使不和樂暉盈計較這個。但是這句話依舊是讓人心底一堵,精致的臉上不免有了一絲失落。樂暉盈看這情形,自悔失言:“就是除夕了,有什么想要的先告訴我知道。那時候直接送去你那兒,省得給你的不稱你的心。”

烏雅反倒不好意思起來:“什么都好,若是把皇上給我娘娘答不答應?”

樂暉盈先是一愣,旋即笑起來:“好啊,等會兒你自己和他說。”

“呃,那就不說了。”烏雅想起龍瑄炙那張臉,陰沉得讓人從心底發怵。

“什么不說了?”龍瑄炙無聲無息進來,兩個說笑得正熱鬧的人全然沒有發覺。

見他進來,兩人趕緊起身。烏雅抓起帕子就去擦拭嘴邊的食物殘渣,樂暉盈迎上去:“正跟烏昭儀說笑,臣妾問昭儀大節下喜歡什么樣的東西,到時候也好預備。”

“只怕不是,朕隱約聽見什么你自己和他說去?和誰說,說什么?”貪看她梨渦淺現的笑靨,倘或有一日看不到了會如何?

烏雅紅了臉,求救似地看著樂暉盈。樂暉盈捉狹地望著龍瑄炙:“雅雅說萬歲爺許久沒去咸陽宮了,要問問萬歲爺什么時候得空呢。”

明眸婉轉間,龍瑄炙幾乎沉溺其中。轉眼看看烏雅:“從大大開始朕就得住在皇后這兒了,你們那兒過了十五吧。”

烏雅還沒反應,樂暉盈已經驚愕不已。不是親口說過了初五就能臨幸嬪妃的,怎么一下子就到十五去了。她悄悄推了推龍瑄炙,龍瑄炙扭過頭:“怎么了?”

“沒什么。”樂暉盈看出他的心思,原想著捉弄一下他那知道弄巧成拙把自己給繞了進去。

烏雅在一旁看他們語出自然仿佛民間夫妻般親密的神色,縱然素日嬌憨的性子也禁不住心底泛起一陣酸澀:“皇上,娘娘臣妾告退了。”

“等會兒,用過膳回去。”樂暉盈趕緊拉著她:“特意讓他們做了你最喜歡的蝦肉餛飩。”

“只怕嫻妃娘娘還等著臣妾回去一同用膳,臣妾告退。”福了一福,烏雅披上樂暉盈送她的紫貂皮袍倒退著出了寢宮。

龍瑄炙躬身拿起樂暉盈打了一半的絳子:“明黃?怎么又是這顏色,你上次給你哥那個顏色就比這個好看。”

樂暉盈瞥了他一眼:“那這個不打了,扔那兒吧。”“打完這個,再打一個。”龍瑄炙點點她的鼻子:“方才雅雅吃什么了,一臉上的碎屑。”

“玫瑰酥餅。”樂暉盈指指空了大半的玫瑰酥餅:“要是再有一碗蝦肉餛飩,她也能吃完。”

龍瑄炙搖頭:“若是你有她一半就好了。”

“皇上該封印了吧?”樂暉盈親手沏了盞清茶過來:“看這一臉清閑的樣子。”

“封了印就過來了。”龍瑄炙閑閑坐下:“等用過午膳,帶你去個好地方。”

樂暉盈看他一臉笑意:“什么地方,不會是什么齋宮太廟吧。”

“去那兒做什么?”龍瑄炙望著她:“你在想些什么?”

“沒有啊,只是皇上說要去好地方,臣妾就想到這些去處是能見到列祖列宗的好地方了。”

龍瑄炙哭笑不得地望著她:“那是什么好地方!等會兒你就知道什么去處了。”

當龍瑄炙帶著樂暉盈到了禁宮后門玄武門的時候,樂暉盈方才發現一乘馬車早就候在那里了。

“請陛下娘娘上車更衣。”趙希和清雪恭候在車旁。

“真出去啊?”樂暉盈望著他:“不是說好上元夜出去看燈的么?”

“先出去走走,看看別人家是怎么過年的。”龍瑄炙拉著她上了車:“上來再說。”

“到了外面,就不許再叫什么陛下娘娘了。”

“是!”清雪和趙希趕緊答應了。

樂暉盈背過身去解衣裳的紐絆,清雪給她找的一套襦裙看上去很不錯。回過頭,龍瑄炙已經換上了一套再普通不過的長袍。

“做什么?”龍瑄炙低頭看見樂暉盈在解自己腰間的絳子:“這會子急著做這個?”

樂暉盈紅著臉:“萬歲爺在說什么呀,您不自己瞧瞧腰間的絳子什么顏色!”

“還叫萬歲爺?!”龍瑄炙一笑,任憑她給自己換上旁色。

“那叫什么?”樂暉盈給他系好絳子。

“民間夫婦怎么叫?”“臣妾哪里知道。”

“你定要朕說是不是?”龍瑄炙摸摸她圓潤的耳垂:“夫人娘子你選一個。”

樂暉盈撩起窗簾,一股冷氣迎面撲來:“相公,外面好大的雪。”

龍瑄炙從后面環住她:“娘子?!”

“嗯。”樂暉盈眼角發潮,眨眨眼睛回過頭:“原先是兩個疊字,這下只要一個字了。”

龍瑄炙握著她的纖腰,兩人一起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這一切對于他們來說都是陌生的,過年的喜氣浮現在每一個人的臉上。

第二章獨承恩寵8

“公子,夫人,到了。”馬車噶然止住,趙希在車外道。

兩人下了車,這是京城街道中最為繁華的一處。先前駕車的原來不是趙希,樂暉盈微笑著打量了那人一眼。“屬下顏晟見過夫人。”

“外面勿須這樣。”龍瑄炙踱步過來,看樂暉盈的衣著有些單薄:“去前面那家成衣店看看,買件外面的大衣裳。”

“哪有那么不中用。”樂暉盈把手里的暖袖籠得緊緊的:“素日相公常說這邊的小廚房做得不錯,倒不如去城里的大酒樓看看。看是家里的好,還是外面的好。”

“顏晟,這城里那家的酒菜好?”龍瑄炙笑笑。

顏晟很少見過龍瑄炙臉上有這般和煦的笑容,還是對著一個女子。而這個女子竟然是樂暉盈:他的皇后,樂文翰的小女兒。

“公子、夫人,前面有家純味樓。在城里口碑最好,酒菜也是最有名的。”顏晟想了想:“屬下前面帶路。”

“顏公子,你老人家怎么有空過來!”八面玲瓏的老板一見顏晟,就趕緊圍了過來:“快過年了,您不回家去還到我這兒來。不怕您夫人生氣啊!”

“今兒給你帶了兩位貴客來了,這是龍公子和龍夫人。”顏晟笑著將立在一旁的龍瑄炙跟樂暉盈引到前面。

“龍公子,龍夫人。”不愧是久歷商場的生意人,第一眼看見龍瑄炙就知道眼前這人不簡單。何況還是京城里上下通天的顏晟帶來的人,加上又是如今第一姓的龍姓。看來,一定不是天潢貴胄就是龍子龍孫了。

“有雅座么?”顏晟看樓下全是人,這兩位主應該是不習慣跟人一起坐著吃飯的。

“要什么雅座,就在這兒挺好。”龍瑄炙終于發了話。

“給您安排在樓上安排一個靠窗戶的桌子吧?”老板帶著詢問的語氣問道。

龍瑄炙回頭看看樂暉盈,樂暉盈臉上始終帶著恬靜的笑意。“那就上去。”龍瑄炙點頭。顏晟側身引領著兩個人上去,趙希和清雪緊跟在兩人身后上樓。

“這兒看九城倒是個好去處。”樂暉盈臨窗站著,大雪紛飛的京城多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以后咱們家也建個這樣的地方?”樓上的人并不多,龍瑄炙笑道。

“那兒看什么,看屋頂?”樂暉盈俏皮地一笑。

“公子,您要的酒菜來了。”桌上擺滿了各色菜肴,還有一壺暖酒。

“聽說城里上元夜的時候會有燈會?”龍瑄炙挑眉問著。

“是啊,這上元夜的燈會可熱鬧了。除了七夕之夜,就數上元夜的燈會最熱鬧了。”前來上菜的小二不迭說道:“別說是像您和夫人這樣的小夫妻,就是那未婚的小姐們也會出來走走逛逛呢。好像這時候是不用顧忌的。”

清雪正在給樂暉盈布菜,樂暉盈在清雪耳邊說道:“這話一說出來,只怕咱們家公子是非來不可了。”

清雪一下沒忍住,‘嗤’地一聲笑了出來。“什么事兒,這么好笑?”龍瑄炙看著她們倆:“說給我聽聽。”

“我在跟清雪說,上元夜的時候相公會帶我出來見世面。”樂暉盈端起茶遞給龍瑄炙:“到時候還能看到很多未出閨閣的小姐們。”

龍瑄炙剛喝了口茶,一下嗆得咳了起來:“你在說些什么,這話被人聽見還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呢!”

“這個玫瑰糕倒不錯,可以看見玫瑰花瓣。”樂暉盈咬了一口玫瑰糕笑道:“相公,你那天要是出來究竟是為了看什么?”

“有你這么個醋壇子,我還能看什么?”龍瑄炙又給她夾了塊玫瑰糕:“從來不知道你愛吃醋。”

樂暉盈指著碟子里的玫瑰糕:“我喜歡這個玫瑰糕,別的就罷了。”

“趙希,去問問玫瑰糕怎么做的。”龍瑄炙有點惱火:不會吃醋!

“還是屬下去問吧,廚房和秘方是不輕易告訴人的。”看男主子有點變臉,顏晟變得非常乖巧。

龍瑄炙擺擺手,顏晟對清雪和趙希招了招手。兩個人趕緊跟著下去了,本來就有些空曠的樓上只剩下兩個人。

樂暉盈吃了一塊玫瑰糕就有些飽了,抬頭看龍瑄炙一臉的不快:“怎么了?”天知道誰又惹到他了,這可是在外面。發脾氣可沒人會說:皇上息怒,微臣(奴婢)該死。

“吃你的。”龍瑄炙咬著牙迸出來三個字。

“已經飽了。”樂暉盈指指多出來的一塊玫瑰糕:“這一塊帶回家慢慢吃。”

這女人很容易把人惹得冒火,然后自己跟沒事人一樣。“吃飽了?回去吧。”

“還想去看看外面的風光,是你自己說的要看看民間是怎么過年的。什么都沒看就回去,太可惜了。”樂暉盈給他斟了杯茶:“而且天還早。”

“你給我記住:以后不許亂說話。”龍瑄炙也不管是在哪里,一下捏住她的下頜緊緊盯著她。

樂暉盈強迫著對上他的眼睛,瞳孔里閃動著跳躍的火焰:“相公,您這是怎么了?”

“沒什么!”龍瑄炙冷著臉,對著那張臉就是讓人氣不起來。

“等會兒去哪里?”有點憧憬過后會遇到的情形,從前在家的時候就沒機會出門。除了二哥在家的時候會偶爾帶自己出門,余下就是乖乖在屋子里了。

“想要買什么?”龍瑄炙有樣學樣地吃了塊玫瑰糕:“這玫瑰糕倒不如家里的杏仁酥好。”

“買炮仗,聽說可有意思了。”樂暉盈撐著頭。

“你想燒了我那個大院子?”龍瑄炙挑著眉看著興致盎然的女人。

“反正庫里有錢,燒了就再蓋一個。”

“這話還好就我一個人聽到,要不可是大逆不道的忤逆之言。”

“別人聽到沒事,可是相公聽到就是大逆不道了。”

左右看看沒人,龍瑄炙低頭擒住她還要喋喋不休的櫻唇輾轉廝磨。樂暉盈想要推開他,卻被越摟越緊。

“這是在外面……”良久方才推開他。

皇宮里處處洋溢著過年的氣氛,光祿寺的堂官們不用再讓太監去給事事挑剔舒貴妃稟知一切事宜。因為舒貴妃近三月的身孕,害喜太過嚴重幾乎都不能出門。所有的事情,終于交到了寬厚馭下的皇后樂暉盈身上。

“明兒就是除夕,終于所有的事兒都妥當了。”樂暉盈嘆了口氣。

“娘娘,萬歲爺回宮了。”趙初頂著一頭的雪花進來:“希公公來傳話,說是萬歲爺晚膳過來用。”

樂暉盈打了個哈欠:“離晚膳還有好幾個時辰,讓我睡會兒吧。”

“娘娘,萬歲爺就過來了。”趙初頭上的雪化成了水。

“你把頭發弄干了再來,要是傷風了過年的時候不是給人添堵?”樂暉盈擺擺手:“看光祿寺送來的東西,我頭都暈了。就去歇一會兒,成不成?”說完,已經進了暖閣。

大約一頓飯的功夫,龍瑄炙便到了坤儀宮。祭天歸來,最想看樂暉盈的笑顏。不論是俏皮的還是恬靜的,都愿意在第一時間看到。

“皇后呢?”進來就沒有看見那個身影,喝了口暖暖的杏仁茶。

“回萬歲爺,娘娘說有些乏了在暖閣里歇著。”趙初戰戰兢兢的,主子那張臉并不是十分好看。

“奴婢去叫娘娘起來。”莫顏趕緊往里走。

“不用了,朕進去。”龍瑄炙擺擺手,轉身進了暖閣。

趙希拭了拭額頭上的汗,抓住趙初就埋怨:“萬歲爺來不及喝口茶就過來了,怎么娘娘沒等著?”

“希公公,您別埋怨了。”趙初跟著拭汗:“娘娘要歇著誰敢攔?”

樂暉盈和衣躺在榻上,身上蓋了床薄薄的羊毛毯。“也不怕傷風。”龍瑄炙嘆了口氣,拽過被子給她蓋上。

“嗯…”睜開惺忪的睡眼,樂暉盈恍惚間看見明黃的身影:“什么時候了?”

“怎么了?”龍瑄炙看她有些慌亂。

“只怕要傳晚膳了。”樂暉盈支撐著起來,看看窗外天色還早。定了定神,看清坐在面前的人:“咦,萬歲爺這么早就回來了?臣妾算得大概還要幾個時辰的。”

“困成這樣?”龍瑄炙撣撣衣擺坐到榻旁:“也不脫了大衣裳,不怕著涼。”

好聞的沉水香鉆進鼻子里,大概有三五天沒見到他了。樂暉盈少見的趴在他肩上,從后面環住他的脖子。也不管他是不是穿著明黃的朝服。

龍瑄炙身子猛地一緊,反手抱住她就壓了下去。樂暉盈用力推他:“萬歲爺!”

“叫我相公。”他在頭頂上啞聲說道。

看來這個人是上癮了,樂暉盈吃吃笑著:“等會兒被人聽見還不知道是叫誰的。”說著雙肘抵著他。

龍瑄炙用了點蠻力:“可是你招我的,這會子又不讓人挨著?”

被他撫弄得嬌喘吁吁的,她抬手放下了兩邊的幔帳。重重的喘息聲夾雜著嬌軟的呻吟從幔帳里傳出來,莫顏推開暖閣的門就看見明黃的龍袍扔在地上。臉頰一紅,趕緊掩上門出來。

趙希正從偏殿過來:“莫顏,萬歲爺和娘娘呢?”

莫顏做了個噤聲地動作,趙希會意地一笑:“咱們出去,讓小廚房晚點傳膳。”

一番激情過后,龍瑄炙把玩著枕邊人柔順的青絲。樂暉盈窩在他懷里夾雜著倦怠后的疲憊,鼻息細細地熟睡過去。

“姍兒。”低啞地喉音只有龍瑄炙自己能夠聽見:“咱們如今這樣好只怕將來會傷得很深,到那時能不怨我么?不論到了何時,你都是我娘子。只是我不能當面許你這樣的話,皇帝是不能有情的。這話我知道你懂。”摩挲著她細膩的雙肩,平素冷淡的五官泛起一絲陌生的柔情。

第二章獨承恩寵9

剛一睜眼就覺得跟素日不一樣,平時醒來的時候身邊都是空的。怎么這會兒是暖暖的,回過頭那個人還在身邊安然而臥。對了,平時都是四更即起五更天便要御門聽政了。風雨不改,除了休沐和過年封印的那幾日。

嘴角不自覺地微微翹起來,一下便不想起床了。雖然想到是除夕,身為六宮之主還有很多事要去打理。但是這個人如此平和地睡在自己枕邊,什么都抵不過這個。“還沒看夠?”瞇縫著眼,龍瑄炙問道。

“還以為萬歲爺沒醒呢。”趕緊轉過臉,不讓他看見自己的笑。

“皇上、娘娘。”趙希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進來。”龍瑄炙披著寢衣靠在軟枕上:“什么事?”

“回萬歲爺,午膳去奉慈宮侍膳。光祿寺已經預備妥當了。”趙希進了暖閣,隔著幔帳低聲回話。

“伺候盥沐。龍瑄炙眼瞧樂暉盈披著寢衣下榻,坐在妝臺前細細梳理秀發。

“是。”趙希答應了一聲,須臾之間就看見一班宮女捧著盥洗用具和帝后二人的冠服衣履進了暖閣。

不用早朝,給皇太后侍膳也是放在午后的事情。難得的清閑,皇帝閑適地坐在膳桌前品嘗著小廚房精致的點心。

“娘娘,這是擬好賞人的冊子。”清雪捧著一本紅冊子過來,樂暉盈剛好吃完手里的燕窩卷。

“都在里面?”樂暉盈翻了翻:“這是各府誥命夫人的,上次說要把各嬪妃的一起擬上來怎么沒有?”

“是,在這兒。”清雪另外捧了一份杏黃色的冊子遞到樂暉盈手邊:“娘娘,請您過目。”

樂暉盈點點頭,放下手里的碗箸慢慢看著。龍瑄炙看她專心致志的模樣,不覺有些出神。

“給各府誥命的賞賜單薄了些,總不能說讓人家覺著皇家太過寒傪吧!”指著手里的冊子,對清雪道:“把點翠頭面挑些好的出來,各家多賞一份。”

“照你這樣子賞人,內庫只怕就空了。”龍瑄炙笑道。

樂暉盈把冊子遞給他:“這是給萬歲爺長面子,大不了省臣妾的這一份吧。”

“看你不像是管家婆的模樣,哪知道做的事比世人都大。”龍瑄炙一面用剔牙杖剔著牙,一面翻了翻冊子:“這東西比戶部的帳還要麻煩,每次看戶部的帳朕都頭痛。這個就別來煩朕了。”

“趙希,把去奉慈宮侍膳的儀注拿來。”樂暉盈放下手里的冊子:“那么多規矩,錯了一件就不是說說而已了。”

“不過侍膳而已,哪有那么多事。”龍瑄炙大不以為然:“鬧得興師動眾的,真是麻煩。”

龍瑄炙擺手:“還是這么多規矩的好,少見次面朕覺得挺不錯。”

“皇上,安王遠在北疆而幾個公主也都遠嫁在外,母后膝下難免寂寞。”樂暉盈想起自己家中的情形,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有話說出來。”身邊只有幾個最貼身的太監和宮女,龍瑄炙端起茶抿了一口。

樂暉盈搖頭:“本來想勸皇上的,想到自己身上就不說了。”

“正旦之日命婦進宮朝賀。”龍瑄炙忽然記起來,樂家沒有與樂文翰品級對應的誥命夫人。樂暉盈的生母在她十一歲的時候已經去世了,從來都是樂文翰把這個小女兒帶在身邊。

“臣妾的大嫂或許會進宮。”樂暉盈有些悻悻然。

“上回買的炮仗,什么時候拿出來放?”她眉間籠上的落寞看得人心疼,龍瑄炙趕緊用話岔開。

“萬歲爺還會不會說是為了燒了這個大院子才買的?”樂暉盈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神色已經回轉了過來。

龍瑄炙想起上次的事情,先笑了起來:“是你說充盈府庫,燒了就再蓋一個的。”

一邊的趙希他們怕在君前失儀,捂著嘴跑了出去。

“今兒臣妾伺候萬歲爺更衣?”他穿龍袍的樣子一直都很喜歡看,那五爪金龍的紋飾似乎為他專設。除了他,從不覺得會有第二個人能夠駕馭那十二章紋的龍袍。

“嗯。”龍瑄炙點頭,樂暉盈把他拖到妝臺前坐下,用自己素日梳頭的犀角梳子幫他梳髻。

“知道張敞畫眉么?”銅鑒中一雙玉手在頭上靈巧地翻動著,龍瑄炙笑問。

“什么叫張敞畫眉?”拿起旁邊的蟠龍玉簪給他簪緊發髻,順手又將他常穿的玉色長衣給他換上。

龍瑄炙執起妝臺上的的眉筆:“又要從朕嘴里說出來?來,朕給你畫。”

“皇上畫的這么好,莫不是從前練過手?”樂暉盈看他描繪過的眉型,如初虧新月般。

“又來了,運醋的船翻了?”龍瑄炙放下畫筆:“今兒可是除夕,不興吃這個。”

“皇上,你的手!”樂暉盈一下掙脫他:“再這么下去,就不用去奉慈宮侍膳了。”

龍瑄炙笑著捏捏她的臉頰:“幫朕穿龍袍。”

舒貴妃等人早已在奉慈宮正殿廊下等候帝后的到來,兩乘暖轎前后到了奉慈宮外。轎前的宮女太監打起轎簾,兩個鮮亮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眼中:“臣妾等給皇上娘娘請安。”

“都起來吧。”龍瑄炙臉上安靜祥和,沒有素日那種冷森肅然的表情。

樂暉盈站在皇帝身側,同樣一臉的恬靜嫻雅。舒貴妃一身猩紅的常袍,不知是衣袍寬松還是月份尚早看不出懷孕的跡象。嫻妃穿了件杏黃色繡孔雀紋飾的宮衣與舒貴妃站在一起,兩人臉上的笑顯得十分空洞。烏雅穿著上次給她的大紅色紫貂氅衣,倒是足足壓了旁邊的徐沁一頭。徐沁身上那件紫色的宮衣,怎么看怎么顯得老氣。這樣一個爭奇斗艷的時候,這樣收斂似乎不是她的處世之道。

“啟稟皇上,時辰已到。”趙希從后面過來,大節下他也換了件朱色的袍子加上一張滿是笑容的臉,看得就讓人覺得是在過年。

“嗯,進去。”回頭望了身側樂暉盈一眼,樂暉盈微微一笑。兩人一起進了大殿,身后的嬪妃依序跟著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