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難為

第五章 之子于歸 6

何藺初時很是有些茫然,當她說出榛遐卻是句句發自內心的關懷也就是很快釋然。

wW.nohu.om(免費)自己也知道她自然是開在碧瓦紅墻中盛裝海棠,只可遠觀不能有絲毫褻瀆之心。如能只做一世交心摯友已經是莫大的福分,便不需再多旁的心思了。

使了個眼色,趙玉和趙希很是乖覺地跟在后面退了出去。龍瑄炙一把抱住眼前男裝模樣的女人:“你到這兒做什么?寒天雪地的,你最禁不住凍的。”

“還不是為了你,你以為我愿意受凍來著。”樂暉盈被他環抱著,沒有什么比這個更讓人安心。多少時候以來的擔驚受怕都化為烏有,便是此刻死在此地也不覺得屈枉了:“在宮里接到信兒就是坐不住了,你也不想想就到處亂跑。這么些日子困在這地方,好受啊!”

“是不好受,只是想通了很多事情。在別的地方,說什么也不會想到這些的。”龍瑄炙摟緊了她:“想著第一個進山的一定是你二哥,怎么也不會想到會是你一身男裝出現在眼前。”

“我就是要看看是不是又犯了左擁右抱的宿疾了。”樂暉盈撇嘴:“我來的時候宸妃跟德妃一定要來,不說是來找你也是要跟著一處。這可都是你惹的事,時時說我驕妒。只是你的后宮妃嬪從來都沒有少過,不止我可憐別人也是可憐的。好好的年華守在深宮里,都是為了一個男人。如果一世都沒有雨lou之恩,一輩子就這么凄凄慘慘的過去了。老了只有一口薄棺隨葬皇陵,到死都不能有平常人家的溫情。是不是太可憐了?”

“這話定然是悶了很久了,是不是?”龍瑄炙汲取著鉛華不御的馨香:“我會去做,你放心。至少不會再讓你傷心也不讓你為難。”

“在我見到你之先,還在想只要找不到你就一世都不用見你了。真的是很好的一件事,至少我可以安安靜靜過一世。哪怕心里會想念一輩子,也就是心痛一輩子卻都不妨礙你再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沉穩的心跳讓原本焦灼不安地心安靜下來:“雖說是有些自欺欺人,只是過些時候也就慢慢好了。”

“胡說,你答應過再不提這些要走的話的。難道要我回去只是看見冷清的宮禁,沒有你的只言片語你就高興了?我們夫妻多年實則是聚少離多,縱然是我的不是。你也不該有什么事,一言不發就一走了之。很多事情,不說給我我如何知道你做何心思?”

樂暉盈抱住他的頭:“聽我說完,我不會再想出什么走不走的心思了我做什么要把你送給人去,我不許你再有別的女人。如今有的,除了嬪以上的全都不許留著了。”

“原打算是只把兩個妃子留著的。”解下她束發的頭巾,一頭青絲傾瀉而下瞬時恢復了女兒家的面貌:“你還讓我多留些?”

“一個都不許留著了。”樂暉盈笑起來:“我忘了,宮里沒有嬪了。”

“醋壇子。”龍瑄炙低頭含住她有些蒼白的櫻唇,喃喃自語淹沒在唇舌糾葛間。

外面呼嘯而過的風聲很快打破了兩人短暫的甜mi,樂暉盈束緊青絲:“好好的,非要解開。我哥說的,冰天雪地里還是束發要暖和些。”

“你束著頭發,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男人。龍瑄蕤有這個癖好,我可不愿被人說成也有龍陽之好。”龍瑄炙看她纏著頭巾:“你來北疆就好,做什么要到山里來。都快斷糧了。”

“趁早出去才好。”樂暉盈看出他的擔憂:“我帶進山的糧草也少,只怕支撐不了幾日。盡快拖困才是正理。”

“顏晟是怎么到了北疆的?”龍瑄炙想起方才看到顏晟的情形:“還跟著你一起進山,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我哥也這么說,不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要想害我,一路上就該下手了。

.首.發保著我一路進山甚是不易,我問過他。說是為了還我的人情,我都不知什么時候欠了他一個莫大的人情。”樂暉盈看他只是穿了件厚厚的棉袍:“穿這么點,只怕凍壞了。那件海龍皮的大氅放到哪兒去了?”

“剛才被人一下踢到熏籠邊燒壞了。”龍瑄炙給她籠好身上的皮裘:“你甭管我,你是怕冷的。”

樂暉盈感覺到他手的冰涼:“手好冷,我讓趙玉帶了件狐裘進來。雖說趕不上海龍皮擋寒,只怕也能應急。”

“有個取暖的法子,你要不要試試?”龍瑄炙帶著邪氣的笑容撫摸過她的臉頰:“不要什么狐皮海龍皮就能是滿身大汗的。”

樂暉盈直想啐他一口,還是忍住了:“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心思說這個。我都不知道要是外人見你這樣會不會大失所望,還是九五之尊呢!”

龍瑄炙笑起來:“記得有人念過的‘困極歡馀,芙蓉帳暖,別是惱人情味。風流事、難逢雙美。況已斷,香云為盟誓。且相將,共樂平生,未肯輕分連理。’”一行說一行看向樂暉盈:“這詞我倒是沒你記得清楚的。”

“不記得還能倒背如流,真是叫人開眼界了。”樂暉盈挪開他環在腰間的手:“好好想法子出去才是正經。”

“既然是顏晟來了,他必然是有法子出去的。”龍瑄炙握緊她的手:“能出去就一起出去,不行你便要先出去。”

樂暉盈搖頭:“能出去一起出去,不能出去就死在這里。我沒想過獨活,便是一人活著也是你活著。國不可一日無君,難道你要大權旁落不成?”

“龍瑄蕤足矣!再說龍濬焱是東宮太子,若是龍瑄蕤監國直到龍濬焱成人也就足夠。你兩個哥哥不會放任自己外甥大權旁落受人欺負的,就是他們不管你父親也會管的。”龍瑄炙攜著她的手:“這些你也是想清楚了才會離宮的,是不是?”

“都被你猜到了。”很久以來都在黑夜里等天亮,真的天亮了卻是在這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地。

“等回去了,你會不會還喜歡下雪?”行轅里窗帷處飄進來不少雪花:“記得那年在甬路上抓雪玩,好像就是昨天一樣。”

“做什么不喜歡。”樂暉盈笑答:“中原的雪精貴著呢!只怕你會不喜歡了。”

“萬歲爺,雪越來越大。顏大人擔心會有雪崩。”趙希在帳外說道。

二人對視一眼:“都進來,別在外面受凍。”龍瑄炙吩咐道。

旋即外面的諸人都魚貫進來,樂暉盈從趙玉那里接過事先就預備好的狐腋裘衣穿到龍瑄炙身上,顏曄一臉嚴肅:“皇上,看這情形必須要早作準備。”

“此時能夠出山?”皇帝反問:“天又暗下來了,這山里天黑得早。加上下雪只怕越發不容人耽擱時候,黑夜里行路危險得很。”

“天黑透之前出去必然無事。”顏曄很認真地看看外面的天幕:“臣和皇后進山之時少有耽擱,故而來得甚快。皇上若要出山,輜重之類只怕就不能帶了。只要人安然無事就可離開這雪山中了。”

“若是今晚出不去,少了輜重怎么過夜?”龍瑄炙背著手踱步:“朕還罷了,皇后受不住這樣的嚴寒。”

顏晟不敢擔保一定出得去,只要皇帝能夠放下帝王架子與眾人一起艱難跋涉就能出去。皇后為了進山所做的努力是他看在眼里的,不論怎樣為難都沒有叫過一聲苦。不聲不響帶著趙玉和兩個隨從跟在自己身后一步步往這兒走,直到看見明黃色的行轅大帳才從臉上看到一起輕快的笑意。與民間女子一般無二,不假絲毫掩飾的高興。樂暉盈是個能夠聽得進去殷殷相勸的人,皇帝習慣了高高在上執掌生殺大權,百官的勸諫未必能夠聽從。況且要他舍棄輜重就是在這一瞬間舍棄帝王的尊嚴,與所有人一起沒有分別在這前途莫辨的上路上艱難跋涉。他能做到么?

樂暉盈沒有插話,只是站在熏籠旁取暖。或許也在考慮顏曄說的話,至少舍棄掉輜重在忙忙雪地中是個極其冒險的事情。倘或在這兒遷延些時候,沒有了遮風擋雪的行轅帳篷九司要把性命留在這山間了。可是若不舍棄,已經是糧草不濟人口中無食馬腹中無糧怎么能夠過得去?轉過臉看向一邊深思的龍瑄炙,兩人的眼睛撞到一起。

“先殺掉朕的坐騎,馬肉割下當做口糧。”龍瑄炙望著兩個內侍:“你們速去準備,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以后,就要走人。余下的東西全部扔掉燒毀,任何人不許隨身攜帶。”

何藺看了眼樂暉盈,想要說的話還是咽了進去。只是低頭去收拾自己隨身必須的用物,顏曄拿出藏在身上的行路圖:“皇上,還是先看看地形圖才好。夜間行路多有不便,到時點亮火把也要擔心風雪太大會把火苗熄滅。”

“萬不得已,保著皇后出去。”龍瑄炙看了看一邊默然不語的樂暉盈:“她不能呆在這兒。”

樂暉盈聽見他的話,扭過頭看了他一眼:“皇上不用管我,大家都要拖險不是誰和誰必定要出去。而是沒有一個人要落下,少了哪一個都不能算是平安拖險。”

皇帝沒搭理她這話,至少在皇帝看來說什么也是要護著這女人拖線。即使給了她許諾,若是天不假年做不到自己許下諾言的時候。還是有東西能夠留著陪伴她一生,幾個稚氣未拖的孩子不能沒有了生母庇護。哪怕是相信會有人照護他們不受傷害,也不抵不過生母在身邊的愛撫庇佑。

何藺帶著人去制作火把,火把沾了油脂就不會輕易熄滅。幾個人將幃帳剪裁開,又用趙玉等人切割開得皇帝坐騎身上的油脂覆在油布上。凍結良久制成火把,只有這樣才能挨過漫漫長夜。

樂暉盈想起腰間還有兩斛未曾開啟的羊皮酒囊,轉身取來五個酒盞解開一個酒囊倒出五盞白酒放到熏籠間烤熱。不久便傳出陣陣濃郁的酒香,她拿起一盞遞給龍瑄炙:“暖暖身子。”說完又遞了一盞給顏曄:“我們出不出得去就全kao你了。”

看著兩人喝下去,樂暉盈拿起剩下的酒盞出去。趙希趙玉還有何藺都在冰天雪地里準備著用物。“先等等,喝點酒暖和身子。”

趙希和趙玉都不敢去接樂暉盈端來的酒,何藺笑笑:“這時候只怕計較不了什么君臣不君臣了。”說著接過來一飲而盡。樂暉盈看著不敢接酒的兩人:“要講規矩,出去了有多少講不得。這時候跟我說這個,是不是太多事?”

兩人這才上前接過旋即一飲而盡,樂暉盈放心地進去。龍瑄炙已經跟顏曄一起整理好裝束行囊:“你就什么都別拿了,每人給你拿一些就足夠了。”

“嗯。”樂暉盈笑著過來給他系好氅衣的系帶:“有件東西可不能忘了,那只白玉扳指很多人惦記著。要是皇上就這么舍棄掉了,只怕會叫很多人大失所望的。”

“這扳指牢牢戴在手上,不會遺失掉的。”龍瑄炙看她戴好風帽:“等回去了,朕要看看還有多少奇珍異寶是別人夢寐以求的,索性就出個告示告訴別人朕這兒還有多少東西。每人跑來一試,但凡是好的全都拿去。朕不會不舍得。”

顏晟忍俊不住笑起來:皇帝改變許多了,換做從前絕對不會跟人大開玩笑。還是拿著這些東西嬉笑自若,誰也不敢去找這個晦氣跟皇帝說些不相干的話。看來還是樂暉盈有本事能夠讓皇帝打開心結,想起皇后入宮時發生的種種事件尤其是皇帝命自己去徹查皇后跟樂輝慡之間的究竟是不是親兄妹的事情,就會覺得好笑。皇帝怎么會誤認為皇后跟樂輝慡關系非同一般?那時候就知道樂輝慡跟龍瑄蕤已經不是平常人所想的那樣,斷袖之癖發生在這樣兩個人身上絕不是誰都敢跟皇帝去說的。

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容下兩人這段驚世駭俗的情分的,或許也是皇后在里面有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一個是胞兄一個是小叔子說什么也要維護一二的,看來皇后的枕頭風吹得還是有用得多。

看著兩人鶼鰈情深的樣子,要是加上一個云戎在里面亦或是云戎取代了龍瑄炙的位子跟樂暉盈在一起只怕就不會如此了。只是看樂暉盈不畏艱險從京城到此處來,就能看出來不論帝后之間鬧得怎樣的不愉快也沒有人能夠拆得開這對夫妻了。

一行人外帶著跟隨龍瑄炙進山的侍衛逶迤前行,閃爍不已的火把在風雪中猶如鬼火一般搖曳。顏曄跟何藺走在最前面,一面探路一面四顧看著周圍的地形。時時擔心會有什么不測發生雪崩,龍瑄炙跟樂暉盈夫婦走在中間不僅要護著還要防著兩人一瞬間發生意外。趙希和趙玉兩個跟在后面,外加一隊軍士走在最后。

龍瑄炙緊緊攜著樂暉盈的手,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牽著她一步步往前走。漫長的人生中或許會遇到更多更艱險的事情,只有牽著她的手不再松手慢慢走下去才是自己這一生所要做的事情。宮廷中的紛爭再所難免,只要自己不肯松手不放掉她這一世便就足夠。

一直在前面走得好好的何藺身子猛地一歪,被顏曄牢牢抓住:“怎么回事?”

“沒事,腳下踩到一個窟窿。”何藺定了定神:“還是要小心,只怕一路上還有很多。”

后面的帝后二人互看了一眼,手拽得越發緊了。顏曄點點頭:“大家一路小心,一定看好身邊的人不要少了一個。只要這樣走下去,三更之前一定可以出山。”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火把照耀的地方越來越小。腥臭的味道隨風四溢,樂暉盈皺著眉幾乎作嘔。不時艱難地咽著唾沫,又怕龍瑄炙看見了擔心便竭力壓抑住自己的不適。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龍瑄炙和她兩人手里都不曾握著由馬油做成的火把。前后的人拿著還不至于讓她隨時看見這樣的東西。

“怎么了?”龍瑄炙側過頭準備看看她的臉色,知道她怕冷怕得厲害。

樂暉盈剛準備答話,嘴一張便不可抑止地蹲在地上嘔吐起來。何藺趕緊過來:“哪里不舒服?”

“火把的味兒難聞得緊。”樂暉盈頗為抱歉地看著幾個人:“我受得不得這股味兒。”

顏曄無奈:“只有這東西能夠抵御得住風寒,再忍耐一下。出了山就用不著這東西了。”

“我這兒還有配制好的臥龍行軍散,藏在腰間的束帶里。”何藺說道。皇帝皺皺眉,總喜歡在這時候讓她挨你近些。朕還好端端在邊上的。伸手過來從何藺腰間取出一個蜀錦制成的荷包:“這個?”

“是。”何藺絲毫沒想那么多:“大家各服一粒,能夠去邪祟解污穢。”

龍瑄炙先自喂樂暉盈吃了一粒,自己又吃了一粒。然后由趙玉拿去分給所有人,每人各自吃了一粒。那種腥臭氣雖然還是在鼻翼邊縈之繞之,總算是覺得神清氣爽了許多。

……第五章之子于歸6網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