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出文昌侯府所在的朱雀大街,清暖便感到一股熱浪撲面而來,看到眼前的景象,她不由驚訝了。
雍京本來就人口眾多,貴為帝都自然是無比繁華,放眼望去,人流比白晝還多,燈火通明,家家都掛了格式花燈,處處都有各色的錦帳,車水馬龍,香霧重重。
陳嫣然顯然對這種景色十分懷念,不由有些癡了:“十一年,我十一年沒有看到這種景色了。權貴家中的燈雖然比百姓富商的精致華麗,卻怎會有這種氣氛?就連有才華,能猜出那些燈謎,都因為自己的身份不夠高而不得不裝作不會……”
清暖沒有說話,玉瀚雖然繁華,但和雍京還是有差距的,這便是強橫的等級制度帶來的差異。
由于上元節如此歡慶,自然不乏有那些心腸惡毒之輩,覺得這是大好時候,于是趁亂拐了小孩或者大家小姐去,這種事情屢禁不止,所以每條街上都有專門一個臺子,表演小孩子喜歡的東西,專門有人盯著,可以免去很多悲劇。那些賊人也有眼色,夏和半夏的人衣服上都是有特殊的標志的,他們也不敢讓夏血統流落在外,否則九族都不夠誅的,因此下手的機會也少,不會造成什么社會恐慌。清暖這一行人一看就是大家出身,雖然面紗蒙的嚴嚴實實,但大家也只是好奇地掃一眼,不敢盯著看,沒見旁邊有人開道護著嗎?所以他們倒很是開心。
燈巷中一片輝煌火樹,龍燈、鹿燈、月燈、大球燈、小球等、蘇燈……百姓家的便有些粗糙,這天子腳下,商人也不好露財,所以燈只求一個做工精巧,用料倒不是特別名貴。不過他們特意請了伎人來表演,諸如口吐火苗、飛丸擲劍、緣竿走索……倒也是人山人海。
陳嫣然知道清暖兄妹都是極有才華的,便迫不及待地拉他們到了自己多年前屢屢失敗的地方。
清暖一路上倒是很開心,嘉臨風氣畢竟還是挺開放的,而且對于血統有要求,所以沒有南方那么講究。這一路上多有男女手拉手肩并肩,這讓原本對這個時代有錯誤估計的她再次定位了女子的地位,也增添了更多的信心。
而走了一會兒,發現周圍的燈越來越精致,也在燈下掛了謎語,陳嫣然解釋:“這是京城幾個商家合力舉辦的燈謎大會,展出許多精巧的花燈,我要的就在前面,你看!”
清暖走到陳嫣然喜歡的燈面前,這是一盞萬眼羅燈,制作精細,美輪美奐,好似彩云籠輝月,也難怪陳嫣然惦記著。很顯然,這附近的花燈都是精品中的精品,也吸引了一堆人來看,只是這種一年才展出一次的花燈顯然不會讓人輕易拿走,燈謎都是極難的。
而那盞萬眼羅燈的謎面卻十分簡單,只有四個字:“僅得一子。”
陳嫣然一看就郁悶了,她左思右想,就是不明白到底該猜什么,倒是清暖和清颯相視一笑,陳嫣然一看他們這個架勢便開始逼問了:“到底是什么?”
“你是要我說呢,還是你去猜。”清暖故意逗她。
“當然是你把謎底告訴我,我去猜啦!”陳嫣然理直氣壯地說。
縱使有面紗遮臉,清暖還是用羽扇掩住自己的笑意,對陳嫣然附耳說了兩個字。
陳嫣然沒有聽過這東西,不由半信半疑,她拉下謎面,取過筆墨,寫下兩個字。
他們這一行人本來就非常引人注目,現在看到一個大家小姐模樣打扮的女子上前猜謎,便紛紛湊上去,然后念道:“僅得一子——杜仲?杜仲是什么東西?”
負責猜謎的老人將羅燈取下,道:“這位小姐猜對了。”
陳嫣然頓時喜滋滋地接過羅燈,走回清暖身邊,邊走邊問:“杜仲是什么,你也沒告訴我。”
“我說,你也要知道一點藥理吧?”清暖有些哭笑不得,“杜仲是一味藥材。”
陳嫣然頓時郁悶了,難怪她猜不出來呢!
清暖見陳嫣然這個樣子,不覺好笑,美目流盼,卻定格在了一處,眼中滿是驚艷和贊嘆。
她看到了一盞燈,一盞琉璃燈,一盞流光溢彩,令人目眩神迷的花燈。
這盞燈太過美麗,也太過奢華,清暖目力極好,自然可以看出,琉璃燈的流蘇全部都是大小勻稱的珍珠,鑲嵌點綴的東西也都是珊瑚翡翠這等東西,就連燈柄都是純白無暇的美玉,清雅絕倫。
而令人奇怪的事,這個花燈前沒有一個人,而花燈后卻站著很多人,而且絕對是高手,為首的一個人帶著純銀的面具,遮住了整張臉,身材頎長而挺拔,氣質高貴而優雅,衣料名貴至極,一看就極為不凡。
清颯微微蹙眉,道:“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這個人身上的東西,幾乎都是貢品。”
“貢品?”清暖疑惑了,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每年正月十五,皇宮似乎也有什么節目的吧?不過今年好像不是逢五年的關系,所以皇室只是一起吃個便飯,但……
“或許也有可能不是,你知道我只是猜測,況且貢品賞給我們這種家庭也是時常的事情,說不定是哪家貴公子出來玩的。”清颯道。
清暖搖搖頭。
這個人不是尋常貴公子,因為無論哪一家都無法養出他這種氣質。
今夜香車寶樹,人山人海,車水馬龍,無數人從他面前經過目光停駐于琉璃燈,一大堆人恭敬地站在他身后保護他的安全,可他卻流露出一種似乎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孤獨,寂寥而孤傲,清凌而縹緲。
縱使在千萬人之中,也如同行走于荒野,孑然一身。無論身處何時何地,無論何種言行舉止,他的孤獨似從亙古而來,深入骨髓。
陳嫣然只覺得這個人很古怪,但清颯卻對這個男子挺有好感的,畢竟這個男子的氣質,和清暖很像,都是靈魂里面纏綿了寂寞與孤傲。而清暖更是心中一動,難以想象世間居然有和自己氣質如此相似而迥異的人。自己是因為那五百年的幽禁、對于未來的不安以及靈魂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不定,那這個人又是什么原因,會讓他如此孤獨而哀傷?
正是因為如此,清暖緩步上前,這時有熱心的人提點道:“姑娘,那是個怪人,你可不要上前啊。”
自然有人保護著清暖,那人見這種陣仗不由有些驚慌,心里暗暗打自己,覺得爛好心實在要不得,這些貴人們性情莫測,就算被活活打死也沒有能伸冤的地方。幸好清暖是女子,而且語氣溫柔,露在外面的眼神也極為安撫人心:“請問,為什么不能上前呢?”
“他的攤子每年都會擺出來,已經八年了,只是從來沒有人得到過那盞燈。”那人決定快速把話說完,然后離開,畢竟這位姑娘看上去就家世不凡,想必是夏貴族,他還是不招惹的好,“別人都是寫燈謎讓人猜,這個怪人卻要求別人寫燈謎讓人來猜,如果什么迷他猜不出,寫的人卻能給出答案還有合情合理的解釋,他就將這盞燈送給那個人。姑娘,你也看到了,這盞燈可是價值連城,而且他這種行為也引來了很多才子,可從來沒有人成功過。也不知道這個怪人是什么來頭,不是沒有人打過別的主意,但都是他們自己倒霉,久而久之,也沒有人敢上前自找沒趣了。”
清暖眼波流轉,若有所思。
她五百年時間幾乎可以稱得上博覽群書,自負才華橫溢,縱使不剽竊中國古詩詞也能夠在各種比試中奪魁,連父兄也不如她,再加上對這個男子實在好奇,便對清颯和嫣然道:“我們去看看吧!”
清颯從來不會拒絕妹妹的要求,陳嫣然聽見這個男子這么狂,早就想讓清暖殺殺他的銳氣,因此也是連連點頭。
得到了他們的同意,清暖微微一笑,向那個男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