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信了。”樊以君用力晃著骰盅,臉上紅彤彤的,不知道是熱的還是急的。啪的一聲把骰盅扣在桌子上,喝道:“買大買小?買定離手。”
韓風笑嘻嘻的把面前一堆籌碼推到小字上:“小。五十貫。”
馬副統領和張副統領汗如雨下,要說韓風這小子的運氣怎么這么旺呢?他連買十一把小,還真的連開十一把小。
馬副統領已經輸得面無人色。張副統領也比他好不到哪去,一張老臉看起來就跟廟里的鐘馗差不多。
樊以君也輸了不少錢,好在他家底雄厚,輸得起,饒是如此,心里也窩火的很,翻著眼睛惡狠狠的盯著韓風。口中喃喃的又咒罵了幾句,這才猛然一把將蓋子掀開。
這一掀開,三個人都長長的出了口氣,樊以君哈哈大笑道:“老子就不信這個邪。雙四一個五,大。哈哈哈哈,老弟,這次你可走眼了。”
張副統領擦了把臉上的汗水,要是這把再開小,自己就輸得要去當褲子了,樊以君笑呵呵的按照各人的賭注把籌碼一分,抱著骰盅又晃了起來,啪的一聲扣在桌子上,厲聲叫道:“買大買小?買定離手。”
“小,五十貫。”韓風依然面不改色的把籌碼推了出去。
“你小子有種啊。”樊以君翻了翻眼睛瞪著韓風,咬牙切齒的道:“老子坐莊,從來都是通殺。”
馬副統領和張副統領一臉緊張的看著骰盅,樊以君狠了狠心,一把掀開骰盅,三人又是一陣歡呼,儼然沒有一點點將領的風范。
樊以君樂不可支:“小兄弟,你的運氣過去了,雙五一個六,又是大。”
這一場豪賭,從早上激戰到黃昏,直到韓風的兩塊金錠子徹底輸得干干凈凈才算是收工打完。
樊以君樂呵呵的數著自己贏的錢,馬副統領和張副統領也略有收獲。
只有韓風就像沒事人似的,坐在那里說道:“錢財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今日輸來明日贏,只要有賭就不為輸,是不是這個道理啊?”
“小兄弟,我就喜歡你這樣的。豪爽,是條漢子。”樊以君拉著韓風的胳膊:“走走,賭了一天沒有吃過東西,我帶你去紹興的好酒樓吃館子去。軍營里的菜沒法吃。老張,老馬,作陪啊。老子請客,你們帶張嘴去就行了。”
韓風含笑道:“這就多謝樊統領了。”
“說什么話來著,其實我請客,用的也是贏的錢。這錢本來是你的。有個成語叫什么來著,借什么獻什么啊?”樊以君抓了抓腦門,一臉無奈。
張副統領一副“別問我,我是半文盲”的模樣,馬副統領比他強不了多少,臉上寫滿了迷茫。
倒是韓風接口道:“樊統領說的是借花獻佛吧?”
“啊,對,就是這句。”樊以君沒好氣的看著兩個讓他出丑的部下,厲聲罵道:“看看人家這才叫學問人,肚子里是有墨水的。你們兩個這點出息,借花獻佛都不知道。就認識馬吊、牌九上邊的字了是吧?”
張副統領馬副統領不敢反駁,肚子里罵道,你這個半文盲不也跟老子差不多么,有本事你自己說出來個借花獻佛啊。
可是臉上還得做出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低著頭答道:“是是,樊統領教訓的是,以后卑職回去一定多讀書,絕不給樊統領丟臉。”
待到晚上,韓風優哉游哉的回到紹興軍,帶著一身酒氣,剛一回來,就看到金錢豹站在軍營門口等著他。
樊以君等人懶得跟金錢豹說話,便各自離去了。
金錢豹走到韓風身邊,扶著他并肩朝軍營里走,教訓道:“韋老弟,別嫌做哥哥的啰嗦。你家里人就算有些錢財,也是起早貪黑,辛苦賺來的。你這么輕輕松松的一轉手就輸出去幾百貫。那是老哥哥一年的糧餉啊。你要是吃了喝了,買東西了,做哥哥的都不替你心疼。可是賭錢真不是個好事。真要是有什么開心事,幾個朋友在一起玩幾手,輸贏幾百文樂呵一下也就算了。你是斯文人家,別跟那些丘八學壞了。”
韓風其實也沒喝醉,聽到金錢豹這番話,心頭一陣感動,低聲說道:“大哥放心,我心里有數。”
金錢豹嘆了口氣,想必是怕這個嫉惡如仇的年輕人沉迷賭場,會誤了前途。只是他一個男子漢,說過就算了,總不能啰啰嗦嗦的再和韓風教訓。便扶著他走了回去。
金錢豹住的營房有幾間房間。小舞和韓風一人住了一間。
看到兩人回來,小舞站在門口迎接,輕聲說道:“多謝荊大哥,我哥哥喝了酒還是習慣我照顧。荊大哥就早些休息吧。余下的事情我做就可以了。”
她指了指放在屋里的茶水:“我都煮好醒酒茶了。”
“嗯,有空你也說說你哥哥,跟那些丘八學什么賭錢。”金錢豹還想說些什么,終于是欲言又止,轉身回房間去了。
小舞扶著韓風進了房間,關好門窗,大聲說道:“哥哥,茶水已經涼了,現在要喝么?”
韓風陡然就像換了個人似的,猛的跳了起來,跟小舞一人一邊,貼住四面墻壁聽了一會兒,確認外邊沒有人可以聽見自己說話,這才和小舞坐下,抓著茶杯喝了一口,說道:“小舞,今天收獲真不算小。”
“哦,大哥又得到什么好消息了?”小舞眨著靈動的大眼睛,等著韓風告訴她。
韓風低聲說道:“樊以君這個人是十分謹慎的,就算是喝酒,也沒有露出多少口風,但是那個張副統領拍他的馬屁,倒是被我聽出幾分意思來。”
“現在李玄死了,紹興軍已經報了上去,案子什么時候破不要緊。軍統制總是要有人來做的。樊以君和蕭新生的心思又活絡起來了,聽他們的說法,上峰的意思就是在紹興軍里邊選人了。有資格頂上統制這個職位的,只有兩個統領和六個副統領有資格。副統領就不說了,只要蕭新生和樊以君沒死,輪不到他們。換了你是樊以君,會怎么做?”
小舞想了想,輕聲說道:“若是我,便馬上去找人,大筆錢財砸下去,總是有些好處的。”
“嗯,所以現在樊以君很缺錢。他想錢都快想瘋了。人一急,就容易做錯事。這個火頭,就很容易點起來了。”
韓風緩緩的說道:“統領和統制看起來只差一級,其實區別太大了。一個統領署就有二十多個統領的編制,可是統制卻最多不會超過三人。而且統領是正五品,統制可就是正四品了,俸祿權位都加了不少,重要的是,當了統制,在紹興這個地面上,那就是真的說一不二了。史山唐是紹興兵馬指揮使,是從四品。紹興知府,從四品。你想想,這是何等誘惑?”
小舞那雪白的頸子由于悶熱,滲出了汗珠,她點點頭,不好意思的取出手帕擦了擦汗水,說道:“那難怪樊以君要發瘋。”
“哼,這個位置是個香餑餑,想要的人多著呢,你看那幾個副統領馬屁亂拍,心里其實也有想法,畢竟,他們也是有資格遞補上去的人。樊以君和蕭新生的希望最大,這兩個人就斗的最厲害。今天喝酒的時候,樊以君一直不透口風,可是最后我一句話,還是試出了他的心意。”韓風笑呵呵的說道。
“大哥怎么說的?”小舞現在都快把韓風當成神了,殺了李玄,殺了史若海,還跟沒事人似的,帶著自己在紹興府里到處找事,主意一個接著一個。
韓風淡淡的說道:“當時張副統領說——樊統領,當了統制可別忘記提攜小弟啊。”
“樊以君就說了,什么統領,老子得給人砸錢送禮,人家也有錢,人家也會砸錢。老子家底不比人厚實,認識的高官大員也不比人家的后臺硬多少,別他娘的最后斗來斗去,便宜了別人。”
韓風模仿著樊以君的口氣,說得惟妙惟肖。惹得小舞掩口笑道:“韓大哥,你還是別這么說話,聽你一口一個老子、他娘的,怎么聽怎么別扭。”
韓風點了點頭,接著說道:“于是,我就點了他一句。我說,兩匹馬賽跑,要跑幾百里。馬力差不多,路上準備的清水草料也差不多。最后誰能跑贏,的確難說的很呢。可若是有一匹馬,中途因為什么原因退出了比賽,余下的那匹馬就算是走著,也一樣勝出了啊。”
小舞細細咀嚼著韓風這番話,俏麗的小臉漸漸嚴肅了起來:“韓大哥,你這一句話,只怕今天夜里樊以君未必能睡著了。”
“的確如此,他們上次已經斗過一會,但是大家玩的都是官面上的規矩,沒有下別的招。若是這次還像以前那樣斗法,誰都沒有把握。與其如此,不如換個別的辦法。就算樊以君不下黑手,難道蕭新生就不會嗎?”
韓風冷冷的說道:“我也是提樊以君一個醒,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就看他是不是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