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早春,微寒。
元楚怡剛剛拼盡全力撞了靈堂里的柱子,現下倒在地上,腦中又暈又沉。
“瑾娘,你說我們可有做得過分?”
生命流逝之時,她聽見婆婆這么問。
“有什么過分?”葉瑾娘嬌柔獨特的聲音淌過元楚怡的耳畔。聲音軟軟的,柔柔的,由遠而近,最終停于元楚怡的上方,“大嫂入門五年,不僅無法生育……還克死了哥哥和爹爹,我們讓她自裁,而不是交給門外的叔伯們處置,已是對她盡義了。”
元楚怡悵然,葉瑾娘是她的小姑,小她兩歲,三年前出嫁,偶爾回來探親。那是一個溫和無害的姑娘,對誰都帶著溫柔的笑意,元楚怡甚至想過,如果有一天她死了,葉瑾娘或許是葉府中唯一一個會為她難過的人。
“況且……如果她不死,我葉家就會成為遙州最大的笑話。”
葉瑾娘的聲音無悲無喜,元楚怡卻萬分怔忡,她……并非悲痛下的犧牲品,只不過是一個笑話的借口嗎?她突然想看看葉瑾娘現在的模樣,是否仍是那樣溫柔嬌美?忽聞哥哥自盡、父親猝死,此時又看著一個一身素縞,躺在血泊里的女人,可有一絲緊張慌亂?可她的眼前越來越花,一些濕濕黏黏的液體從額上淌進她的眼里,涼得令人發顫。
曾幾何時,她希望找到一個能保護她一生的良人,讓她可以遠離在娘家所受的冷遇,為她遮風擋雨,讓她淺嘗溫馨。這幾乎是她全部的夢想,如果可以,她愿意用任何東西去換取一份溫暖,可是她此生擁有得太少,就算獻出全部,也只換來被逼身死的結局!
難道她錯了?身為女子,遵三從四德,謹言慎行,低調渡日,難道這些都錯了?
可笑!可笑!她甚至高看了自己的死去!她真想哭,卻永遠也沒有那個機會了。她的魂魄飛出軀體,看著自己至死也沒有閉上的眼睛,看著站在血泊前面色平靜的葉瑾娘,看著葉夫人和她手上那串晶瑩剔透的佛珠,還有靈堂外,那些趕來吊唁的各色人物,他們全都眼睜睜地看著她碰柱、倒地,卻沒人肯為她吭上一聲。
短暫的一生化為飛速進行的畫面,重新品味,她漸漸懂了。
路是自己走的,就算她是笑話,也全因她生性懦弱可欺,讓站就站,讓坐就坐,讓她死,她就乖乖去死!
原來今日的一切,都是她自做孽!
罷了罷了,
此生己了,望來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