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為王正文
錦衣為王正文。
張佳木辭別太子,再向著東華門去繞道出來,一邊走,心里頭也頗覺苦悶。()
自己這么一出來,萬氏還不知道怎么嚼舌根子詆毀。
這么把關系鬧僵,當然不是好事。辛苦經營和太子的關系,這么漸漸冷下來,可竟也是再無法可想了。
總不能再放一次火
再者說,現在這種沖突,并不是再救一次太子就能擺平的事。這是理念信念的沖突,是不同的為人態度的沖突。
如果不是心胸中還有一點堅持,盡管敷衍太子和萬氏就是,就怕,這么因循茍且幾年下來,自己想要做什么,所追求的是什么,幾年之后,盡付流水了。
還好,暫且來說,東宮那里還不敢太過份,張佳木頗為憂愁的嘆口氣:“所憂慮的,怕就是東宮即位為帝之后的事了”
他正在這里發愁,迎面過來一個高品武官,遠遠躬下身去,初春時風大,把對方的衣袍吹的啪啪作響,再仔細一看,袖管卻是空了一個。
“原來是你,小六。”
在這樣的心緒之下,遇到熟人,攀談一下也是蠻不錯的事。張佳木大步上前,把莊小六扶起來,笑道:“你就不要和我行這個禮了好不?”
“禮不可廢,禮法就是為吾輩所設,安敢不遵。”這一年下來,莊小六已經與以前絕然不同,兩個人一般。大約在這宮里久了,人也變的有點兒迂腐起來。
不僅是錦衣衛別的系統,就是坊丁一系的,對莊小六都有點兒擔心。畢竟,他在宮里這么久,受恩深重,從百戶一路保到指揮僉事,受張佳木的恩少,受國恩深重,將來一旦有什么事,是站在哪一邊,到底也就難說的很了。
不過,張佳木卻絲毫沒有這種心思,一見之下還是很親熱,用手指戳了戳莊小六的肚子,笑道:“瞧吧,這肚皮又大出來一圈,有了媳婦日子過的滋潤了,這身子也不象以前那么利落了。我和你說,這樣下去可不成”
“是是,大人放心,再不會胖了。”莊小六也頗覺不好意思,當下連連答應,只道:“以前吃了上頓沒下頓,日子苦熬苦熬的,現在自然不同了,樣樣事都隨心,雖然動的也不少,但就是胖起來了。”
張佳木嘆一口氣,道:“你是吃虧在丟了一條胳膊,不然也不會如此。”
“大人不必如此,”莊小六倒仍然是平靜淡然,只道:“一切都是命,沒這緣法,屬下也沒機會留在宮中。”
“嗯,也是。”張佳木又問他道:“你似乎是過來找我,有什么事沒有?”
“有的。”莊小六笑道:“適才府里有人過來找大人,說是叫大人早點出宮,府里有客。”
“好,我知道了”張佳木大為高興,拍著莊小六道:“想來是徐穆塵回來了,我知會過他們,此人一回,我就立刻去見。”
要是換了別的坊丁出身的錦衣衛官,必定會說:“一個秀才罷了,大人不要把他們看的太重,真要辦事,還得是咱們。”
莊小六倒是嘆了口氣,道:“聽說徐大人文采風流,行事又果決,是咱衛里難得的好手。可惜我正當差,只能等有機會再請見了。”
“嗯,有機會再說吧。”
聽說徐穆塵回來了,張佳木也沒有心思耽擱下去,當下便匆忙出宮,與曹翼等會合了,一并向著府中疾奔而回。
到得府門前,遠遠就看到徐穆塵年錫之等人就站在府門前說笑,張佳木遠遠跳下馬來,又向前疾奔,最終到得眾人面前時,才矜持地放慢腳步。
見他過來,徐穆塵和年錫之都是相視一笑,兩人一并過來,還有劉勇等人,俱是過來躬身施禮,都道:“見過大人”
“不必多禮了,”張佳木笑吟吟扶起徐穆塵,笑道:“都是天天過來的人,有時候見我連拱手也懶得拱一下,今兒卻多禮起來了。”
這話是說的王增,他倒是全然不在意,只是皺眉道:“徐兄遠道來辛苦,你也不叫我們進去坐么。”
“好,都進來坐吧。”
徐穆塵確實辛苦,而且,肩負重要的機密任務,所以張佳木才這么重視。見禮過后,各人自然是到大客廳團團坐定,張府家下人進來奉茶,然后緊密門窗,諾大的花廳之內,除了對坐的七八人外,再無外人。
坐定之后,自然是說正事。徐穆塵是去年夏初出的京,以經歷司經歷和特科千戶的身份出外辦事,就高,辦起事來先開始還是有點縮手縮腳的,不過他天份高,又是張佳木的心腹出鎮地方,下頭的人對他也敬畏,漸漸的經驗足了,膽子也大起來,在浙江和福建廣州等地,都是雷厲風行,辦了不少大事出來。
可以說,現在特科在遼東和閩浙等地的局面,前者是李瞎子,后者是徐穆塵的功勞,這兩人算是出鎮在外的佼佼者了。
李瞎子在遼東拱走了巡撫,徐穆塵干脆手刃都指揮使,都是狠辣兼備的人才。而徐穆塵還是進士兩榜出身,前程更是光明遠大,現在已經是四品指揮僉事,將來做到更高一層,甚至是以武再轉文,都并非是不可能之事。
因為此故,這花廳里坐的都是錦衣衛中的實權人物,大家一則是賣張佳木一個面子,二來也是因為徐穆塵前景極好,和王增年錫之這幾個實權人物又是相交莫逆,所以徐穆塵的面子也是不能不給的原故。
等他從浙江一路說到廣州,特別是在廣州的經歷,在場的人知道的不多,大家都是聽的津津有味。
廣州禁海向來還嚴過福建,因為布政司有一個姓雷的參議,極惡海客。每年有兩到三次巡海,只要有出海的,不論是漁民還是海商,又或是衛所軍人,抓到的必斬不赦。
別的人,總還有手軟的時候,雷參議手下亡魂無數,就沒有饒人的時候。一次海客落難,數十人有不少死于海中,也有三四十人到掙扎到海灘上。
好不容易掙出一條命來,不過不幸遇到雷參議手中,三四十顆人頭滾滾落地,一個也不曾逃脫得性命。
這般嚴法,廣州那邊雖然還是有人下海,不過比起別處來,就是要少的多了。
徐穆塵一到,當然就面臨怎么打開局面的問題。
“那么,”王增饒有興味的問道:“你是怎么弄的?”
他興致勃勃的道:“辦事不過是錢權色數種辦法,怎么樣,你是用權來壓迫之,還是以色誘之,又或以是利來打動之?”
“都不是”徐穆塵含笑搖頭,道:“這件事實在難辦的很。你想,姓雷的參議是一個酷吏,一次殺幾十人都不手軟,這樣的人是何等樣人?”
“這個,”王增搖頭道:“一時竟想不出來。”
“我來猜猜看。”年錫之皺眉答道:“能做和愿做酷吏的,一定是性子要古板,自己要正派,所以這姓雷的,一定不貪財,不好色。而且,因為要做酷吏,要的就是名,所以不尚奉迎,對上司和下屬都不假辭色,他的升官,純粹是靠政績,所以為人不怕吃苦,也敢于任事。只是,凡事遇到他手上,只能依法度來行,沒有半點兒人情可講的。”
“著”徐穆塵用力一拍手,笑道:“雖不中亦不遠矣。”
“不過,”他看了看張佳木,又笑道:“這種看法,也是我和大人通書信時,大人曾經提起的。因為當時,我也要用錢權色這三種法子,大人警告我說,凡酷吏,這三種法子必定行不通,而且冒昧去行賄賂的事,恐怕還要被他抓捕,要倒霉。”
“那么,事情如何?”
“當然是不出大人所料。我派人去送銀子,這廝假做應承,但暗中布局要抓我,因為事先他已經打聽過,略微知道我是什么人。他倒不怕錦衣衛,一心想破這個大案,把我這個錦衣衛的進士官員給抓住,上奏朝廷之后,就算沒有嘉獎,他的名聲也會扶搖之上,這一筆賬他肯定算的很清楚,是虧是賠,有數的很。”
“真是精采”王增忍不住喝采的同時,心里也是暗暗心驚。
他在衛中,也是掌理了好些個百戶,治下生民好幾個坊,十幾二十萬人,凡有大情小事,都有他這個錦衣衛的高官暗中注意。
那些大大小小的勢力,也要有手腕來擺平,甚至有時候要動用到非公中的力量才行。
做了這么久,一向頗為自信,覺得衛中真正有能耐的人不過那么幾個,至于進士出身的,更是寥寥無已。
年錫之已經奉命在辦學,教授吏員,而他才是負責坐鎮一方處理實務的,放眼全衛幾萬人,誰能取代張佳木的,舍他其誰?
但今日與徐穆塵一席談,竟是有點被對方的氣質風度所打動,再聽聽對方所辦的那些實務,更是遠非自己所能及。
一時間,王增倒是大覺迷惑,自信心也頗為受損,他倒是有點兒想不明白,雷參議這么強項,不受誘惑,徐穆塵卻要拿什么法子來翻這個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