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沒出息的人做不了有出息的事
涼州甘州這樣的西域城池一比,樹敦城相形見拙,再是軍管,除了少數地方仍然住著一些吐谷渾貴族之外,放眼四處全都是巡邏的士卒,頓時顯得更冷清了。兩個城門更是把守森嚴,全都憑關文進入,可以說連一只蒼蠅都放不進來。
正因為如此,看到桑吉達布肩膀上尚有血跡,手臂上也纏著不少紗布,程伯虎和薛丁山兩張臉都是死沉死沉的。而裴炎和姚元之則是指揮著軍中仵作驗看那具據稱被當場格殺的兇手尸體,卻因為面目被破壞而難以辨明身份。而那三個受傷護衛的傷口一露出來,其血肉模糊的慘狀則是讓人不寒而栗。
“裴大人,姚大人,若不是我這幾個護衛忠心勇猛,只怕就會讓兇手得了手去!”桑吉達布的語氣硬梆梆的,同時還帶著幾許敵意,“我乃是大相的使臣,也是贊普的使臣,你們把我們撂在一邊,卻和沒廬氏暗地接觸,這又是何道理?沒廬氏身為吐蕃臣子,暗中卻多有圖謀不軌,想必大唐號稱禮義之邦,不會連君臣都不明白吧?”
在這次來西北之前,裴炎姚元之都沒有從事過外交活動,此時一頂大帽子扣下來,裴炎微微皺起了眉頭,姚元之年輕氣盛,卻不肯吃這種啞巴虧,當下就冷笑了一聲。
“噶爾欽陵是否夠格繼任大相,這在你們吐蕃國中還有待公論,至于我大唐……在欽陵派屬下假扮逆黨,縱火傷人的事情沒有交待清楚之前。這大相之位不過是他自己封的!”既然要打嘴仗。姚元之那話鋒更是越來越犀利,“雍王殿下地爵位乃是陛下親自冊封地,不像某人只是自稱的。你既然說是贊普的使臣。口說無憑,麻煩拿出憑證來,還是說要讓我大唐正式行文向吐蕃贊普質詢?”
從出現刺客一下子引申到使臣資格問題,別說桑吉達布為之一愣,就是其他隨員也呆了。而看到自己地年輕同僚如此能說,裴炎干脆省卻了口舌功夫。一通冠冕堂皇的總結話之后,就拉著姚元之走路。這時候,程伯虎薛丁山方才回過神,對視一眼便指揮著護衛跟了上去。
經此一事,這座小宅院周圍的駐軍足足達到了三百人。
“小姚,你可真是能耐!”
聽程伯虎一字不漏轉述了姚元之的搶白,李賢不禁哈哈大笑,對姚元之豎起大拇指晃了晃。笑過之后。他又詳細詢問了其中細節,聽說那尸體已經運回來了,同時又確定桑吉達布一行人并沒有少人,他便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了起來。
在腦海中篩了一遍。他一抬眼看見獨孤卿云從門口進來,便開口問道:“獨孤將軍。格嘉木夏那里是否少過人?”
得到了否定的答復后,在場的眾人都迷惑了起來——這分明是死了一個人,但兩邊都是一個人不少,那尸體難道是從天而降地?當初那一百精兵擔任警戒,已經可以說是把那宅院圍得水泄不通,這人是從哪里來的,又是怎么潛入的?而剛來的獨孤卿云完全弄不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見沒人搭理自己,索性就出去找契苾何力了。
面對詢問,契苾何力眼睛都不抬一下,直接甩出了一句話:“想不通就別想,反正雍王殿下那里自然有愛動腦子的人,你若是有功夫,還不如在防戍問題上好好動動腦筋,順便操練一下那些吐谷渾的士兵。”
操練人家的士兵?難道要把他們操練到驍勇善戰之后,再和大唐打仗么!
想歸這么想,獨孤卿云還是無可奈何地前去開展自己的工作——好在只有五百人,操練好了也是送給諾曷缽地護衛,要是再多他才不干!
打了勝仗,又恩威并施使用了胡蘿卜加大棒的政策,李賢很是收服了幾個死心塌地的吐谷渾貴族。雖說都是小角色,但小角色也有小角色的好處,就比如說認尸體,這事情自然請不動那些自視甚高地大貴族。
“這個人似乎看著有些眼熟……”
某個小貴族在赤身的尸體面前兜兜轉轉老半天,終于迸出了一句話。與此同時,旁邊兩個也附和著點了點頭,隨即圍在一起竊竊私語了起來。等在旁邊地李賢很是不耐煩,冷不丁叱喝道:“三位究竟看出名堂沒有,我正等著呢!”
他這大嗓門一催,那邊正猶豫的三個人頓時尷尬地散了開來,其中兩個愣是把另一個推了上來。而那位面色赤紅的小貴族前行幾步,兩只手絞在一起搓動了兩下,這才陪笑道:“殿下,我們雖然認識的人多,可這種事情也沒法馬上斷定。只是這脖子上的一道疤痕有些眼熟,倒像是盧王子身邊的一個護衛,似乎叫莫迦……”
有些像,未必做得準……”
“對對,盧王子壓根不認識那個吐蕃使臣,怎么會做這種事?”
李賢見另兩人畫蛇添足似的使勁辯白,不禁翻了個白眼,命門外的兵士將他們帶出去,亦不忘交待不許透露半個字。這人一走,他便立刻吩咐人備馬,帶著幾十個親兵氣勢洶洶地直撲蘇度和盧的臨時居處。
這畢竟是兩位王子,李賢雖說不待見他們,這地方還是安排在王宮旁邊,更是沒少派人“保護”。此時,他一腳踹開門進去,一眼看到幾個仆役正在手忙腳亂地收拾院子里的那兩匹馬,樣子端的是狼狽萬分。見到這一幕,他滿心火氣頓時熄了三分。
就憑蘇度和盧這兩個沒出息的王子,怎么可能干出這樣大膽的事?
他提腳踹門的剎那,里頭的人都尚未反應過來,等看到李賢后頭一大群親兵的時候,終于有人大聲嚷嚷叫人。不一會兒,聞聲而來的幾個護衛便提刀趕到,一認出李賢便慌忙回刀歸鞘,誠惶誠恐地上來行禮,更有人跑去通報蘇度和盧。
“雍王殿下駕到,實在是蓬蓽生輝!”
蘇度雖說這讀寫文言不行,這說話還學了一點文縐縐的腔調。聽到李賢來了,他們那喜悅勁頭就別提了,更存下了幾分其他想頭。之前是想見見不著,今天人家是自己送上門了,是不是表示事情有了十分進展?
李賢看到那兩張堆笑的面孔就覺得膩味,奈何兩人都是弘化長公主的兒子,不看僧面看佛面,雖說他今天是興師問罪來的,總不好在外人面前發火。他借口說有事要談,便反客為主地帶頭前往內室,而除了兩個心腹典衛之外,其他親兵便自覺地守在了外頭,這更堅定了蘇度盧兩兄弟的心思。
今天李賢親自跑來肯定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進了內室,安排好了人在外頭看著,李賢剛剛勉強裝出來的和氣親切立刻無影無蹤,面色不善地看著盧,他忽然問道:“今天下午桑吉達布那里闖進了刺客的事情,你們兩個聽說過吧?”
刺客?
兩兄弟面面相覷了一會,同時莫名其妙地點了點頭——聽是聽說過,但這是吐蕃的政治斗爭,關他們兩個什么事?
“盧王子,你的護衛莫迦到哪里去了?”
如果說前頭一個問題讓兩人一頭霧水,那緊隨而來的另一個問題就讓他們更摸不著頭腦了。盧幾乎沒多細想就本能地答道:“他就在后院,怎么,殿下要見他?”
雖說愈發覺得蘇度盧兩兄弟作為主謀不夠格,但李賢還是吩咐道:“你把人找來,我有話要問!”
見李賢板著個臉,盧心里不覺著慌,立刻奔出去找人,可四下找了一陣之后,往日一直在他面前晃悠的護衛莫迦居然不見了。幾乎把整座宅院翻過來找了一遍,他終于確定人不知上哪里去了,只能垂頭喪氣地回來報告,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真的找不到?”得到了如此答復,李賢眉頭一挑,隨即便言簡意地吩咐道,“那好,就請盧王子跟我走一趟,如果蘇度王子有空,也不妨同來,興許能夠一解我的疑惑。”
蘇度和盧被李賢冷淡的語氣說得心里直發顫,哪里敢提出反對。等到一路來到王宮那間陰森森的停尸房,看到那具冰冷猙獰的尸體時,盧便忍不住牙齒膽戰,恨不得一口咬定那尸體和自己的護衛沒有半點關系。
然而,這一回他的大哥蘇度卻搶在了他前頭:“沒錯,這就是莫迦,他脖子上的這個部位是一條疤,正是那時候為了救父汗留下的。正是因為那一次功勞,他才從奴隸變成了父汗的護衛,然后又跟了盧。”
這時候,盧驚得魂飛魄散,立刻嚷嚷道:“大哥,這不是莫迦,你干嗎要害我?”
“盧,你就不用藏著掖著了,不信我叫上一幫人來認,這傷疤的模樣尺寸顏色,誰會認不出來?”
眼見剛剛和睦的兩兄弟不看場合就要大吵起來,李賢登時不耐煩了,當下就吼了一聲:“都給我閉嘴!”
這兩個膽小怕事的家伙能干出這種事,打死他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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