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我?把我拖入苦海,弄一身因果纏身,這就叫幫我?”指著下方的人間煉獄,和尚想怒,最終卻是笑了,氣急反笑。
“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不是佛說的嗎?”納蘭老怪調笑了一句,笑容斂起,“今世以來,修真都講離世,不染因果,我很是不屑,尤其你們和尚。”
“九憂,我以為你會不一樣……”
“出世也苦,入世也苦,眾生皆苦,我也不例外。”九憂合手作禮,“但我還是不明白,這與那些人……”
和尚伸手拂指下方,指著廝殺的兩軍,指著無辜的冤魂,“有什么關系?”
“有什么關系?那我問你,你又為何來這幽燕古道?”
“我……”和尚一時無語,心血來潮?鬼使神差?
從這地方看,的確不能說納蘭老怪設計自己,因為倘若自己不來,他怎么設計都是無用。
他可以控制得了天道,控制不了自己的一時沖動啊。
“不經歷風雨,怎么見彩虹?不割肉剜瘡,怎清得了流毒?天道……天道!”納蘭老怪仰頭向天,“你也天道好多年了,這么多年可否看出來,天道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這……”天道推演雖然還行,比眼前的納蘭老怪,和尚自愧不如。
以前就知道,經過今日之事,體會益發深刻。
“天道,在我看來,便是登高望遠呀!就好像眼前這山一樣……”納蘭老怪隨手指了一山,“大家都在往山上爬,因為爬的越高,視野就越寬闊,所見就越廣博。”
“而且,世間只此一山,一旦爬上山頂,大好山川,一覽無余!”
“不說爬上山頂,只要爬的高一點,就有好處,比如像我這兩日一樣,從上面扔石頭下來,阻撓你的視野,阻擋你的攀爬,限制你的路線……”
“所以人人向往山頂,可惜呀,能站在山頂的人只有一個,這便是天道之山,與人間之山最大的區別了”嘆息一聲,納蘭老怪斜一眼看九憂和尚,“現在你可明白,為何我當初那般容易與天下正道締下契約了?”
和尚明白了,因為彼時中原,有比納蘭老怪站的位置更大的存在,老怪自覺不是對手,退居牧州,一是認輸,二是固守。
“所以二十年前,他死了,你便生了心思,從此以后,中原與牧州刀兵不斷……”能讓納蘭老怪甘拜下風的人物,九憂和尚恰好知道一個。
“牧州與中原為何刀兵不斷,原因你心知肚明,那怎會是我設計的?”納蘭老怪瞪眼。
“怎么不會?不過你也真夠倒霉的,正好那時迎來第八天劫,無力親自做甚手腳,只好天劫化雨露,將氣運盡數轉嫁給了你那不知幾世孫……”
“若非當時那場天劫甘霖,那小丫頭,怎么可能得到那般煊赫的聲望,并且由此而……”似乎忌諱著什么,和尚沒有說全,“二十年過去了,牧州上下仍記得牢牢的,并因此恨中原入骨,征伐不休!”
“你怎能說,一切都不是你的設計……只可惜呀,你們選錯邊了!一切布置全都白費。”九憂和尚終日紅塵打滾,耳目之靈便卻是數一數二的,所說全都是些陳年秘事。
倘若有知道那么一星半點內情的人聽了這番話,定然為聽到的內容瞠目結舌,心生寒意。
“我還真沒有想過,事情換一個角度,可以這樣看的。”納蘭老怪睜大眼睛,被和尚說的目瞪口呆,“和尚,原來你也不老實,肚里這般惡意揣摩別人呀!”
“都說了嗎,和尚與別人并無兩樣。”九憂和尚倒是坦然的緊,“你說換個角度,事情不一樣了……那本來的角度又如何?”
“本來的角度?好,我且問你,死的時候,神算那廝境界如何,壽數多少了?”
“天道九重,至于壽數嗎,我記得是五百多……”
“天道九重的高手,才五百多歲,劫過了三關,又沒甚災病,為何會天人五衰掛掉?”
“這個這個?”和尚登時卡住。
是啊,天道九重的高手,壽數怎么也能活到八百歲,沒災沒病,也非受了天劫打擊,怎會……
“……天道無常呀。”尋思半晌,和尚只能這般概嘆。
“放屁!他是盯我盯的太緊,渾然沒有發現,有人已經從他的背后,悄悄爬到了山頂,等不及他壽終正寢,一伸手……把他從山頂上推了下來……”
尋常人得病,修真者遭劫,從天道之峰摔下來,便是天人五衰了。
和尚豁然而起,雖然他本就是站著的:“你是說,神算那家伙,是被人謀害的?你有什么證據?”
“他親口跟我說的,算不算證據?”納蘭老怪咂了咂嘴,“可惜呀,他滾落的太快,竟沒機會分辨對方是誰……善泳者溺,善騎者墜,善算者,就如他了……”
“他親口跟你說的?這不可能!”和尚風中凌亂。
“怎么不可能。我知道他死前見過你,所以你也一定知道,他衰死之前,曾經出了次遠門,把我那不知幾世孫還有孩子一并帶回去了。”
九憂和尚連退幾步,大受打擊:“你知道?你竟然知道這件事?”
“我讓他帶走的,怎么會不知道?”
“怎……怎么可能?為,為什么?”和尚結結巴巴,幾乎說不出話來。
“惺惺相惜?英雄重英雄?我也不知道。”納蘭老怪攤手,“當時他已時日無多,竟然不遠萬里跑到草原,來跟我借孩子……說事關天下,而只要有了那個孩子,他便能解救萬民,讓那個推他下山的家伙陰謀破產。”
“這種天道爭奪我還真沒有見過,不知怎的,就答應他了。”
“不可能……”和尚想了一想,斷然搖頭,“你是來找那孩子的,又不知往哪里找,所以跟我這試探。”
“九憂啊九憂,我怎么早沒看出來,你疑心病那般重呢?我且問你,把我那不知多少輩的孩子抱回去,他是怎么說的?我估計,說的是可以化解中原與牧州的仇恨吧?”
“沒有了小丫頭和那孩子,牧州人恨中原入骨,十幾年的戰爭,為的全是這事……從哪個角度,哪個方向能看出來,他那樣做是解決紛爭,化解仇恨了?”
和尚如被雷中,愕然無語!
是啊!當時那位老友將死,死時說的話,他也未加尋思,就全然信了,現如今想想,當真頗多矛盾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