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入耳,余慈好險沒被帝舍一劍削掉腦袋。
劍胎個頭喔!
他沒想到連這位半山島的女修也是同樣的說法,蜃光劍胎?便是面對四個還丹修士聯手追殺時,余慈臉色也沒怎么變化,可如今,他臉上陰得能擠出水來。
自家丹田中那個,當真是劍胎?
要知道劍胎和金丹雖然都是還丹境界的標志,但其中差別可大了去了。這涉及到他的道基、未來的發展方向甚至于出路,至少就余慈如今的見識來看,若真是莫名其妙結成劍胎,其弊還要大過益處——朱老先生金玉良言,可不只是說說而已。
不過余慈轉念一眼,又覺得不對。當初在天裂谷時,葉途可是詳細為他解釋過,要結劍胎,需有“養劍育煞”之功,這里攝伏劍器、培育庚金之精、激發煞氣都有極大講究,哪里是他這糊里糊涂能結得成的?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此時或是狀態出奇地好,丹田中央圓心處也有氣機運化盤結,有一些“定鼎樞機”的兆頭,但與水火濟、龍虎交、神氣合抱還有一點兒距離。而且,他之前是在“玄元根本氣法”上發力,并無結丹抱胎的心思,這等近乎脫胎換骨的修行,可是容不得一點雜念……
他心中計較,便連蘇雨接下來驚訝他半山蜃樓劍意的呼聲都忽略了。
也在此時,帝舍終于顯示出其在北方的偌大名聲,絕非幸與,面對蘇雨這個強敵,他祭起了“極光秘劍”,一道慘綠光芒便從劍上照下,大氣中響起哧聲長音。
光魔宗在魔門體系中或許只算二流,不過那一手操控光線明暗變化,傷人于無形的“極光元磁”卻是一等一的魔門秘傳,帝舍以還丹上階修為催運開來,雖不到“照人即死”的傳說境界,然而劍光過處,磁力發揮,也能損耗對手血肉元氣,最是陰毒。
此時帝舍便借著人多的優勢,先使人纏住蘇雨,后以劍氣束流,遙空打下,一劍指去,蘇雨碧水劍氣雖是精純,卻也漸漸抵擋不住,一道元磁劍流射下,布下的劍氣便如沸湯沃雪,撕開一個大洞。
眼看又落下風,余慈一邊分心讓魚龍再探情況,一邊也嘗試著和蘇雨交流,看是否可以一塊兒發力脫身,蘇雨卻無回應。余慈一怔,此時魚龍恰將外圍情況反饋回來,他立時恍悟,也知道機會來了,轉眼便有決斷。
驀地發力,希光劍收斂一切鋒芒,只有劍尖上氣機扭曲為一點,學足了之前帝舍所說“蜃光九變”的感覺,一點飛星無聲無息,朝帝舍當胸打去。
帝舍嘿了一聲,終究不敢小覷這劍道秘技,將“極光秘劍”轉動,揮出慘綠光芒,將其消融。只是這樣一來,對蘇雨的壓迫便中斷片刻,女修運化水意為劍,最是無孔不入,氣機感應之下,碧水三千劍訣氣勢猛漲,又沖四面合圍之勢為之一窒。
“就是此時!”
余慈招呼一聲,身劍化霧,竟是借著機會再度撞破合圍,倏乎遠遁。他雖是把蘇雨扔下不顧,然而一來一去,說走便走,也把帝舍氣得臉色發青,有心去追,卻又顧忌蘇雨這邊。不過,他終究是心思狡詐之輩,很快變了臉色,放聲大笑:
“大難臨頭各自飛,蘇雨仙子,你的眼光還差些,那相好的可是擺不上臺面……”
說了半截,他忽覺得不對。蘇雨臉上并沒有任何受到打擊的模樣,明麗無雙的面頰上,甚至有幾分嘲弄。
緊接著,便有人冷冷發聲,調子也不甚高,然而音波起處,卻是山谷鳴應:“都道‘士別三日,刮目相看’,然而這些年來,你帝舍卻是越混越扶不上墻,這種本事,天底下也就是你帝舍才當得。”
帝舍臉色難看,抬頭望去,只見六道劍光齊齊曳空而至。當先一個,白衣飄飄,正是半山島后進弟子第一人的葉明。此時眸光冷冽,若劍氣森然,看著帝舍,便像是看一個死人。
一下子情勢逆轉,帝舍面頰抽動,暗忖道:“葉明戰力強絕,非帝天羅不能敵……娘的,她要巴結東陽正教,卻要我守尸,丟了這么一個大麻煩過來,自家不知跑哪去了!”
余慈不關心半山島后援到來后,帝舍如何應付,他趁機脫身后,卻是往回走。光魔宗修士只是個意外插曲,他的目的還是要解決蕭浮云。如今守備的兩個人,只一個還丹,以他現在的狀態,已有一戰之力。
光魔宗扭曲光線的本領天下少有,大概只有專精幻術的羅剎教,可堪與之比擬,此時兩個光魔宗修士又掩匿身形,肉眼看不出藏在何處。但余慈知道,其中一個應該是在蕭浮云存身符陣的懸崖頂部,原來帝舍所在的位置,那里可以將符陣納入到神魂感應的范圍里面,及時反應。
余慈早操控魚龍,在符陣附近繞了百八十圈,此時心中有底:“符陣附近應該是埋了禁制,若是以土遁潛近,會觸發機關,山上還丹修士立刻反擊,在土中先機全無。而要從外面動手……是了,這二人不知我的來意,反而不會把心思放到符陣上去,正利于我瞞天過海。”
心有定計,余慈當即口頌咒音,花了點兒功夫,凝成“太乙星樞分身”,聊做惑敵之用,隨后便大搖大擺,往那處山崖上去,離得還有千尺之遙,他便敏銳感覺到,有敵方氣機纏在他身上,只是頗有驚疑不定的意味兒。
余慈知道二人是驚訝于他竟安然脫身,倒把帝舍等人甩掉,當即大笑道:“帝舍被半山島葉明師兄打得抱頭鼠竄,爾等跳梁小丑,還不知死活嗎?”
說著便是一道五雷符遙空轟下,這不是追求殺傷,而是要找到兩人位置。果然電光掃過,崖頂那人就再也藏不住,露出身形。至于另一個通神修士在何處,已不重要,余慈剎時間以劍意鎖住那人,馭劍沖上崖頂。
半途中,那通神修士忍不住伸了爪子,被余慈劍光一繞,斬殺當場。
余慈分神斬人,山崖上還丹修士便有感應。事實上,這也是那人使的狡獪,強令同伴出手,雖有傷亡,卻可助他占盡先機,等余慈意圖再振劍意的時候,那人已在尖嘯聲中,馭劍反沖,要一鼓作氣,將余慈擊殺。
哪知劍至半途,余慈卻沖他呲牙一笑,霧化劍氣展開,惑他耳目,眼前盡是迷蒙一片。這也就罷了,只要他還鎖著余慈氣息便成,可就是這么一晃眼的功夫,余慈的氣息驟然錯雜,倒似一個變成了兩個!
方一怔,又見霧氣中,人影分張,竟是從兩個方向夾擊過來。那人一下心神大亂,雖是憑著結丹后的靈覺,倉促中找到真身所在,可是氣機松松緊緊、起起落落,此時能使幾分力,只有天曉得!
崖上血光迸濺,余慈肩上裂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卻是面不改色,而那人則發出一聲長嘶,連劍也不要了,拿雙手捂著胸口,扭頭飛奔,半途一個踉蹌摔倒在地,爬起來又跑,但看那搖搖擺擺的樣子,隨時都可能再次仆倒,那時能不能爬起來,就看他運道了。
余慈沒有追趕,他以命換命,雖是重創了那人胸口要害,可對方元磁劍力沖入體內,也是個麻煩。
但這不重要,倒是他心潮起伏,頗有些感慨。他不是沒有斬傷、斬殺過還丹修士,只是像現在這樣,從頭到尾主控局面,不給對手半點兒機會的例子,卻是頭一個。他終于體會到自己的進步,不知不覺,他已經是一個能夠和還丹修士分庭抗禮的人物,不管結沒結劍胎,都是一樣。
元磁劍力確實陰毒,但他體內元氣充沛,又源源不絕,倒也不懼,深吸口氣,便將其鎮壓下去。同時,他也發現,體內元氣蒸騰流動的體系,確實與以前不同了。剛剛一連串戰斗,多是搶攻,自然不能用無瑕劍圈,可是丹田內中央圓心處,氣機依舊盤結運化,遵循的還是“渾圓”之意,就是屢次受到強大外力的沖擊,也只在微微震蕩之后,復又如故。
這讓余慈明白,丹田中氣機盤結之處,已經是一個能夠脫離無瑕劍圈而獨立存在的節點了。
“莫不成真是劍胎?”
余慈百思不得其解,末了干脆搖頭不管,從崖上跳下,轉眼已來到懸空平臺的符陣處,符陣中央,血色火焰燃燒,在他到來之后,卻似有著靈性,微微瑟縮。
“一日河東,一日河西,你要本宗東侯墓之秘,我也要你宗門內照神銅鑒之法,一來一往,公平得很哪!”
將這意念刺入火焰深處,余慈冷冷一笑,手中希光劍猛然下刺。
劍尖未及地表,砰一聲響,地面符陣開裂,有一只血淋淋的手臂探出,要抓住劍尖,可余慈半山蜃樓劍氣是何等凌厲,只一劍便將手臂貫穿,又刺入地面幾近兩尺,大半個劍身都插了進去。
地面之下,分明有些細微顫動。
不過被那血液沾染,希光劍卻是光澤一黯,隨后劍身上便燃起火來,很快就給燒蝕得千瘡百孔。余慈面無表情地松開手,照神銅鑒中,一個已經準備好的符箓放出來,轉眼化為細細星塵,滲入地面。
便是被劍刃刺穿,地表下的蕭浮云再痛也是無聲掙扎,可當星塵滲入,此人竟是忍不住一聲極慘烈的嘶嚎。
“無生劫星宿破魂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