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時空
第一七四章允了這一次
第一七四章允了這一次
似乎這世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在等她。卻惟獨她自己看不分明,馬車止,笑靨起,回眸顧盼,淺語低言,“別兄,后會有期。”
晏亭想,這便是那藏在枕頭下面泛黃的小冊子上描繪的愛了,會因為一個消息而將一顆癡癡的心沉入谷底,又會因為另一句話而覺得暖春怡人,那一根無影的線將她牢牢的牽住,掙脫無望——也甘愿臣服,不欲逃離。
縱然所有的人都在說晏亭這幅樣貌實在鄙陋,可別夕卻從未覺得她當真的難看,尤其是她眉目含笑的時候,恁般的風情,可是,她的風情并不是為他綻放,幽幽一嘆,習慣性的笑,這樣的笑讓別夕自己也覺得虛偽。卻還是堅持著,最開始的時候他是盲目的模仿,只是覺得或許如蒼雙鶴那般的淡然,這世上便不會再有什么事情能傷了他,兜兜轉轉才發現,最開始模仿的初衷已然改變,不知不覺中愈發的要將自己的一舉一動把握成蒼雙鶴的樣子——只因為她喜歡,輕輕啟唇,聲音淺淺,“后會有期。”
他下了車,而她也只是淺笑揮手,再然后并不遲疑的放開了挑著的車簾子,簾子合起的瞬間,他看見了她嘴角的笑,那么多人將她看做了男子,其實她真的和男子相去甚遠,有哪個男子會笑的這般嫵媚呢!
馬車調轉之前,別夕的視線與曾勝乙的接在了一起,曾勝乙也只是冷淡的掃了他一眼,無喜無怒,尋常人心態了。
看著那樣的曾勝乙,別夕愣了一下,隨后竟又開始笑了起來,這一次是真心實意的笑,笑過之后才發覺,男子其實也是可以落淚的。
回到晏府,時辰尚早。晏亭卻有些坐立難安,坐在案前許久,面前攤著的一卷帛書也沒翻過一頁,萱草雅手中端著個托盤走了進來,笑嘻嘻的同晏亭說著:“你那夫人擔心你這幾日奔波累壞了身子,托我給你送一碗她親手熬的補湯過來,嘖嘖,得妻若此,死也瞑目。”
聽著萱草雅的調侃,晏亭偏頭睨著萱草雅,不冷不熱的回道:“那好,我把夫人度給你,你可以去瞑目了。”
萱草雅撇撇嘴,將手中的托盤擱在晏亭帛書旁邊,跳坐在案幾上,雙手撐在案上,雙腿打著擺子,恁般陶醉的言語著:“若先前本女俠孤家寡人一個,倒是不介意接收了你這夫人,一并將你那可愛的小公子收了也不錯,可如今不同了。本女俠也是拖家帶口的人了,又怎可在外頭胡來。”
看著萱草雅承認的灑然,倒是讓晏亭有些艷羨,心頭突然一動,想也不想的便開了口:“去通知勝乙,讓他準備一下,不日上路。”
萱草雅呆了一下,晏亭這沒頭沒腦的一句令她十分莫名,這廂還表達著自己對曾勝乙是何等柔情,那頭晏亭便要讓曾勝乙上路,莫不是晏亭形單影只的,瞧著人家恩愛非常,便要用些歹毒的手段將他二人生生的拆散?想到這種可能性,萱草雅頓時來了脾氣,縱身跳到案下,轉過身子正對著晏亭,雙手掐腰瞪著晏亭,憤憤道:“流云,你想干啥?”
看著萱草雅這番架勢,倒是讓晏亭輕笑了起來,莞爾道:“你若想一同跟著,我也攔不住你。”
先前的橫眉冷對頃刻收斂,萱草雅嬉皮笑臉的說道:“我同你玩笑呢,便知道你是這天下難得一見的好人,你放心便是,改日師兄背后耍手段戲弄你,我定給你通風報信,萬萬不會讓他得逞。”
晏亭揮揮手,柔和道:“好了。我懂得你是一副慈悲心腸,最見不得陰謀詭計,快些去吧,別讓旁的人看見了。”
萱草雅灑然抱拳,十足的好漢氣質,大聲道:“放心便是,我這人做事恁地穩妥。”
晏亭點頭,萱草雅離開前小聲嘀咕了一句:“開竅了。”
沒聽清楚的晏亭出聲追問,方才還江湖味道十足的萱草雅竟對晏亭吐了吐舌,隨即蹦蹦跳跳的離開了晏亭的房間。
晏亭從新坐回案前,看著方才萱草雅端來的補湯,碗口尚熱氣飄渺,想來是才熬好便托了萱草雅送來的,其實晏亭是默許了屠幼菱和柴安的關系的,可他們那一對礙著她在,總也別別扭扭的,或許他們更多的原因是因為并不清楚她真正的底細,總覺得是虧欠了她的,明明相愛著,卻克制著自己的感情,倒也是苦了他們這一對,如今已經快兩年了,子恩也已經蹣跚走路了。她想她該好好計劃一下他們的未來了。
鎮日渾渾噩噩,偶然間驚見,積雪早已經沒了影子,院子里的小樹已經開始抽了嫩芽,晏亭甚為驚愕,問了跟在身側的曾勝乙,“今年的春似乎來得很早。”
曾勝乙恭謹的回道:“較之去年算是遲了。”
晏亭搖頭苦笑,不再言語,也便是那一夜,睿王匆匆而來,許回了王宮。也或許并沒有回去,一臉的風塵,沒有給門子通稟的機會,端出了王者的威儀,直闖進了晏亭的院子,一路行來,見到的都是俯首跪拜,包括曾勝乙在內!
砰地一聲將房門踹開,那時晏亭正坐在案前描繪著一幅工筆,聽見聲音嚇得一顫,細白的絲絹上留下長長的一道,晏亭皺了皺眉,抬頭看著站在眼前的睿王,門板還在他身后呼扇著,有些破敗的痕跡,睿王眉宇間有掩不住的疲憊,定定的盯著她瞧。
晏亭愣了一下,她推算的是睿王最早會在明天傳召她,卻是沒想到他竟然提前了一天且還是親自到了她這里,不好細細思量,回神之后,快速起身,繞過案幾上前幾步,跪地施禮,大聲道:“臣拜見大王。”
睿王并沒有立刻允晏亭起身,只是不言不語的盯著晏亭單薄的身子,良久,直到晏亭受不住地上的寒,身子微微打了個顫,睿王才有了動作,并不出聲,只是微微俯身探出手來,直接搭在了晏亭的肩頭。
晏亭心頭不解,順著睿王的動作微微抬頭,視線相接的一瞬,睿王突然手下用力將晏亭拉了起來,隨即展開手臂將她攬進自己的懷中。下巴抵靠在晏亭的額頭上,還是不言不語。
晏亭在睿王懷中呲牙咧嘴,十分受不住睿王這怪異的舉止,鼻翼間全是睿王身上的龍涎香,雖然是一股很迷人的味道,可晏亭聞著卻很不舒服,覺得這味道實在不如蒼雙鶴身上那淡淡的味道來得受用,尚不及掙扎,卻感覺到了睿王身子微微的戰栗,心頭一驚,略略急切的問出聲來,“大王莫不是受了病,身子似乎十分的不舒服。”
直到晏亭詢問,睿王才小聲的回了句,“對,寡人不舒服,已經病了許久,流云別說話,讓寡人抱一會兒,只這一會兒便好。”
初見之時,睿王的聲音是慵懶中透著雅致,即便對她語出不屑,卻也蓋不住語調中的從容;再然后大央雄起,盛康余黨盡誅,睿王的聲音愈發透出了少年得勢的高昂激亢;可有此時這等失意低落的時候?晏亭搜遍了記憶的每一個角落,得出的答案是睿王此舉實在是她認得他之后的第一回,倒是放棄了掙扎,并非憐惜,只是因為他是睿王——她得罪不起的身份,小心翼翼的試探道:“大王若是身子不舒服可是耽擱不得的,臣馬上出去給大王尋御醫過來。”
“閉嘴——寡人只是想抱抱你,無需你教誨寡人該如何去做。”
睿王的聲音較之方才大了一些,聽在晏亭耳朵里卻感覺睿王愈發的像是個鬧別扭的孩子一般,晏亭告訴自己識時務者為俊杰,我忍,我忍,我再忍!
外頭有人小聲的喊了一聲,“大王。”
睿王并沒有松開抱著晏亭的手臂,卻把下巴自晏亭額頭移開,偏過頭對外面的人厲聲咆哮:“滾,寡人在此,若再有人進來攪擾寡人難得的清凈,寡人誅他九族。”
再然后,晏亭聽見了門外傳來了凌亂的腳步聲,誅滅九族的罪名,沒幾個人擔得起!
晏亭不知道自己這樣被睿王攬在懷中有多久,只是感覺到自己的腿微微有些酸,而睿王身子的戰栗愈發的明顯,晏亭試著出聲,“大王,臣……”
不待晏亭把話說完,睿王竟俯下了頭吻上了她的唇,晏亭身子抖得比睿王還要明顯,來不及細細思考,動作已經先于腦子做出了回應——她竟然張口咬住了睿王襯著她開口說話而闖進她口中的舌尖。
也只一下,口中便潤開了腥咸的味道,饒是如此,睿王依舊沒有放開她,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然,將這吻摻上了愈發深刻的激情,也讓晏亭感覺慌亂和惶恐,且他的手已經探向她胸前的衣襟,掙扎的也就更加的激烈,先前那等‘識時務者為俊杰’的自我安慰全然消散,腦子里全是蒼雙鶴的笑,他說過他們已經成親了,她如今已經是有夫之婦了,危險的氣息愈發的濃烈,他竟將她逼到了案幾上,手也探進了她的胸口,淚水傾瀉,然后,一切靜止了。
晏亭淚眼迷離的看著面無表情的睿王,睿王只是咬著牙瞪著晏亭,隨即手上一用力,竟將晏亭拽到了地上,看著晏亭匍匐在地的樣子,伸手抓上了她頭上的簪子,看著她的發絲傾瀉,倒退了幾步,隨即冷聲命令道:“回太行山去。”
地上很涼,可是晏亭不想移開身子,這個時候覺得涼一些也比方才那等情況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抖著身子聽著睿王這話,有幾分不解,太行山乃她出師之所,如今看著睿王這架勢,想必是知曉了她的身份,這話莫不是遷怒,罷了她的官職,不管是哪種思量,晏亭明白官員這個時候多半都是一種反應,微微收攏了手腳,依舊趴伏在地,恭謹道:“臣謝恩。”
他是意氣風發的帝王,且有一統天下的決心,不管是哪種樣貌,絕不會出現服輸的表情,可這個時候沒有人能看見他的樣子,包括一直不敢抬頭看他的晏亭,所以,他放任自己表情上的痛苦,那樣墨黑烏亮的長發,失去了發帶并著簪子的束縛,隨意的披散在她纖細的后背上,終究還是肯定她不是個男子,那緊密纏繞著的布條,柔軟的唇,順長的發,可是他卻不能在這個時候放任自己將她壓倒在身下,他只能看著她無助的戰栗,聽著她理解錯誤的謝恩,然后,一字一頓的回了她一句,“去把他給寡人帶回來。”
地面的涼氣令晏亭很快清醒,再配上睿王這特別的一句,晏亭頃刻明白自己的理解生出了偏差,卻是想不透睿王怎會要求她去太行尋蒼雙鶴,她記得不錯,幾個月前他走的時候明明是回了巫山的,這一南一北的兩個地方,實在有些匪夷所思,戰戰兢兢的開了口,“大王,鶴先生師承天塵子。”
睿王咬著唇,冷哼的回道:“寡人已經見過天塵子,他告知寡人,鶴先生已經去拜見陰業先生了。”
心砰砰的跳著,晏亭感覺這一刻全身的血流的都異常興奮了,聲音也跟著有絲難掩的戰栗,弱弱的開口:“怎么會?”
相較于晏亭無以言表的喜悅,睿王愈發的惱火,伸手恁般粗魯的將晏亭自地上重新拽了起來,厲聲道:“只要是他便沒有不會的事情發生,明日一早動身。”
這個時候才發覺睿王的狼狽,當狀態對調之后,晏亭才想起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心底綻開了笑,面上的表情還維持著謙卑,恁般小心的說了起來,“大王,大央少不得姬將軍。”
這個時候搬出這話,不是進諫,只是條件,晏亭知道睿王聽得懂。
睿王眼底流轉出一絲心痛,不再現出方才的凜冽,只是低緩的嘆息,“你的心可以裝下那么多人,唯獨沒給寡人留下一席之地。”
晏亭心頭一顫,隨即恭謹的說了起來,“臣乃大央之臣,忠心為主,斷不敢不時時刻刻惦念君恩……”
空談虛論,沒一句真心,卻又句句貼理,聽得睿王愈發的難受,可也只是妥協道:“請回鶴先生,寡人定然放姬將軍戴罪立功。”
晏亭的聲音在這一瞬高昂,“大王英明,臣替姬將軍叩謝君恩。”
他與她的交易簡明扼要,談判并不難,因為其二人先前早已算計好了,晏亭是要去見蒼雙鶴的,即便沒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她也會去見他;而對于睿王來說,關押住卿玦也只是圖一時心里舒坦,此時大央少不得此人相助,權衡之后,倒是允了晏亭,雖然被要挾難受,可這個時候他當真賭不起,天塵子的話一直盤在腦際,他說過蒼雙鶴養好了身子之后,閑來無事,便順著先前的心意云游去了,許去了東、許去了西,許繞著南,許順著北,最有可能便是去了太行山。
天塵子的說法很飄渺,這一個‘許’字便將蒼雙鶴的行蹤安排在四面八方,此時西申咄咄緊逼,睿王沒有那么多勇氣與之相抗,這個時候他知道蒼雙鶴當真有用,即便是晏亭也沒有蒼雙鶴那等力挽狂瀾的本事,并不肯認下當初將蒼雙鶴驅逐是他的沖動,卻是深深明白,他去請蒼雙是請不動了,天塵子說得明白‘其非犬類,用之呼來,無用喚去!’,低聲苦求之后,天塵子方吐了口,‘鶴存冤家,此生不離,其出必有果,只告之其回太行便可行。’
晏亭是蒼雙鶴的‘冤家’,那一句深深的刺痛了睿王的心,卻也是明明白白的指了路,所以他回來了,不再試探的逗弄,直接便確定了她的身子。
再然后,好像宿命輪回,他父王一生為盈姬所苦,便是害怕他也受這等苦楚,先前便替他定下了她,可是時至今日,一路舟車勞頓,看遍半幅江山遼闊之后,他還是選擇了同他父王一樣的決定,只是他告訴自己這是暫時的緩兵之計,他只失這一步,待到天下大定之后他便不用畏懼任何人,到那個時候她還是他的,待到他成為天下之王,即便是蒼雙鶴也不配與他爭了,因此他放她去請蒼雙鶴回朝。
或許他可以先確定下她的身子,這般想了之后,也隨之付諸了行動,不管天涼地冷,他竟脫掉了錦袍丟在了地上,隨即跪坐在匍匐在地的晏亭身前,伸手抓住了晏亭那一頭柔滑的長發,迫使晏亭仰起了頭,隨即俯身向她的唇上壓來,驚得晏亭錯愕的高呼:“大王。”
他修長的指尖滑過她細膩的肌膚,帶著魅惑的聲調哄著她道:“你原本便是父王為寡人定下的王后,是寡人的,不必驚慌,寡人應你,只要你順了寡人這一次,待到寡人成就宏圖之后,這半壁江山便允做你的聘禮,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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