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家小院面積不大。正屋有三間,中間是客廳,一間馮夫人住,一間做了書房。東廂房三間,馮輕輕和她大哥各住一間,中間是兩人讀書習字的地方,擺了兩張書桌,還有她的繡架、畫架占了不少地方。西廂房幾間房子做了花廳、廚房和雜物間。前院種了不少花草樹木,主要是果樹,桃杏李梨都有,好像還有一顆棗樹。后院基本上空空地,留作翻曬藥材。還有兩間房屋也是專門存放藥材的。
馮輕輕進了書房,發現母親坐在書桌前,對著一本書在沉思。
“娘。”
“你來了,坐吧。”馮夫人指了指一張空椅子。看著女兒坐下,她略略整了下坐姿,說道:“你這個月底就要進宮,算來還有十三天。這十幾天你就別出門了,把這本書吃透。”說著遞給馮輕輕一本書。
“什么書?”馮輕輕接過來隨手翻了翻,字很小,還配有少數手繪插圖。
“是你外公家傳下的,專門記著宮里容易出現的害人的東西。比如,哪些花草香料、怎么用容易讓人興奮,哪些又會讓人精神恍惚或焦慮易怒,哪些是孕婦不能近身的等等。宮里最多是奇花異草,那些奇花異草多的是不為人知的用途。總之你仔細記熟了,總有用到的時候。”
“真的嗎?會有用?”馮輕輕再看書就眼神就帶著敬畏。
“總會用到的,你要在里面呆十幾年呢。又很難跟家里聯系,多學些我也能放心些。娘還有些話交待你。”
輕輕低著頭一邊翻著手里的書,一邊等著母親吩咐,只是半天也沒見母親說話,她抬起頭,卻見母親望著窗外,像是走了神。
“娘?”
“哦……”馮夫人收回目光,道:“你進了宮后,一定要爭取分到針線司。在那里,只要活做的及時、做的精細,一般都得罪不到什么人。以你針線上的本事,在那里做活是夠的。那些掌事姑姑們也算是有體面的,不會輕易罰人。不是萬不得已,絕不要進尚膳房和尚藥房,飯食要藥品最易被人做手腳,所以最易被牽連或被拉出來頂罪。還有一點,你進去后,萬不能露出一點會醫術的痕跡,你那點配香料粉脂的本事也不要在人前顯示了,那都會給你帶來額外的危險。懂了嗎?”
“娘,我不太懂。”看到娘親異常嚴肅,馮輕輕小聲說道。
“不懂就給我牢牢地記住了!”馮夫人直視女兒的眼睛厲聲道。
“記住了,娘。你放心,我都聽你的。”馮輕輕連忙應道。
“你說一遍聽聽。”
“努力進針線司,不能進尚膳房和尚藥房。不會醫術,也不會配香料、做粉脂。娘,你放心吧,我一定聽你的。”馮輕輕坐直了身子,認真的承諾著。
“還有一點,你萬不可受別人影響,想要飛上枝頭!”
“不會的,娘。我都想好了,我在宮里見了世面,出來后就開個香粉鋪子,一家人能在一起,又能做自己喜歡的事,又能賺點零花錢,日子肯定會過的和和美美的。娘,你還不知道我的性子嗎?我不會被那些不真實的富貴迷了眼的。”馮輕輕把椅子向母親身邊挪近些,挽上母親的胳膊。
“好孩子,你一直是個聰明懂事的。可娘這心里啊……當今皇上才二十六歲正當年,獨掌大權四年了,人長的肯定差不了,一定是個有魅力的男人。你現在還小,是不懂。等你大一些,發現你身邊都是崇拜他的人,難免就……女人愛慕男人,本就是控制不了的!你一定要理智,要理智知道嗎?”
“娘,我知道。皇帝離我們的生活遠的像天上的月亮一樣。我一定會像貢著月亮一樣貢著他的。”
“呵呵。傻孩子。好了,你去吧,娘在這靜一靜。”馮夫人摸摸女兒的頭發,看著她離開后,閉上眼,長嘆一聲。自己說了這么多,輕輕她真的能夠理解嗎?她這些年,先是一心撲在女紅上,后又一心地畫畫,這兩年又一心地擺弄花草香料……這性子,怎么讓你放心的下?
馮輕輕帶著書,回了自己的臥室,在窗戶邊坐下來,開始翻手里的書。書并沒有名字,看筆跡也不是一個人寫,看來是幾代人的智慧啊。天!不愧是御醫世家!這都寫的什么啊,宮廷血色案例詳解嗎?看看,看看,蟲草是多補得好東西,可女人吃多了可就懷不上孩子;人參,孕婦補多了,生下的孩子就帶熱毒,活不長……瞧瞧這幾個個:把藥方里的主要抽一味,光喝藥不見效;把這味藥加點量,另一味少點量,治病的就能變成害人的;這個也很毒,幾種熏香混著點,就能把一個好人變成狂暴病人……這簡直就是皇宮里的葵花寶典!必殺技!防彈衣!馮輕輕兩眼放光,越看越興奮,恨不能馬上實驗一番……
也許是保留了身體原有的性格,輕輕自打從母親手里接過書,就完全忘記了其他,每日吃飯也是匆匆忙忙的。而日子就在她每日捧著書本眼冒綠光、神神叨叨中迅速劃過。窗前的桃花兀自開的分外燦爛,她原來日程上的桃花胭脂,也早已拋到九霄云外了。
直到這一日晚飯后,馮輕輕如往常一樣坐在床上,披著小襖,借著燭光翻那本宮廷秘籍,忽然聽到幾聲敲門聲。
“進來。”家里一共三個人,馮輕輕想也沒想就應了聲。
來的是馮夫人。
“娘,你怎么來了?”馮輕輕一看母親來了,連忙下地扶著母親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又倒了一杯水——晚上喝茶不好,影響睡眠。
“你回床上坐吧。娘來跟你說說話。”
“哦。”馮輕輕輕手輕腳地上了床,靠著枕頭半躺著。
“傻丫頭,看到稀奇古怪的東西就興奮,日子混忘了吧?明日一早你就要到皇城胭脂門外廣場上集合了,那本書給我吧。”
“啊,明日就要走了嗎?我給忘記了!東西還沒收拾呢。我還想走之前好好到街上逛逛呢,怎么都忘記了!”馮輕輕十分懊惱。她這才記起,自己是要去做宮女的。而她最初準備找本史書了解下這個世界的歷史,看看這個大宋和原來的大宋到底有沒有什么神秘聯系,卻是完全忘記了!明天一早就要走,沒有時間了!
“行了,你就別裝樣了。你哪里是個愛逛街的!!這個節骨眼上還是安分一點的好。你也沒有什么要收拾的,大宋的規矩,進宮的時候,每人只能帶一身衣服,一件首飾,收拾啥。你明日帶著這個簪子——”說著拿出一只木制簪子,簪子前端雕了幾枝帶葉的枝條纏在一起,樣式倒還算精細。只見馮夫人按在一片葉子上輕輕擰了幾下,只見簪子從雕葉枝條中間裂成兩部分,下面部分竟然是空的,原來這簪子暗藏機關呀。“記住這片葉子——”馮夫人示意女兒,道:“這里面我給你藏了些銀票,大額的五百一張,小額的五十一張的,一共一千兩,給你在宮里有急事打點太監能送出信來。這簪子是桃木做的,是個平常玩意兒,你對人說這是你祖母留給你的念想。好好收著。這是你的號牌,收著吧。我也沒別的可教你的了,明日一早你哥哥會送你,我就不送你了。你以后萬不可像這些天這樣萬事不理的,凡事都多留個心眼兒。以后路都靠你自己走了。”馮夫人悵然地撫摸著女兒如緞的長發,細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彷如感覺到母親的傷心,她心里也是十分難過,想到母親對自己的關愛和寵溺,又想到明日一別,要有十幾年間再難相見,她情不自禁撲到在母親懷里,哽咽道:“娘,我舍不得您。”
馮夫人摟著女兒的手緊了緊,張了張口,終是什么也沒有說。
馮輕輕聞著母親身上溫暖而安寧地氣息,心里慢慢平靜下來,緩緩地睡了過去。
第二日醒的很早,天剛微微亮。床頭邊放著疊了整齊的衣服,上身粉綠,下身皂白。那支簪子安靜地壓在衣服上面。而母親已經不在身邊了。馮輕輕謝謝品味著昨夜的溫暖,一邊給自己打氣:皇宮,我來了!而我一定會再回來!
馮輕輕安靜地梳洗,穿上準備好的衣服,戴上木簪。很奇怪是,到了此刻,她沒有激動緊張也沒有憂傷或害怕。彷如前世很多次離開的早晨一樣,因為知道自己一定會平安,總會回家。
再出門時,發現大哥已經等在門口了。
馮輕辰看著自己神色平靜的妹妹,想說點什么,但最后只是一句:“輕輕,走吧,娘說她不送你了。”
“恩。”
“娘她是太難過了,害怕看見你離開。你長這么大,還從沒離開過娘親身邊呢,甚至連一次遠門沒出過。娘她……”
“我知道的,大哥。娘她是舍不得我,大哥你也舍不得我呢。”馮輕輕打斷哥哥的嘮叨,對著他露出一個大大地笑容,又回頭對著母親的房間大聲說:“我也舍不得你們!”說完上前挽住哥哥的胳膊,低聲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