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很空曠,因此顯的面積不小。有些角落里還殘留著沒有化完的雪。正房前面偏左一點。有一顆高大筆直的梧桐樹,主干刀削般地伸上天空約有十幾米后,才有一個枝椏分叉,很是醒目。
可惜這棵樹不靠著宮墻……就算是靠著宮墻,這么光滑的樹干,自己也爬不上去……輕輕站在梧桐樹下,仰望著大樹盡頭那霧蒙蒙的天空,心情有些低落。難道自己真的要一輩子生活在這四方的天地里,被這宮墻所束縛,不能奔跑,不能高笑,不能看山慕水?
“主子,你怎么起了也不叫我!不聲不響地就不見了,你想嚇死我呀!”月兒匆匆的推開正房大門,看見輕輕站在院子里,這才送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來不及穿戴整齊的凌亂衣衫,埋怨道:“您老吱個聲,我還能攔著你不成!再看看你,才穿那一點,這早上寒氣可重的很!你這是非要讓自己病倒遭罪。讓我和小六跟著擔心不成!等著!”
月兒說完,閃身就進了屋,片刻之后,就拿出那件銀白粉邊的裘衣,為輕輕披上。
頓時一點暖意溢滿全身。輕輕微微抬頭,眨眨眼將其中的酸澀拋開,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果然暖和了些。是我錯了。不過,月兒你其實不用擔心的,我又能走到哪里去?”
月兒聞言心中一酸。當初一起入宮,說好了將來一起出宮的。宮中生活無聊,兩人沒少暢想著將來出了宮怎樣怎樣的。開個點心鋪子,開個香茶鋪子,開個胭脂鋪子,開個玩具鋪子……這些,怕永遠也不能實現了吧……
自己還有機會出宮,輕輕她恐怕就一輩子困死在這座院子了!若是自己幾年以后役滿出了宮,留下輕輕一個人孤零零地站下這樹下仰望著天嗎?月兒想著想著,眼淚不知道什么時候流了下來,她脫口而出地說道:“輕輕,你別難過,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輕輕一愣,然后嘲笑道:“傻瓜……”她轉身不看月兒,指著院子里枯萎的花草,道:“這些花花草草,也不知道到開春之后有多少存活的。前朝公主所住的院落,應該有不少名貴品種。可惜越是名貴的就越是嬌弱。沒人照顧,能活下來的,除了雜草,就應該是些頑強好養活的。”
說著她踏上一條荒草之間的小道,興致勃勃地四處查看。偶爾欣喜地說道:“呀,這幾株金盞菊居然沒死!”或是:“這還有幾株鳶尾蝴蝶花!”
月兒擦擦眼淚,跟在輕輕后面。這條小路的盡頭就是廚房,待輕輕走完,她也應該去忙活早飯了。
“雖然能剩下的都是些普通好養活的,但咱們也沒空伺候那些嬌貴的。待過幾日,咱們去御花園里的老園丁那兒討些花草種子,再問趙武哥哥要些瓜果蔬菜糧食種子,把咱這院子經營起來!”輕輕小手一揮,豪邁地說道。
“種蔬菜糧食做什么?咱們又不缺吃的。”月兒疑惑地問。
“嘿嘿,有備無患嘛。不做點兒什么活,悶都要悶死了!”輕輕笑道。其實,是她自己心中總有些惶惶然。自己真要困死在這宮墻之中?雖然現在一應供應充足,但萬一呢?種上點糧食,一為活動筋骨,二來,若是哪一天。自己被人遺忘了,也不至于忍饑受餓……
“輕輕,前面不遠就是小廚房了,我要做早飯了。你先回屋,一會兒就有吃的了。”月兒有些不能理解輕輕的思想,只需享受不用做活,多好的日子呀!
“廚房?我跟你一起去。不過我不會做飯來著。”這個早晨,輕輕實在不想一個人呆著。“對了,其他幾個人都怎么樣?可有好點的?”
月兒撇撇嘴,道:“若不是你說過要等你出了月子再打算,依我早將她們打發走了!那三個宮女,一個叫英蘭的特別可惡,偷奸耍滑不做活不說,還牙尖嘴利凈說些難聽的!不是我攔著,小六早就拳腳相加了。還有一個成天懶洋洋地,叫她干點什么,愣是裝聽不見!只那個小點的泉兒,去年剛入的宮,今年不滿十五,還算伶俐可用。”
居然還有一個能用的,輕輕很滿足,問道:“那個小太監呢?”
月兒呵呵笑道:“那個小太監剛來的時候,也是個滑頭。不過早被小六打怕了,現在是又老實又勤快。被小六改名叫小七,也樂呵呵地應了。”
輕輕聞言也是一樂。這個小六,倒是能鬧騰。兩人還沒進了廚房,果然遠遠看見那個現在叫小七的太監正從井里提出滿滿兩大桶水,一手一個,有些吃力地提進了廚房。不一會兒。又懷抱一把大掃帚,賣力地掃起地來。
月兒指著那小七笑道:“看吧,還是小六會調教人!”
廚房里收拾的很干凈。月兒端了個凳子讓輕輕坐下后,就挽起袖子,倒了點熱水,凈了水,開始淘米煮飯,預備小菜。
沒等月兒招呼,那小七主動地放好掃帚,進了廚房,恭敬地對著輕輕行了個禮。見過輕輕后,又叫了聲“月兒姐”,見月兒不太搭理他,他也不惱,老老實實地坐在灶前幫著燒火。
廚房只聞干柴燃燒的“嗶嗶剝剝”的聲音。輕輕看了小七一會兒,突然道:“小七,我聽月兒說,秦六時常欺負你,是不是?你說實話,我給你做主……”
小七聞言臉色古怪,說道:“沒有的事兒,主子。秦哥對奴才很好。”
輕輕溫和地笑笑,道:“小七啊。有我在你別怕。若是你擔心秦六日后報復你,我就去給總管說說,讓你離了這梧桐院如何?那樣,秦六總不能再欺負你。”
小七聽了,轉身跪下,道:“主子,求您別趕奴才走。奴才知道,以前奴才是做了不少蠢事兒,但奴才現在都改了呀,主子,奴才愿意在梧桐院伺候您。愿意被秦哥欺負,求主子別趕奴才走。”說著就“砰砰”磕頭。
輕輕驚訝地看著小七,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什么來。半晌,輕輕道:“你先起來,注意點柴火。”
小七“哎”了一聲爬起,往灶膛里添了幾根柴。
輕輕問道:“小七,你為什么不愿意離開梧桐院?秦六威脅你了?”
小七低頭道:“沒有。秦哥開始雖然教訓過奴才,但他也是為了奴才好。奴才原來在御馬房打雜,還不是任人呼來喝去的?辛苦不說,被打被罵也是常有的事兒。而且,秦哥還教我拳腳呢。若是離了梧桐院,秦哥一定不認奴才這個徒弟了。”
輕輕訝道:“這么說,你是因為想學功夫,才留在梧桐院的?”
小七答道:“不全是。奴才也在這呆習慣了。而且,今兒見了主子,更知道主子是個和善人。咱這些做奴才的,遇上個和善的主子,那是天大的福分!小七不想走。”
輕輕心道:原來是這樣。她原來是怕這小七是被秦六威逼,就算是留下了,未必就不會心懷怨恨,稍有人一挑撥,說不定就會生不什么禍事來。那樣的話,當然是趁早打發了好。她可不想在身邊埋個炸彈。既然是真心愿意留下,她自然是歡迎的。
沒多久,秦六也找到廚房來,看了一眼老實燒火的小七,道:“主子,您怎么到廚房來了?這地兒可不是你來的。”
輕輕笑道:“怎么不能來?我天天吃月兒做的飯菜,今兒才知道做飯不簡單……小六啊,小七是個好的,你以后待他好點兒,知道嗎?”。
秦六嚷嚷道:“主子!小六怎么對他不好了?小七,你自己說,我小六可曾對你不好?”
小七感覺道秦六那逼人的目光,脖子一縮,趕緊道:“秦哥對小七最好了!”
秦六滿意地一咧嘴,道:“主子。你也聽見了吧。嘿嘿,誰不說咱小六人最好!主子,走吧,回屋去,月兒姐在廚房還要忙活一會兒呢。”
輕輕也覺得在廚房幫不上什么,再說,月兒也不準她動手,也就應了秦六,兩人離開廚房,秦六又引著輕輕將院子大致看了一遍,也就回了正屋。
一路上,只看見一個宮女打扮的小丫頭正在正屋里灑水忙碌,見輕輕過來,就垂首行禮。另外兩個宮女一個也沒露面。
輕輕在正座上坐了,道:“你是泉兒吧,早聽月兒夸你勤快,今兒一見,果然是個好的。”泉兒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兩個小酒窩,看著就讓你喜歡。“你去幫我將其他兩位叫過來吧,我有話說。”
泉兒期期艾艾地應了。過了許久,才跟在兩個十八九歲的宮女后面,慢吞吞地進了屋。
秦六看見她們就來氣,怒喝一聲,道:“你們眼里有沒有主子!啊?怎么這會兒才來!龜爬似的,沒吃飯呀!”
為首的一個嘀咕道:“可不是還沒吃飯嗎?”。
秦六怒道:“你說什么?!”
那宮女道:“奴婢們見過主子!”然后裝模作樣地行了禮。另外一個也是有樣學樣,只有泉兒小臉一紅,跺了跺腳,看看輕輕,又看看那兩個宮女,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