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左右還有一更……)
姚菁瑩后悔了,悔的很徹底。既知蘇曉黎是聰明人,就不該在他面前自作聰明,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失敗叫弄巧成拙咩?不過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祈禱蘇曉黎說話算數,方才只是與她小小地開了個玩笑而已。
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會兒話,蕭清逸似察覺了姚菁瑩的心不在焉,蘇曉黎又不是多話的人,等再一罀功夫茶制好,各自卻沒了品茶的興致。默了黙,蕭清逸提出彈支曲子助興,姚菁瑩自欣然點頭,蘇曉黎卻委婉地表達了不再多呆的意思,并在告別時十分誠懇地與姚菁瑩過了禮,臉上并無特別的表情。
“咯吱”一聲,對面廂房的門剛好也打開,于是姚菁瑩猝不及防地跟喜兒打了個照面,因上次掐架的心結尚未解開,氣氛有著說不出的詭異。
喜兒微微蹙眉,低哼一聲“晦氣”,接著瞥了眼姚菁瑩身后的一黑一白,不陰不陽地譏誚道:“大少奶奶有本事,真是哪兒香往哪兒靠啊。”
本就懷有心事,姚菁瑩不愿再生事端,正想著如何將戰局控制在一招之內,但聽喜兒所在的廂房傳出一聲低喝,卻是上官靜怡走了過來,撥開喜兒站到姚菁瑩面前,規規矩矩跟她請了安,歉然道:“丫頭沒教養,大嫂別跟她一般見識。”
姚菁瑩曾被君宇嵐拉著跟上官靜怡打過幾場馬吊,對她并不討厭,卻說不出為什么,總會在潛意識中認為此人并不屬于可以深交的一類,于是只淡淡應了聲,待上官靜怡與自己身后的一黑一白禮節性地打了招呼,彼此沒再多話。
送走蘇曉黎,蕭清逸與姚菁瑩重回廂房,并不知道上官靜怡望著他們的房門站立良久,最后若有所思地凝眉,自言自語地嘀咕道:“他怎么在這里,難道他也沒有放棄?”
同樣,因一心一意糾結著自己的疑慮,上官靜怡并未注意右后側的喜兒眼中忽地閃過幾道意味不明的光線,自言自語地嘀咕道:“或許,我的機會到了!”
手指在琴弦上展示著曼妙的舞姿,一曲《平沙落雁》便行云流水一般地流淌出來,曲畢,姚菁瑩情不自禁地拍手,“真好聽,仿若身臨其境地體會到了海邊沙灘上群雁起落的場景!”
蕭清逸謙謙然一笑,“你到過海邊?”
“到過,當然……”
本想說“當然到過”,自己在青島念了四年大學,來回八塊錢的公交車費,怎么可能沒到過海邊!轉念想到青翊國貌似是個內陸國,只好應時應景地改口道:“當然,還是很小的時候,隨父親采藥,在海邊住過一段日子。”
這一世的娘家不是制藥的么,這樣說應該符合邏輯吧?姚菁瑩暗自盤算,倒不是害怕被蕭清逸識破身份后有什么危險,只是有些事情超出了蕭清逸的接收范圍,說不清,怕嚇著他。
“和天一樣藍么?海天交接的畫面是不是特別壯觀?”
蕭清逸一臉期待地望著她,內心的興奮溢于言表,姚菁瑩則略顯同情地看他一眼,可憐的孩子,大概只在文人墨客們的詩詞文章里想往過大海吧!當然不忍心告訴他,自己所看到的是幾千年以后,被現代文明糟蹋過的大海,海水雖然很藍,浪花雖然很美,卻保不準海天交接的地方沒有白色垃圾的漂浮。
“嗯!和天一樣藍,漲潮時海浪一層一層地拍打著沙灘,聲音和你的琴曲一樣好聽,有時我坐在石砌的海岸上,看浪花從石縫里被擋回來,像從地下涌出的泉眼,若被高一點的礁石擋住,還能在背面形成一個短暫的瀑布……還有人去拾被海水卷上來的海帶,我的膽子小,不敢下太深,就光著腳丫坐在岸上,等呀等等呀等,有時候浪太小,總也等不到浪花來觸及我的腳面……退潮時也是一樣的美,等到落日十分,便能欣賞到‘落霞與孤鶩齊飛’的美景……”
姚菁瑩想盡自己所能為蕭清逸描述一副唯美的畫面,奈何文采有限,最后連王勃大神的《滕王閣序》都給扯過來了,仍擋不住蕭清逸臉上的表情一層一層地暗淡了下來。為什么,為什么那雙漂亮的眸子里總存在著濃濃的,仿佛永遠化不開的愁思?為情所困,還是與生俱來呢?
姚菁瑩默默地坐到蕭清逸身旁,沒什么理由,就是想讓自己的腦袋輕輕靠著他的肩膀,就是這一刻,她認為自己有責任做些什么來給他安慰,也是在這一刻,她認為自己無論做什么,于他都是微不足道的,她感到了從未有過的無能為力。
依偎著沉默半響,蕭清逸突然開口道:“就像我,永遠等不到她來觸及我的思緒么?”
浪花觸不到姚菁瑩的腳面,蕭清逸觸不到君宇嵐的內心,原來問題出在這里。姚菁瑩身子微顫,心下不由地自嘲,一開始不是以為這是一個“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爛俗橋段么?為何再看他一眼,鼻子就不爭氣地酸了?
“不要讓我看到這么難過的表情!”姚菁瑩近乎無賴地拍打著蕭清逸的肩膀,蕭清逸,我不允許你這樣難過,永遠不允許!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蕭清逸眼中的哀傷終于漸漸退卻,低著頭,幽幽地道:“半年前,曾有一曲《孔雀東南飛》幽怨而繾綣地從這間廂房傳出,曲調之戚戚,情感之切切,逸為不禁之動容。逸非常好奇,到底是怎樣的人,經歷過怎樣的創傷,才能彈出那樣的曲子呢?便默默侯在門口,終見她從廂房走出來,突然有股強烈的沖動,發誓要盡自己所能,一輩子呵護這個女子,一輩子為她遮風擋雨……”
不消說,蕭清逸口中的“她”便是視彈琴與彈棉花無差的君宇嵐了。只是根據蕭清逸的形容,再結合君宇嵐的生長環境,姚菁瑩總覺得后者能以那種情緒彈出《孔雀東南飛》的概率很小。
未及深想,聽得蕭清逸輕輕笑道:“若我答應你不再難過,你會答應有機會陪我看海么?”
“成交!”
笑容一點一點從姚菁瑩臉上綻放開來,再一點一點蔓延到蕭清逸臉上,那一刻姚菁瑩曾向上天祈禱,她想時間停住,畫面定格,那樣,就可以永遠看到一個陽光瀟灑的蕭清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