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轉醒時,屋內的光線已經暗了下來,姚菁瑩隔窗聽了聽,雨已停了,還有些殘留的雨滴從雨篷上落下來,時斷時續拍的窗臺嗒嗒作響。確定屋內再無旁人,心中又不由地生出一股懊惱。拜托,有暈倒這么重的戲份上演,不是應該一群人神色焦急地圍在床邊嗎?再說君宇澤不是叫人請了大夫嘛,哪有這么不敬業的大夫,不等病人醒來就提前走了?
想想又覺得也沒什么好抱怨,大雨天的或許根本沒有大夫愿意出診,只有君宇澤那個白癡想不到而已。總歸已經醒了,沒人就沒人吧,比起第一次睜眼時面對葉凝鳳那張難看至極的臉,她倒覺得這樣被撂著不管來的更安穩。
意識再清醒些,便犯起了其昏迷初醒者普遍存在的后遺癥——口渴。聽得外屋有動靜,叫了幾聲卻沒人搭理,索性下床自力更生。入了外廳,青竹跟紅莓果然都在,卻都沒空理她——兩個丫鬟正陪著小正太耍,三人同搶一輛木雕小馬車,倒被身形小巧的君奕辰占去不少上風。
直到姚菁瑩故意將茶杯碰的乒乓作響,紅莓才注意到她的主子已經醒了,忙過去搶了茶具,剛倒半杯卻又止住,“茶解藥,怕待會兒的藥就白喝了。”說罷將茶壺遞給青竹,叫她去倒杯清水過來。
姚菁瑩鼻孔里出氣,“大夫還真讓他請來了。”
紅莓聽了擺手跟她解釋,“天不好,哪兒請大夫去?不過前次下大雨時,夫人房里也有一個丫鬟淋壞了身子,大少爺便吩咐照著那次的方子給你配藥。”
拿別人的方子配藥,看來這廝是想死馬當活馬醫了……君大少爺,亂吃藥會死人的!姚菁瑩下意識地皺了皺眉,給紅莓看了去,暗以為她還在跟君宇澤置氣,便苦口婆心地勸道:“大少奶奶何苦跟自己過不去,變天時大少爺知你沒帶傘,想著你身子太弱,就慌不跌要到府外迎你,偏巧碰上了夫人和淳惜姨娘,跟他說了些刻薄難聽的話,他心里憋著氣,見你時自然沒什么好臉色。”
姚菁瑩也覺得這幅身子太弱,興許跟本尊曾一心求死有關,并且前幾天葉凝鳳的巴掌也確實給勁兒,總之一淋雨就暈過去,這樣的事實讓她覺得十分丟臉。想著葉凝鳳素來疼愛兒子,而淳惜即算升了身份也不至于囂張到在夫人面前奚落大少爺,那些刻薄難聽的話定是指著她來的。想通了這些,隨口抱怨道:“有他什么啊,他生哪門子的氣!”
紅莓聽后再不遮掩內心的真實感情,肆無忌憚地鄙視起來,“你是洺澤苑的主子,你以為你有什么事情大少爺就可以獨善其身嗎?”
這么簡單的道理連她一個下人都看的明白,平常看起來也不算遲鈍的大少奶奶怎么就想不通呢!若她真是無知,恨鐵不成鋼地嘆息幾聲也就罷了,而事實上紅莓更多地認為這位主子是有些恃寵而驕,過分矯情了。沒見大少爺對誰都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樣子,惟獨在她面前,雖然只是諷刺她對她發脾氣,卻也因此更像一個有血有肉的大活人了。偏她當局者迷,遇事就只知道責怪大少爺,這對冤家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呢!
紅莓的思路跑偏,連帶著把兩個主子都看跑偏了。姚菁瑩根本沒想過恃寵而驕,也不是完全講不通道理,只是事情一攤到君宇澤身上就很容易先入為主,她自己也說不上為什么。而君宇澤,之所以對誰都是冷冷清清的,只因有過旁人不曾有的經歷,很難再對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產生較大的情緒波動了,而他之所以諷刺姚菁瑩對她發脾氣,也純粹是因為……他覺得她有時真的就是欠諷刺,欠發脾氣!
姚菁瑩伸了伸舌,見紅莓臉色不好,也自覺住了口。思緒云里霧里的亂飛了一陣,直至聽得君奕辰一驚一乍地對她大叫:“讓開,快讓開!”
低頭一看,卻是木雕玩具滾到了腳跟前,君奕辰見玩具停了,一面懊惱一面朝姚菁瑩抱怨,“叫你讓開你偏不讓,笨妖精,壞妖精!”
姚菁瑩彎腰拾起玩具,仔細看了一陣才沒頭沒腦地朝君奕辰嘀咕道:“你還在啊?這會子沒聽你動靜就以為你早出去了。”
君奕辰對這位妖精總比常人半拍的反應能力早就有所體會的,不愿跟她多費唇舌,到她身邊,二話沒說就想把玩具要回來。
姚菁瑩偏不給他,拿的近了,才發現這輛玩具馬車的雕工非常精細,車夫的表情被刻畫的栩栩如生,甚至能透過半開的車簾看到車棚內的裝飾,重點它有輪子啊,可以很靈活地在平地上跑動,正因這樣小正太才一勁兒的叫她躲開。看著看著不禁為古人靈巧的雙手和豐富的想象力驚嘆起來,這東西就相當于現代小朋友家里玩具汽車嘛——只不過把外殼換成塑料的,車輪換成橡膠的,再把外形改造一下而已。
正想著,腦海中突然飛快地閃過一個概念,對了,改造!
此時的小正太正堅持不懈地在她面前蹦跶,一下,兩下,三下……終于沉她出神時將寶貝玩具搶了回來。
“笨妖精,壞妖精!”
小正太搶過玩具之后一溜煙跑了,剛好與進門的青竹撞個措手不及,青竹手里的茶壺差點兒被撞飛了,氣的跳腳,大聲抱怨,“是安心叫我燙死在這兒了!”
紅莓見狀慌忙過去接應,青竹邊遞茶壺便朝姚菁瑩說:“剛剛我碰見大少爺了,他來問藥吃了沒,我說還沒端來,等送完了水我就過去,他卻等不及,非說自己去呢。”
說著朝紅莓使了個眼色,二人皆掩嘴笑了起來。姚菁瑩卻沒心情理會她們的表情到底有多曖昧了,愣愣出了一會子神,也不顧得口渴喝水了,拉起紅莓的胳膊就想往外走,“放木材的倉庫在哪兒?你得領我去一趟!”
“哎哎哎——大少奶奶!”紅莓費力掙開她,面有為難地道:“大少爺眼看就端藥過來,要去也得等著喝完再去呀。”
姚菁瑩知她是怕君宇澤來了責怪,可靈感突然來了,她才不管那許多,拍著胸口跟紅莓打包票,“你放心,你們少爺怪下來一切有我擔著!”
紅莓還在推脫,忽悠一個聲音從外面想起,“你就這么喜歡替人頂罪?還是押著你們少爺心腸好,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愣神間,君宇澤端著托盤走了進來,三人之中唯一有空的青竹義不容辭地從大少爺手里接過了藥湯,這些活計原是她們該做的。君宇澤也沒再多說,走過去四兩撥千斤地解放了紅莓,橫起姚菁瑩就往她臥房里走。
姚菁瑩一路掙扎,胡亂拍打著跟他抗議,“熟歸熟,當著下人面前該有的矜持還得有!”
君宇澤才不會理她,見扔上床后她還氣沖沖地瞪著他,面無表情地道:“別瞪,把藥喝了你有一輩子瞪著我看!”
紅莓和青竹已經揣著復雜的心情把藥端進了臥房,端藥還用兩個人咩?擺明了想進來看好戲的!君宇澤端過藥碗,先自己舀一勺試了試溫度,再強行遞到姚菁瑩嘴邊。
天知道那藥方到底是開給什么病癥的,還一輩子呢,真喝下去指不定就再沒機會瞪他了。求生的欲望催的姚菁瑩態度十分堅決,別著臉,鼻孔里哼道:“本姑娘寧死不屈!”
“喝下去。”
“不喝!”
“喝。”
“不喝!”
一頓僵持,君宇澤眉頭緊鎖,很不耐煩地將藥碗放回了托盤,就在姚菁瑩準備慶祝勝利的時候,只聽他制冷空調一樣的聲音再次響起,“青竹紅莓,喂你們主子喝藥!”
半柱香的工夫,君宇澤去而復返,青竹紅莓已經出去了,他見桌上托盤里的藥碗已是空的,眉眼間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不鬧了?”
“不鬧了。”
姚菁瑩心中也是得意的,知他還得折回來檢查才故意不讓兩個丫鬟把空碗端走的,正祈禱著西南角的那幾株盆景能夠萬壽無疆長命百歲,君宇澤卻出其不意地轉移了話題。
“你很缺錢?”
“不會啊。”姚菁瑩茫茫然看著他,她雖然愛財,但因為很宅,用到錢的地方很少。
“那你害怕有一天君家養不起你?”
“沒有呀。”姚菁瑩開始有些云里霧里的感覺。
“那你還讓九王爺幫你找事做!”
姚菁瑩想起來了,是跟九王爺提過這事兒來著,不過那是……正要解釋,君宇澤突然盯住她,“你還想以身相許了?”
斷章取義和移花接木的完美組合,姚菁瑩恨不得再暈過去一次。他君宇澤就是生錯了時代,再晚生幾百年,鐵定是無良媒體中的戰斗機!
“真有本事,一出手就拉低了九王爺看女人的標準。”
姚菁瑩就差口吐白沫了,終于明白什么叫兵不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