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時,只覺得四周安靜無比。
孟茹瞇著眼,看著頭頂的頂棚,心道:原來真的是差點“病”死了啊!終于“真相帝”了。
轉了轉眼珠,沒有看到老爸老媽。她突然心慌起來,腦子里混混沌沌攪成一團漿糊。
一個念頭,飛快地閃過卻又被她強自壓下。不會的!老爸老媽不會就這么丟下她不管的。
緩緩地往外吐著氣,孟茹睜著眼,一直轉來轉去的,總希望,在瞥向門口時看得到那兩個熟悉的身影。
不知過了多久,在她的感覺里像是過了一年那么長,才聽到門外走廊上有說話的聲音。豎起耳朵,分辨出熟悉的聲音,孟茹才松了口氣。
不知為什么,雖然剛剛一直都在告訴自己老爸老媽絕不會不要她不管她,可心里卻是那樣不安。大概,是被那對夫妻嚇到了。
“你也是的,去接我干什么啊?我又不是找不著,小孟回去了,你還真就留孩子一個人在病房里頭啊!”陪著溫雅蘋一起走進來的是一個身材微胖的女人。雖然人到中年,身材有些走形,可臉卻很漂亮,只是稍微黑了些。
進了病房,她一眼就看到孟茹正眼巴巴的目光,忙碰了下正回頭和她說話的溫雅蘋,“你看看,我說小茹得醒了吧,都嚇著了。”
“還難受不?”溫雅蘋急步走到床邊,先伸手摸孟茹的額頭,摸過后不放心又用嘴唇輕輕貼上。才松了口氣,“沒那么燙了。”想想,她又笑著摸摸孟茹的臉,指著那個女人道:“還認不認識了,叫張姨啊!”
“張……姨……”舌頭好像不是自己的,有些不利索。可孟茹倒是認識眼前的阿姨是老媽最好的朋友兼同事張蘭。
臉微微垂下,溫雅蘋雖然沒哭,可聲音里卻透出悲傷,“原來都會被唐詩了,可現在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別著急,等過幾天病好了再慢慢背吧。”張蘭低聲勸慰著,想了想,到底還是說道:“院里老孟他們說過一會兒一起來看看小茹……”
一句話說完,她先沉默下來。溫雅蘋的嘴唇微動,也是垂頭無語。倒是孟茹,在心里一轉,已經明白這說的是什么意思了。
老媽的工作單位是“兒童福利院”,屬省民政局管轄,三權在上,算是非常好的事業單位。平時單位里人人都上進著,誰不想好好表現當個勞模什么的,年終獎金也多些。怎么可能會在上班時間請假呢!現在突然都說來看孟茹,也是因為領導打頭,出來算不上請假,而且探完后除了要回院里值晚班的,其他人也可以早點回家了。
而這探病,究其因由,無非是:小溫家的孩子不行了,去看看吧!
這年頭,一般小病小災的,尤其是一個同事家的孩子,怎么會那么殷勤上門探視呢?
所以說這樣的探病,簡直就是在間接地宣告病人病情嚴重。溫雅蘋就算明知單位的同事是好心,卻也不能不暗生埋怨。
所以在同事結伴而來時,溫雅蘋只是淡淡的,并不怎么熱情。倒是張蘭轉來轉去,招呼這個招呼那個,又捅捅溫雅蘋示意她和帶頭的副院長說個話什么的。
孟茹被突來的嘈雜弄得有些頭疼,卻仍然極力睜著眼,瞄瞄這個看看那個,努力想找出老媽故事里的那個貴人。她記得說的是同事來著,到底是誰。甭管是誰,你先救我一命再說吧!
可一直到一大票人相續告辭,也不見有哪個出頭說什么藥方的事。孟茹只覺得沮喪無比,恨不得能跳起身來扯住那些阿姨叔叔的,到底是誰啊!?
失落地聽著留下來的張蘭低聲勸慰著老媽,孟茹只覺得心漸漸地往下沉,直沉到底,像陷入泥潭一般浮不起來。
偏過頭去,看著窗上凍結的冰花,一片的白,卻隱約地浮著種種莫名的圖案,不知怎么的,總覺得那些圖案是描繪了一幅可怕的圖畫。陰森的森林,隱匿的黑暗……
身體打了個冷戰,她不敢再想下去。心神一凝,便聽見老媽在說:“就是這一兩天了……”
心里發冷,嘴角卻不知怎的,竟浮上一抹笑。這世界,真是可笑,說什么重生了就一定得到幸福,可原來,就算是重生了,生命也不完全掌控在你自己手里。
孟茹在心里低嘆著,閉上眼睛,不打算再想。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著門砰的一聲推開,一個女人沖了進來。
“對不住啊!溫姐,我這剛和人換了班。”
知道又是來“探病”的,聽著老媽寒喧幾句,說什么“謝謝你了,小劉”之類的話,孟茹只覺得煩,連眼睛都不曾睜開。
卻聽那人突然道:“溫姐,我跟你說個事,是這樣,我聽我們家小齊說他爸家那邊,就是老西門外有一個老中醫,好像看這個病挺拿手的。我也不知道這事到底準不準,可還是跟你們說一聲……”
好似一道雷自天邊滾過,轟隆隆的驚醒孟茹。
孟茹猛地睜開眼,轉目看著那個劉阿姨,怎么看怎么覺得她長得好看。恩人啊!原來你就是我的貴人。
凝神細聽,聽到老媽猶豫著問地址,劉阿姨又說不清楚,只說讓她老公領著去找,慢悠悠的,把孟茹急得幾乎想要大叫。
還好不管怎么樣,老媽最后還是讓從家里帶飯回來的老爸跟著劉阿姨去了。
“死馬也當活馬醫吧!”說這話的時候,溫雅蘋忍不住抬起手抹了抹眼淚。
說起這救命的中藥方,可說神奇。據說是老中醫家里祖傳的秘方,不肯輕易寫方子,只配好了藥膏拿回來,而且還指名要拿紫皮的獨頭蒜搗碎攪拌一起抹在頭上。
現在這時候,物資匱乏,沒超市沒超級大賣場,紫皮的獨頭蒜不是那么好買到。還是孟建國打聽到城外火車站旁邊的日本屯那里有人種,騎著車子冒著大風跑了兩三個小時才買到兩斤。
回來搗碎了放在碗里,打開那包膏藥,病房里立刻彌漫開一股刺鼻的藥味。連溫雅蘋都不禁皺了下鼻子,可孟茹卻覺得這比香奈兒或是小黑裙還在迷人。在溫雅蘋看來,這只是次沒辦法中的嘗試,且抱一絲希望。可孟茹卻知道這就是救她的良藥,只是苦于無法言明。
“你們干什么呢?”好不容易藥攪得均勻了,換班的護士卻跑來打擾亂,“你們這樣瞎弄,要出了什么事我們醫院可不負責任啊!”被溫雅蘋不輕不重地刺了兩句,護士也氣哼哼地跑開了。
孟建國卻有些猶豫起來,“媳婦,這藥要是真……”
“現在不也沒別的辦法嘛!”溫雅蘋沉下臉,拿著碗過來,又停下,“你去找護士借個剪子或者剃頭用的推子吧!我把老兒子的頭發剪剪,藥往頭發里敷。我聞著這藥味挺大的,要萬一真見效了,也省得破了相。”
孟建國應了一聲,跑出去。溫雅蘋則放下碗,俯下身,摸著孟茹的臉,看到孟茹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她的目光一閃,突然柔聲道:“不用怕,馬上就好了。等我老兒子好了,媽領你去南花園玩去,還給你做好吃的……”
鼻子一酸,險些掉下淚來。孟茹看著老媽,手指微動,想要抱住她,卻到底只是大力地點了點頭。
媽媽,我會好的,很快很快就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