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搖的風雨中,街上零星有幾個行人。都是撐著雨傘,形色匆匆。
街邊的小攤小販早已經收了攤,賣燒餅的胡老爹攏一攏袖子,將雙手合在嘴邊吹口暖風。心里想著自家的婆姨備上了酒,烹上了一爐子小火鍋,火鍋里即便沒有肉,涮一涮小白菜也是好的。
胡老爹將褂子披在頭上,推著車,沿著石板街跑。一不打緊腳底打滑。差點沒連人帶車摔。
他站起身。四下打量一番,看是否有東西掉在了地上,扭頭卻看見一名黑衣男子。他的眼神便沒能再移開。
黑衣男子徒步走在石板街上,斜風細雨,他卻如閑庭信步。
胡老爹呆了一呆,在風雨中,這等悠閑自得的人,他從來也沒見過。細細一看。滴答滴答的雨水順著此人褲管一路滴落,可是他卻覺得這人的頭發,臉龐,乃至衣衫,都是完全干巴巴的,沒有一點、水氣。
“這”這”胡老爹只覺得自己看花了眼,剎那間黑衣人已然從他的面前走過,不見了蹤影。
“既然路經靈州,此地的恩怨,也一并了結罷了。”卓凡順著石板街一直走,聽到耳邊傳來喧嘩聲,扭頭一看,路邊是一處酒樓。
“飄香樓!”卓凡還有些印象,當東他便是在這酒樓上,一拳打出了先天之后。第一縷火焰。
世唬嚙。卓凡登上閣樓,放眼只見高朋滿座。讓他有些奇怪的是,在座的多是武林人士。
見他一上樓。許多道目光便投來。有人不懷好意,有人表達善意,卻也有人的眼色復雜難明。
有人發現了卓凡渾身上來沒有半點水印,面露驚疑之色,轉瞬一想:此人該當是逗留在樓上適才上來,這才收斂了驚容。
卓凡并不介意,他只是環伺一眼,便發現幾乎所有的桌子前,都坐滿了人。唯獨一處,只坐著一名紫衣導子。
男子腰間椅著一個巴掌大小的葫蘆,左手邊的凳子上,擱著一柄劍。劍鞘上染滿了灰塵。從中透出一股古樸之意。
他面前的桌上擺放著十斤鹵牛肉,一壇燒刀子。正一個人自飲自酌,閣樓上時而有人注目著此人,眼中神色或忌憚或敬仰。
看到卓凡的目光望來,那男子微微舉杯示意,卓凡順勢上前:“兄臺,可否同桌而坐?”
男子微微詫異,示意無妨。卓凡叫了一壇子酒與十斤鮮果,也不說話,獨自飲酒。
這一來。閣樓上騷動起來,無數道目光射來。多是含著不善之意,每一桌都有人竊竊私語,似乎在討論著什么。
其間。紫衣男子幾次舉杯欲言,到底是沒說什么。不片刻功夫,卓凡一壇子酒已然喝盡,滿桌的鮮果也盡數品嘗,他起身,欲喚過小二結賬,紫衣男子終于是忍不住開口:“小兄弟,這天寒地凍的,外面的雨還沒歇止,不妨再坐一坐,老哥這里有上等的琥珀酒,你也可品嘗一番。”
此人看起來三十多歲一臉滄桑,而卓凡由于修真的緣故,膚色極好,看起來依然如同二十多歲的青年,對方的稱謂,并沒有唐突之處。
卓凡也并不推辭,見男子從懷中掏出兩只古藤杯,打開腰間的葫蘆蓋子,一股清新的酒香便在閣樓中彌漫。
酒入杯中,清若琥珀,淺淺一嘗,一股醇香便在口中化開,直落入。
“好酒!”卓凡不禁贊道。
紫衣男子微微一笑,兩人再飲一盞,問道:小兄弟可否告知名諱?”
“卓晃!”
“老哥名叫程楓,當大你些年月,今日相逢,也算是有緣。”
卓凡舉杯一飲而盡。詢問道:“這樓上之人。似乎對你我很感興趣?”
程楓哈哈笑道:“老弟有所不知,程某在三日前,贏下了這靈州城天罡榜的頭名。如今在這靈州城中,多有是非呢。”
卓凡自然早已經看出此人是聚精期的修為,放在武者之中,便是先天武師。聽他如此一說,卓凡便明了了其中微妙,他只是想不到,此人竟然奪得了靈州城天罡榜第一。
“程兄。你莫非是從件鄉而來?”卓凡突然問道,他的印象中,這今天罡榜第一,可不見得是什么好事情。
“不錯!老弟居然能看出這一點來?”程楓微微有些驚異。
這時候。閣樓中有一人忍不住,奔到了兩人桌前,半屈膝蓋,情意恭恭道:“程大俠,小的學武多年,已入五段武士之列,一直未遇名師,自從大俠入了靈州小的便一直跟隨,只望得到您老的教”讓武道之上。更進一步周圍的人群一瞬間炸開了鍋,所有人都盯著程械,看他如何選擇。
程楓大有深意的看卓凡一眼,向著地上半跪的人說道:“伸出你的手來。”
此人伸出手,程楓順著其手上紋路摸了又摸,退回到座位上。
“你可以走了!”
那人面上浮現出失望之色,跪了半晌,程楓依然無動于衷,此人無奈,在眾人的噓聲中走下了閣樓,其中絕大多數人都是五段以下修為,估摸著沒有盼頭,都紛紛離席而去。
“卓小兄弟。你可知曉這其中的緣故?。程楓突然詢問卓凡。
卓凡不語。程撫續道:“我等習武者,莫不是經歷苦練,才能有所成就,此人手中尚且未生老繭,可見其平素習武吃不得苦,光是這一點,程某便不能接受
他望一眼卓凡:“小兄弟不是學武之人,卻有心向武?”
卓凡答道:“有心向道。”
程楓似乎并未聽出其中差別,續道:“看小兄弟膚色白暫,只怕是沒吃過苦的,想要習武,只怕是難上加難。”
卓凡淡淡一笑。也不反駁,舉杯喝干面前的琥珀酒,再道一聲“好酒。”
這時候閣樓上還剩約莫一半人,一些是尋常酒客,剩余的都是五段以上的武士。
又有一人走出,虎背熊腰,莽聲道:“程師博。方才那小子是個草包,你看我滿手的繭子,總該可以做你的徒弟了吧?”
程楓并不言語,只是凝視此人眼睛,半晌,道:“你也可以走了。”
漢子面有怒色。卻忌憚對方乃是先天高手,喏喏走了。
程楓卻又向卓凡解釋道:“習武之人,其身當有一股凌厲之氣,此人雖然虎背熊腰。眼中卻沒有銳氣,成不了大氣啊。”
他話題一轉。續道:“小兄弟眼神清爽,卻也沒有磅礴的銳氣,難真難。”
卓凡依舊不語,只是喝酒,程楓就酒葫蘆放在桌上,卓凡自行取過,自斟自飲。
閣樓上如今只剩下三人,三人都是十段武士的修為。
其中一碧服男子拱拱手:“晚輩乃是青峰谷的門人,門中弟子愚鈍,愿意聘請前輩作為門中長老!”
程楓哈哈大笑,手一抬,便從此人腰間奪過了兵刃。
掣出劍鋒。放在鼻子上一噢,喝道:“你如此實力,劍鋒上連血氣也無。可見你青峰谷平時過的何等窩囊,想要請我;你們不夠!”
碧服男子面有羞愧之色,往樓下退去,程板凝視著卓凡:小兄弟,他尚且有劍。你卻連劍也無!你憑什么學武?憑什么向道?”
程楓突然站起身來,斥退剩余的兩人,打量著卓凡:“卓凡!還不拜師么?”
那兩人面有妒色,驚異不已。
“我三番四次辱你!你竟然不動聲色,渾身上下連半點波動也無,可見你心胸之廣!”
“你上得樓來。如此多的眼光匯聚,常人多少會有些別扭之感,你卻能視若不見。你這一分心態,遠非等閑所能比!”
“你本抱著拜師之念,卻如此淡然的面對于我,談笑風生,你的手腕,比他們強過百倍!”
“雖然你手無老繭,目無銳氣,甚至連兵刃也無,可是我敢斷言,你若拜我為師,二十年內,定入先天!”
“啪啪啪啪!”一人鼓掌而上閣樓,一人和尚裝扮。手中拿著一大串念珠,足足十八顆之多。
這人手中捧著一壺酒,招呼道:“程老弟好高明的見解啊!來來!我聽聞你好酒。特地以千金之價求得了一壺佳釀,來,我們一醉方休!我替你引薦一人。本城神醫,李國手!”
這人身后跟著一名老者,老者肩上背著一個藥箱。
和尚身后樓梯叮咚聲不絕,又上來四名持刀侍衛,四人皆是十段巔峰武者,一干人等一上來,閣樓中的食客紛紛告退。
“這靈州城中百姓,還是很知趣的。”和尚當先走到一桌邊。示意眾人坐下。
這時候,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
一人回頭。似笑非笑道:“許幫主,過了這么多年了,還記得我么?”
許若寒一驚。他這才注意到不遠的桌邊,坐著一個人,這人如同融于了虛無中一般。若是沒有主動出聲,他竟然沒有發現。
這不是他沒聽見程楓的話語,只是他不知道程械點評的是誰,他還以為方才那些退走的人中,便有程楓點評之人,是以卓凡這一出聲,嚇出他一身的冷汗!
“你”你是二十年前”許若寒指著卓凡,腦中漸漸
“你竟然敢回來。找死!”
當年之事。是許若寒的奇恥大辱,三人圍剿,竟然還讓卓凡一個聚精明的毛頭小子給跑了。
“今天,你休想再走!”
驚變甫生,程械大驚:“這是怎么回事?”
“嘿嘿,許幫主。二十年來,吸了不少人的功力啊,竟然已經達到了煉氣大成的地步!只是不知道,你為何沒能筑基啊?”
卓凡的嘴角閃過一抹譏諷之色,這許若寒修得是佛宗法門,卻沒有圓寂重修,如何能夠突破筑基境界?
“你”你怎么知道?”許若寒大驚,二十年來,他吸收了不少來靈州的武者精氣,依然不能突破筑基之境,這幾乎成了他的心病,如今被卓凡道破,他自然大駭。
“或許,我只要吸了你的精氣!便能夠突破筑基之境!”許若寒一眼望去,只覺得看不透卓凡的深淺,他還以為卓凡修習了斂氣之術,并未放在心上。
“二十年而已!你了不起進入煉氣期,如今落在我手上,也算是天。
許若寒獰笑一聲,將手中念珠往空中一拋,十八顆珠子散開,在空中嗚嗚作響。
卓凡神色淡淡。一言不發,不過豎起一根手指,許若寒的法寶在空中突兀地燃起。十八顆珠子瞬間炸裂開來。
“這!怎么可能!”許若寒猛然噴出一口血來,卻發現卓凡已經掐住他的脖子,閣樓上所有人驟然變色!
“你,”許若寒面若死灰。半晌才吐出一個聲音:“你”竟然入了筑基之境!”
此言一出,幾名十段侍衛幾乎立足不穩!筑基高手!只怕要屠盡靈州城,也沒人可以阻擋!
所有人的臉色在剎那間變得慘白不已。
“你,,不能殺我!”許若寒突然陰慘慘的大笑:“你若殺了我,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我自城中加入真元劍派的弟子口中得知,你入了真元門。我知曉真元門入了筑基境界必然要破碎虛空,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你既然入了筑基,如今又出現在靈州,想必是要趕回去破碎虛空了!”
“你知道的事情倒是不少,是又如何?”卓凡并不否認。
“你可知。虛無界中有一佛宗勢力!名曰密宗,密宗子弟,并不戒婚娶,我的先祖。便是這密宗的大喇嘛!”
“當年神州國大變。先祖率領整個宗門入了虛無界,留下唯一的血脈在神州國。并傳下一門佛宗修煉之術,然而歲月久遠,這修煉之術已然不齊全、筑基之后的修煉法門,盡數丟失了。”
許若寒脖子上青筋狠狠爆出:“正是因為這樣!我才多年來無法突破筑基!但是先祖傳下的法門中,到底還是有諸多的神異之術。其中便有吸星石的記載,是以我另辟奇徑,意圖以此筑基。”
卓凡終于知曉了此人的身世與事情的前因后果,只聽許若寒續道:“我的家族經過如此多年,到底是衰敗了下去,如今只剩下我孤身一人,作為先祖唯一的血脈!”
“你或許無法想象。密宗之術有多么神奇,我作為先祖唯一的血脈,若是被你殺了。你入了虛無界中,終有一天會被先祖尋到,到時候你只有死!”
許若寒的聲音變的瘋狂起來:“你不敢殺我!你不敢殺我!”
嘴角溢出一股濃濃的血腥,卓凡抽回了手。
殺,便殺了,他哪里會顧忌許若寒這等虛無縹緲的威脅。
閣樓上的人已然呆了,看著卓凡朝自己步步而來,程楓滿頭是汗,不斷倒退。
“你”你是筑基期的上仙?”程楓想起之前的事情,口里滿是苦澀:“你”為何要殺他?”
“這種事情,你不必多管。”卓凡平淡地說道,他走到神醫李國手面前,輕輕拍兩下此人的肩膀,李國手如同觸電一般,渾身打顫,只覺得心底一股強烈的驚懼之意漸漸升起。
“你若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妨問此人!他若不說,你便把這酒給他灌下去。”
卓凡一指桌上的那瓶許若寒帶來的酒水,轉身便往窗欄邊去。
“哦,對了。”卓凡突然回頭,程械心底生出一股緊張之意。
“你的酒。很不錯!你也可以嘗嘗,看我這酒如何?”
卓凡騰身而起。冉冉飛去,桌子上,只剩下一個滴溜溜轉動的葫蘆。
程楓搶上前幾步,只見卓凡遙遙往西北而去,那方向,正是真元劍派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