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延規?就是那個獻城歸降的鐘傳義子?”徐溫在秦斐那邊再確定了一邊,沉聲道:“秦公請放心,就將此人留在廣陵當個虛職看著,諒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樣來就是。”
“不可,鐘傳對他有偌大的恩情,可他為了權位,轉過身便能背身事敵,將恩人的基業一下子敗得一塌糊涂,這樣的‘英雄好漢’可小視不得呀!”
“那秦公的意思是要將他處置了?”徐溫右手做了個下劈的手勢。
秦斐捋了捋胡須,搖頭道:“也不妥,這廝畢竟也算是個有功之臣,洪州那邊人心現在還不穩定,危全諷等人戰降未定,馬殷、呂方這些外地也居心叵測,若是一刀殺了,只怕反而惹出麻煩了,只要將他拘在廣陵,不讓他回江西去,就算有千般本事,又能翻出幾尺浪來?”
“好吧,那我明日選一處宅邸,將其貼身仆役全部換掉就是,秦公你看如何?”
秦斐滿意的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言,拱拱手便轉身離去了,徐溫看著老將離去的背影,一時間萬般滋味涌上心頭。
次日,徐溫卻沒有依照原先安排,與眾將繼續商討讓誰前往洪州的事情。作為廣陵城的實際控制者,他充分的利用了主場的優勢:首先他推遲了下一次會議的時間,在這個間隙里,他不斷的拜訪,聯絡,拉攏,收買、許愿。徐溫就像一個梭哈高手,在翻出底牌之前,竭力的探查對方的底牌,在沒有十足的把握之前,絕不翻牌。如果呂方在這里,一定會驚訝的發現徐溫簡直就是一個天生的議會政治家,雖然沒有善辯的唇舌,但是在桌子下面玩弄那些小手腕簡直是無師自通,在這個特殊的戰場上他對付起那些更習慣用刀劍來解決問題的老家伙們簡直是得心應手。
三日后,當張灝惴惴不安的重新走上明堂,卻驚訝的發現,那十幾個老軍頭仿佛一下子換了人,對于徐溫提出的建議都表示贊同,就連劉威都對于自己轉任洪州制置使一事不置可否,并沒有激烈反對。結果不到半個時辰,三天前毫無進展的諸事就一帆風順的完成了,徐溫不但將劉威由廬州調至千里之外的洪州,還通過“摻沙子”的手段控制了宣、潤、廬州相當一部分的權力,使張、徐二人的控制范圍由廣陵一隅之地擴大開來,如果在考慮到廣陵的重要戰略位置和大量的財富,隱然間他們兩人已經成為淮南內部最強的一股勢力了。
在軍議之后的宴飲上,張灝一直都在等著機會詢問同僚為何一下子形勢有了這么大的變化,可一直都沒有機會,好不容易他看到徐溫出外出恭,趕緊向身旁人告了罪,起身尾隨而去。待到了廁所旁,張灝看看左右無人,便快步趕了上去,一把抓住徐溫的胳膊低聲問道:“其美,你給那些老家伙喝了什么湯,怎么今天他們這么好說話了。”
徐溫笑了笑:“還能有什么辦法,無非是投其所好罷了,劉存喜歡錢,我就將鹽鐵副使的位子許給了他兒子;李簡喜歡女人,我就將王府的那隊舞姬送到了他府上;柴再用喜歡權位,我就答應他將來讓他做宣州觀察使,有錢能使鬼推磨,他們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只要有喜好,總能有辦法的。”
“什么?這樣就行?”張灝瞪大了雙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本來準備要殺個你死我活的事情居然這么簡單的就被徐溫搞定了,一時間只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是呀!不然他們怎么會這么容易答應?當年大伙提著腦袋起來拼命為的啥,還不是為了富貴,現在這些老家伙現在年齡也都不小了,年紀大了自然少年時候的那股子狠勁就少了,這么優惠的條件,他們不答應其他人就答應了,豈不是尷尬得很,再說我只不過是要讓他們挪挪地盤,就能有這么多好處,他們又何樂而不為呢?”
張灝點了點頭,他此時也明白了徐溫這些天到底在忙些什么,他和每一個外州守將談條件,搞妥協,利用這個嚇唬這個,利用那個來壓服這個。而在張、徐二人發動兵變之后,楊渥這個大義名分已經薄弱了很多,這些老軍頭們已經不再面對廣陵削藩的威脅,這樣一來,他們之間的內在矛盾就重新上升為主要矛盾了,自然不會想聯合起來一起向張、許二人逼宮,而是防備同儕出現下一個楊行密,至于徐溫和張灝,他們的資歷和根基還很淺,那些老軍頭并沒有將其放在眼里,這樣一來,徐溫的說服才這么容易成功。但張灝轉念一想,廬州劉威卻是不同,一旦遠赴洪州,他在廬州的根基必然被下一任刺史連根拔起,更不要說洪州離廣陵近千里,等于是完全被排擠出了競爭下一任淮南王的行列中,他又怎么會這么容易的答應呢?
“那劉威呢?你給了他什么好處,能夠讓他將根基都不要了,去洪州那邊?”
張灝低聲問道。
“我說服了朱瑾,有了他的沙陀鐵騎的支持,劉威也不得不三思,更重要的是。”徐溫說到這里,對張灝做了個讓其過來的手勢,附耳低語了幾句。正在聽其敘說的張灝眼睛越睜越大,突然失聲道:“這怎么可能,劉威是什么人物,他可是先王的心腹重將,廬州是先王的鄉里,就憑李儼那小子的一面之辭,怎能定得了他的罪?”
徐溫冷笑了一聲:“定罪自然是不行的,可現在是什么時候,這幫老軍頭都在互相盯著,唯恐哪個撇下眾人坐上那個位子,這是否屬實沒人關心,只要誰給眾人人抓到了把柄,立刻就是墻倒眾人推的下場。他劉威若是不識相,我將這事情向外面一推,自然有人來收拾他,那時候他連這洪州制置使只怕都當不上。”
張灝將事情經過想了想,果然正如徐溫所言,去洪州還真是劉威的最好選擇,他這些天來一直憂心的事情一下子全部都解決了,不由得心頭大暢,用力拍著徐溫的肩膀笑道:“其美,我本以為是條死路了,想不到竟然讓你給走出來了,當真是可喜可賀,來來來,咱倆今晚定要喝個痛快!”
徐溫讓開同僚的手掌,沉聲道:“不可,這幫老家伙一天沒走,這廣陵城就不可一日放松了,今晚我且去應酬他們,你卻不能沾一滴酒,須得小心應對,待到大事成了,你我再痛飲不遲。”
“好!”張灝意氣昂揚的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的徐溫府邸
月光透過破損的窗戶,照在屋內,依稀可以看到地上有一個人躺在草堆上,那人興許是睡著了,幾只肥大的老鼠在他身旁的地方爬來爬去,似乎在吃著地上的食物殘渣,不時發出吱吱的叫聲。倒是逍遙的很。
忽然,外間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房門便被推開,驚恐的老鼠們發出尖利的吱吱聲四散逃走,從屋外進來數人,將地上那漢子拖了起來,接著便是兩記耳光抽在臉上,將其打醒過來。
李儼勉力睜開雙眼,只看見眼前站著三人,為首那人臉上橫七豎八的滿是刀疤,加上那陰沉的臉色,奪魂的雙目,在這深夜里便仿佛惡鬼一般,不禁打了個寒顫,不待他開口說話。為首那人便從懷中取出只口袋,攤開口放在李儼面前,冷聲道:“這些東西是你的嗎?”
李儼定睛一看,不由得暗自叫苦,原來那疤臉漢子手中拿的口袋里面裝的都是數十枚錢幣,色澤黃紅,正面有兩個隸書——泉布,卻是鎮海軍上次來人留下的報酬。他昨夜里在家中突然被一伙人抓了去,只說自己與外州守將勾結的事情發了,他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天夜里得到的金子和紫金扳指便被搜了出來,李儼見抵賴不得,便只得將那夜里的情形悉數說了出來,那伙人倒也沒有為難他,只是將其蒙住雙眼,引領到一個地方與人對質,折騰了半宿方才將其帶到這里關押起來。李儼被稀里糊涂的折騰了半宿,早就困倦欲死,在睡夢中被人驚醒,便看到這般情景,被嚇得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快說,不說扭斷你的胳膊!”兩旁的漢子見李儼不開口回答,猛的一用力,便將李儼的右臂翻轉了過來,只聽得咔嚓一聲響,李儼頓時慘叫了一聲,昏死過去,右臂軟綿綿的垂了下去,卻是已經脫臼了。
那為首的疤臉漢子冷哼了一聲,蹲下看了看李儼情形,便一手按住李儼的肩膀,一手抓住他脫臼的右臂,猛的一用勁,一推一送,只聽得一聲悶響,便又將脫臼的關節送了回去,李儼剛剛昏死過去,又挨了這一下,卻痛醒了過來,整個人臉青唇白,好似活死人一般。
疤臉漢子站起身來,拍了拍雙手抖掉沾上的草屑,冷聲道:“李金吾你還是說快快說出這些錢幣的來歷為上,否則嚴某這里的苦頭可是吃不盡的。”
李儼一面呻吟,一面腦子里卻在想著應該如何瞞過眼前這個姓嚴的活閻王,他眼見得對方身形微動,以為又要拿自己動手,趕緊急聲道:“莫動手,莫動手,我說便是,這些錢乃是一個家父的舊識看在下生活窘迫,解囊相送的。”李儼暗想自己的父親曾經是當朝宰相,交流眾多,想必對方也無法對質。”
那疤臉漢子冷笑了一聲,問道:“李金吾的這位父執輩是哪里人,什么時候與您相遇的呢?”
“我那位叔父乃是河東裴氏人,這些錢幣乃是去年二月相遇時贈于在下的,我舍不得拿出去用,一直流到今日。”李儼心思倒是極快,河東裴氏乃是有名的望族,當時在朝中為官的就不下四十余人,對方就再怎么有本事也無法一一打探清楚,李儼也不用擔心對方查出什么破綻來。
“撒謊!“疤臉漢子厲聲喝道:”來人,給我把這個奸賊好生收拾一番!”話音未落,一旁的兩人便將李儼按到在地,一人從一旁招來一根木棍,狠狠地打了起來。
馬上就是七一了,韋伯累的臭死,天天唱紅歌,搞演講,大伙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