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節度77決戰3
史儼的右手舉起而又落下,如是者三四番,最后還是收了回來,沒有發出讓騎兵丟掉眼前的敵人,直撲將旗的命令,原因無他,甲騎的隊形已經散亂,又失去了速度帶來的沖擊力,這樣的甲騎面對列陣完畢的步兵是很脆弱的,史儼很清楚這些甲騎在南方的珍貴,發出了撤退的命令,隨著一聲號角聲,淮南軍的甲騎陸續退了回去,消失在第二線的步兵陣線中,他們會在己方陣后重新整隊,準備發起第二輪沖擊。()
其實剛才從甲騎開始沖擊到撤退滿打滿算也不過一刻鐘時間,可在許多士卒心中卻渀佛感覺過了半個世紀一般長久,不少人這才發現自己的面前躺滿了人馬尸體,有不少步卒被鎮海軍的馬槊釘在地上,甚至有兩三人被一根馬槊刺穿的例子,生還者和垂死者的哀號聲在戰場的上空回蕩著,方陣內部的弓弩手們走了出來,盡可能的從尸體堆中找出傷勢較輕的袍澤,遇上還沒死的淮南軍士卒就補上一刀,遇到己方重傷的也補刀省的繼續受苦,至于外圍的披甲肉搏兵則紛紛坐倒在地上喘著粗氣,抓住空閑休息片刻,不少人的肌肉都已經開始抽搐,連舀著喝水的皮囊都抓不穩,可見方才那場肉搏戰消耗體力的巨大。可正當這個時候,對面又傳來一陣急促的戰鼓聲,這表明淮南軍的下一波進攻就要來臨了。
此時的王許雙頰的胡須已經被如注的汗水浸濕了,摻雜了血的汗水將他濃密的胡須粘成一縷一縷的,渀佛是西域胡人扎成的小辮一般,此時的他心中已經緊張到了極點,他手中的最后一支預備隊——兩千名湖州團結兵已經被派到右翼去對付已經迂回過去的沙陀騎兵了,如果淮南軍突破了正面,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帶著身邊的不到兩千人填上去了。王許心里明白,無論自己的將略多么出色,自己麾下士卒的勇氣多么驚人,決定右翼勝負的決定性因素已經是軍隊人數的多少了,只要敵軍的甲裝具騎發動從側翼再發起一次沖擊,那些團結兵是絕對抵擋不住的,自己和第六坊剩下的不到六千名士卒就會遭到前后夾擊,全部戰死在這塊不大的空地上。
“是在原地堅守待援還是退入營壘中固守呢?”面對這個兩難的抉擇,王許的臉色慘白的好像大病初愈一般,就在不到百步外,淮南軍的步卒如烏云一般壓了上來,相對于層層疊疊的淮南軍,鎮海軍的陣線要單薄的多,渀佛一下子就能被沖破,在烏云的后面還有大隊的甲騎,王許倉惶的向中軍方向望去,隆起的丘陵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猛地一咬牙,喃喃自語道:“反正這條命十多年前在濠州便是撿來的,活到今日只當是賺了的,一切便看你王佛兒了的。”
中央戰線地帶,鎮海軍已經擊垮了淮南軍的兩陣,將陣線深深打的凹入,但是朱瑾將兩陣的敗卒重新編入防線,使得最后一道防線的兵力密度高的驚人,鎮海軍也無法達成突破,激烈的戰斗已經持續了三個多時辰了,即使鎮海軍進行了一兩次更換,雙方的軍士也早就到了體力的極限,不少人明明沒有受傷,便突然累脫了力軟倒在地。站在帥旗之下的王佛兒凝視了片刻,正準備下令將最后的預備隊殿前右廂投入戰場,達成突破,卻看到右邊人馬一陣攢動,側頭一看,只見一騎正從遠處疾馳而來,看他服色正是右翼王許那邊的傳騎。王佛兒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暗忖道:“莫不是右翼那邊出事了。”
那傳騎來的極快,呼吸間功夫便已經到了近前,早有護衛上前攔住查驗腰牌,那騎士滾鞍下馬,也顧不得出示腰牌,連滾帶爬的就沖了過來,口中嘶聲喊道:“淮南軍有甲裝具騎!都統,都統,請出兵救援呀!救救右邊的弟兄吧!”那騎士越喊越急,到了最后竟然痛哭起來。
傳騎的喊聲就好像一塊石頭落入平靜的湖面,立刻激起了一片漣漪,王佛兒身邊的將吏不由得紛紛交頭接耳,稍微有點見識的就知道“甲裝具騎”這四個字代表著什么,不少人臉上立刻便露出了慌亂和恐懼的神色,連馬兒都感覺到主人心情的變化,發出不安的嘶鳴聲。
王佛兒的心頭頓時一陣慌亂,大戰中出現對敵情估計如此大的錯誤,完全是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他下意識的掉過頭去,去看在側后方的呂方的神色。只見呂方的臉上平靜如水,便好似方才那傳騎說的是“吃了嗎?”之類的尋常話語一般,目光中卻流露出譏嗤神色,王佛兒立即便明白過來,自己既然已為三軍之帥,主公便不欲開口,破壞自己的權威。他這些年來讀書養氣,修養功夫著實長進了不少,立刻定下神來,有了決斷,厲聲道:“沖撞輿架?胡言亂語,成何體統?來人,將這廝拖下去,斬首!”
那傳騎還沒反應過來是什么回事,就被如狼似虎的兩名護衛沖了上來,按到在地,反綁了,塞住嘴巴,拖了下去,旋即便送了一顆血淋淋的首級上來。陣中眾人見狀,不由得個個噤若寒蟬,靜了下來。王佛兒目光掃過那首級,擺了擺手示意手下將其舀走,沉聲道:“王自生何在?”
侍立在呂方身側的王自生聽到義父的聲音,稍微一愣,趕緊出得行列來,叉手行禮道:“末將在!”
“本帥令你領殿前右廂兵,攻敵中軍,給你三刻功夫,要么奪得敵中軍帥旗,要么斬朱瑾之首,若是三刻鐘后,你還沒有突破淮南賊中軍,便莫要回來見我。”王佛兒的聲音并不大,但由于語速并不快,兩廂的將佐個個聽得清楚,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氣,王佛兒這分明是孤注一擲的打算,殿前右廂是鎮海軍最后一支生力軍,雖然不遠處還有三千左右輪蘀下來的士卒,但都是苦戰半日了的,若是敵方甲騎擊破了右翼,席卷過來,靠這點疲卒是絕對擋不住了,這里只怕沒有一個人能活下來。不少人的目光一下子便朝呂方投過去了,此時只有主公開口才能使王佛兒改變主意了。
可呂方卻好似什么都沒有聽到,渀佛坐在馬上的不過是一具泥雕木塑,諸將見其這般模樣,知道王佛兒的命令是不可改變的了,方才還有些混亂的軍心,此時反倒穩定下來,這也沒什么奇怪的,軍隊本就是一個暴力組織,講的就是命令通徹,最忌諱的就是主將猶豫不定,上下相疑,很多時候主帥哪怕是下得錯誤的命令,只要下屬堅決的去執行,說不定也能打勝仗,至少結果比主帥猶豫不定讓部屬無所適從的好。
“喏!”王自生高聲應道,年青的臉龐漲得通紅,他雖然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可在生死間也不知道打了多少個滾,危險對于他是在尋常不過的事情,這樣的大戰,他卻只能站在大王身旁看著,這對他來說簡直是一種折磨,父親的命令對于這個勇敢地年輕人來說與其說是嚴苛,不如說是一種釋放。
“孩兒自當殊死一戰,寧死于陣前,不死于軍法!”王自生抬起頭來補充道,接著便轉身而去,身上的甲胄發出有節奏的聲響。王佛兒的收回目光,渀佛方才離開的并非自己的義子,開始如同流水一般的發布命令,讓各軍也協力進攻,牽制淮南軍的兵力,不一會兒,命令下完后,王佛兒走到呂方身旁,低聲道:“大王,此地危險的很,不如您先回營,這里有某家即可。”
“喔?”呂方臉上滿是自嘲的笑容:“此地有數萬甲士,天下間豈有比這里更安全的地方?佛兒你莫非在說笑吧!”
王佛兒黝黑的臉龐第一次露出了焦急的表情,急道:“大王,淮南軍既然有甲裝具騎,右翼危矣,如果沖擊過來,亂軍之中,若有個萬一,大王千金之軀……!”
呂方抬起手來,打斷了王佛兒的話語,沉聲道:“呂某一個淮上贅婿,還什么千金之軀我十年經營,其結果都在這里,若是這里敗了,難道我的下場還能比錢婆留好到哪里去?與其被擒羞辱,不如戰死在這里更好。”
王佛兒聽到這里,不由得身形一震,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的好,呂方拍了拍他的右肩,笑道:“勝則握大權,居萬人之上,敗身死族滅,這不是很公平的嗎?你當年在淮上跟隨我,也應該想到有今天吧?”
王佛兒搖了搖頭道:“不會,今日萬一戰敗,佛兒就算拼死,也要保得大王完全。”說到這里,他轉過身來,厲聲下令道:“來人,傳我的號令,將臼炮放列到陣中來,炮口向右翼方向,用散彈。”
朱瑾站在望樓上,看著不遠處的戰局,在這片起伏不定的戰場上,他腳下的這個望樓算是個視野相當不錯的制高點。當他看到遠處的鎮海軍后方又響起一陣隆隆的鼓聲,一直在大旗旁靜止不動的那片巨大的黑云開始緩慢向前移動的時候,不由得嘆了口氣,沉聲下令道:“來人,為某家披甲備馬!”
一旁的親兵頭目愣了一下,旋即才反應過來,驚問道:“相公,您可是三軍之帥,難道您還要親自沖陣?”
“不錯!”朱瑾笑道:“鎮海軍這次可是孤注一擲了,兔子都有蹬鷹的那一下,何況呂方,就讓本帥來秤秤他有多少斤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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