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袍斷義。”呂方腦海中跳出一個詞來,本來今天晚上一連來了陳允、陸翔二人,是死的不能再死了的,如今看來倒是還有一線生機。陳允看到陸翔這般作為,雙唇*了幾下,可挽回的話一句也沒有出口。見陸翔上前一步,便要出手要取呂方的性命,眼神猶豫了一下,回身在沈麗娘身上頸部拍了一下,上前一步,攔在呂方和陸翔之間。
“好、好,你不讓我殺他,我就殺你。”陸翔臉上慘變,猛然一掌向陳允胸口擊去,帳內頓時風聲頓起,陸翔深知陳允武功深不可測,第一掌便使了十成功力,想要逼得陳允讓開通道,便可拼死一擊斃了呂方,那怕同歸于盡也在所不惜。
陸翔一掌擊出,便想著后繼的下一招,沒想到一掌便擊到實處,掌下卻是人體。一看卻是陳允并不抵擋,用胸口硬生生的挨了一掌。陸翔吃了一驚,右掌收了回來,只見陳允臉如金紙,顯然受了極重的內傷,胸前的衣衫落下一塊手掌形狀的空洞來,原來方才陸翔使出了家傳的摩云掌力,剛中帶柔,一掌擊在陳允胸口,竟將那柔不受力的布帛也擊碎,其掌力之純可想而知,陳允憑借多年苦修的內息竟硬生生的挨了這一擊,傷勢沉重之極,只是憑借意志硬生生的挺住而已。
“陳兄,你這又是何必呢?”陸翔見此狀,不禁亂了方寸,伸手右手想要扶陳允一把,卻又覺得不合適,又收了回來。
“我原先答應你替你取呂方的人頭,卻又毀諾,挨你一掌也是應該的。”陳允呼吸紊亂,短短幾句話也說得艱難之極,說到最后,一口鮮血猛的從口中涌了出來,顯然傷勢重的無以復加,陳允再也強撐不住,整個人一下子向后倒去。陸翔心底亂作一團,方才對他背友助敵的怨恨早就拋到腦后去了,上前一步想要扶住陳允。突然眼前寒光一閃,劍鋒已經到了眉間,趕緊施了一個鐵板橋,躲過了當頭一劍,沈麗娘一劍不中,手腕一翻,掌中長劍便向地上的陸翔刺去,這一變招使得又快又狠,端的是要把陸翔一劍釘死在地上,偏生銜接又渾然天成,仿佛沈麗娘一開始便料到陸翔要這般躲避一般,是極上乘的劍術。
陸翔剛剛躲過當頭一劍,便聽到上方一陣風聲,心知對手下一招便追殺了上來,心里不禁叫苦不迭,原來他此刻雙足釘在地上,身形仰面朝天,宛如一座石橋一般,全身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便是身形要挪動半寸也是極難,決計躲不開那從上而下的一刺。何況縱然躲開了這一劍,也是先手盡失,如何抵擋對手雷霆般的快劍追擊,只得憑借著感覺雙手往自己小腹上方一合,竟將沈麗娘那致命的一刺給夾住了。隨即陸翔雙掌一錯,便將手中那柄長劍折斷,反手將斷劍向沈麗娘擲去,阻住對手的追擊,才向后躍開一步,拉開距離,這時才感覺到雙手火辣辣的一陣陣刺痛,原來方才雖然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折斷了沈麗娘的長劍,可畢竟肉掌抵擋不住鋼鐵鑄就的白刃,雙手還是被長劍劃傷了。
沈麗娘手中持著那柄斷劍,攔在扶著軟倒得陳允的呂方身前,緊張的凝視著眼前的強敵,持劍的右手一陣陣刺痛,心知方才陸翔擲來的短劍實在力道太猛,已經震破了自己的虎口,沈麗娘心中是又驚又怕,雖然自己方才出手已經傷了對手,但此人武功之高,應變之快,實在是生平僅見,便是那不可一世的陳允也勝出不多,也不知呂方那短毛賊平日里做了什么孽,這等高手平日里便是十年也難見到一個,今夜居然一下子來了兩個,還個個都要找他麻煩。
原來陸翔出手擊傷陳允時,沈麗娘還沒弄清楚敵我,無法出手,但后來看陳允以身抵擋陸翔刺殺呂方,雖然還沒弄清楚事情原委,但也清楚陸翔乃是刺殺呂方的此刻,趕緊找了柄長劍,出手偷襲陸翔。本來依照陸翔的武功,雖然沈麗娘的劍術造詣極高,也決不至于一招便到了那么危險的狀況,只是陸翔方才剛剛誤傷友人,心神大亂。教授沈麗娘劍術的異人武功之中又頗多隱藏身形的招數,本就有許多刺客的成分,女子身形本就較男子嬌小,是以沈麗娘隱自陳允身后,利用陳允隱藏自己,然后從陳允身后一劍刺出,幾乎一劍便了解了陸翔的性命。
陸翔看著眼前的情景,心中又驚又怒,手掌上的傷口也越來越疼,不知傷勢如何,看到眼前老友生死不知,沈麗娘看方才出手,顯然上乘劍術在身,便覺得實在沒有把握殺得呂方,身處敵營也怕夜長夢多,竟一步步退出帳外,一會兒便消失在夜幕中。他畢竟是鐘鳴鼎食的世家子弟,雖然武功極高,但這等刀刀見肉的廝殺場面見得實在太少,江湖經驗不夠老道。而且殺呂方之心極切,但那種與敵俱亡的光棍氣概還是少了點。眼下陳允已經受了重傷,已無再戰之力,沈麗娘劍術雖高,但離陸翔還有很大的差距,加之虎口震裂,十成劍術只怕只能施展出個六七成來。帳外的護衛也被陸翔進來時一一擊斃,陸翔手掌上的傷勢雖然看起來嚇人,其實傷勢并不嚴重,若是接著出手,只怕呂方有今夜難逃死路。
陸翔剛離開帳外,沈麗娘便一屁股軟軟坐倒在旁邊呂方的榻上。方才雖然交手很短,但面對陸翔這等高手,精力體力的消耗實在驚人。呂方趕緊先將陳允扶倒在自己的胡床上,接著跑出帳外叫來親兵護衛,親兵進得帳來,看到帳內滿是血跡,還有一個陌生人倒在指揮使的胡床上,都嚇得呆了,按照軍律,值夜那隊守卒只怕都要砍頭,所幸指揮使呂將軍無恙。趕緊跑出去叫醒軍醫,燒好熱水。陳允這時臉色好了點,也不再大口吐血,低聲吩咐呂方從他懷中取出一個白色瓷瓶來,取出里面的白色粉末用熱水沖好給他服下。呂方按照他的吩咐給他服下后,陳允的臉色有了些血色,不再象方才那般如同死人一般慘白。呂方這才放下心來,吩咐眾人退出帳外,讓他將將靜養。
這時王佛兒才匆匆跑過來,他今天陪著沈麗娘勸解了一天,他本就不是善于說這些兒女情長之人,讓他做這等事比讓他去做一天重活還難,到了晚上實在是疲憊之極,布置好親兵崗哨后便呼呼大睡,沒想到便出了大事。看到那躺在呂方榻上身負重傷的那人竟是陳允,頓時王佛兒便嚇得面如土色,便要跪在地上謝罪。呂方趕緊扶起道:“這不干你的事,等會兒我便到你帳中休息吧,快些拿些鹽水和燒些沸水,消毒白布被包扎之用,外面被刺客殺傷的弟兄們說不定還有救,你選兩個精細口穩得到帳中去照顧那位陳先生去,若他醒來,便來喚我。”
呂方自從成軍以來,便對衛生防疫工作抓得極緊,古代軍隊最怕的便是疫病,經常數萬大軍還沒開戰,便稀里糊涂的在傳染病中覆滅了,歷史上這種例子屢見不鮮。自從呂方成為一軍之首后,他便建立了關于防疫和衛生的特別規定,例如士兵要專門地點如廁,廁所要定期清理。傷兵要用鹽水消毒傷口和沸水蒸煮消毒過的繃帶包扎,以及確診有病的士兵必須隔離治療,保持新鮮空氣流通和用艾草熏消毒環境等等,這些手段有效的降低了傷兵的死亡率,相應的也提高了莫邪都腫士卒的士氣,畢竟士兵們能夠接受戰斗中的死傷,因為這是為了勝利不可避免付出的代價;但大量的病死或因傷而死就不同了,那是最降低士氣的了。
呂方吩咐完,便丟下如墜五里霧中的王佛兒,走到沈麗娘身前,剛想說什么,猛然看到她右手滿是鮮血,心中一痛,伸手一把抓住麗娘的右手:“你什么時候受傷了,還疼嗎?”
沈麗娘掙了一下,卻被呂方死死抓住,沒有掙脫。呂方口中絮絮叨叨的說:“都是我無能,堂堂七尺男兒卻還要你一個女兒家保護,實在是無地自容。快些拿些金瘡藥和干凈的白布鹽水過來。”呂方扭頭對親兵喊道,隨手接過遞來的鹽水和沸水蒸煮消毒過的白布,開始為沈麗娘清理包扎傷口。鹽水刺激著傷口,沈麗娘疼的不住想抽回手,呂方一邊清理傷口一邊吹著傷口安慰道:“不疼,不疼過一會兒就好了,這樣將來傷口就不會化膿,也不會留下什么疤痕。麗娘,你且放寬心在軍中等些日子,我呂方定然給你一個滿意的答復。”聽到呂方的話,沈麗娘臉色微紅,低下頭點了點頭。
呂方處理完這些事情,便到王佛兒帳中躺下,想要打個盹,這一夜事情實在太多,弄得他實在是筋疲力盡,一覺睡到快到中午方才醒過來。醒來后正淅瀝呼嚕往嘴里倒黍米粥,卻看到呂雄滿臉是汗的跑了過來,緊張之極,他是當日的值班軍官,進得帳來便行禮如儀道:“將軍,安都統營中有人來請,說有要事喚將軍快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