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節度

102義子中

那親兵正用盡平生力氣,護住自己的頭臉要害,突然眼前一團黑影飛過來。此時他早已是驚弓之鳥,也沒看清楚那團黑影是什么東西,條件反射的反手用橫刀去撥開。誰知橫刀剛剛碰到,那團東西竟附在橫刀上。定睛一看,正是方才那只野雞,他那反手一撥,正好將那野雞穿在了刀刃上,兵刃上附著了這么一大塊物件,頓時速度慢了下來,那親兵正要抖動兵刃將那團野雞掙落,卻忘了眼前還有一個大敵,立刻眼前一黑,被一棍敲昏了過去。

王佛兒聽到哨聲,心知遇到了突發情況,便立刻分出一隊軍士護衛著呂方回到莫邪都大營中,自己便統領著剩下的親兵前往那邊看個究竟。這哨聲本是呂方的創見,因為戰場之上聲音嘈雜異常,士兵們神經緊張,低級軍官若是一則開口呼喊手下未必聽得清楚,其二對手也可以聽清楚你的命令,做出相應的應對。于是便用相應的哨音組合來代替集合,散開,前進、后退等簡單的命令。那兩個親兵發出的三長兩短的信號,便是遇到強敵,抵御不住,請求支援的訊號。

待到王佛兒趕到那里,只看見那兩名親兵一個趴在地上,生死不知,另外一個半跪在地上,怎的也站不起來,顯然腿上受了傷。對手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提著一根木棍,正從地上撿起一只野雞來,不遠處還有衣著襤褸的婦人,正害怕的看著自己和身后的親兵們。

看到并不是預料中的數百鎮海軍游兵,不過是個半大孩子和隨處可見的逃難婦人,王佛兒松了口氣,對身后的親兵們下令:“張弓布矢,圍住那個孩子和那個女人,再把那兩個蠢材給我拖回來。”王佛兒這才想起這兩人居然被一個還未長成的少年打倒,便氣不打一處來。

王佛兒身后的二十多名親兵都是莫邪都中百里挑一的翹楚,接到命令后,立刻稱喏圍了上去,前面六七人橫刀挺槊,后面十余人全部張弓對準自生,此時雙方相距不過二十余步,那些親兵手里全都是一石三斗以上的強弓,自生身上又無甲胄,便是武功再強上十倍,也只有束手就擒的分。

統領那隊親兵的軍官正是擔任親兵隊隊副的徐二,待到手下包圍停當,立刻挺刀直指自生,喝到:“兀那少年,還不丟下手中物件,跪地就擒,想要作死嗎?”

說道這里,徐二手中橫刀虛劈一下,身后一人立刻一箭射到自生腳前的地上,二十余步遠的距離,箭矢強勁有力之極,立刻大半截箭桿已經沒入土中。這意思明顯的很,若是你敢有半點猶疑,立刻便是萬箭穿身的下場。

自生倒也乖覺,眼前這些敵兵雖然服色和鎮海軍不同,但如論精銳悍勇,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發號施令的這名軍官,話語中滿是殺氣,那十幾張強弓都張的滿滿的,士卒們的眼中滿是殺意,只得老老實實將手中的鐵頭木棍和野雞扔在地上,高高舉起雙手示意身上再無其他兵刃。徐二看了看,一揮手,兩名親兵立刻沖了上去,將那少年捆的跟端午節的粽子一般。

那秀蓮見狀,早就嚇得呆了,這些天來,少年自生領著她逃出生路,她也早就把那少年當成了她唯一的依靠,此刻連著唯一的依靠也束手就擒,她連逃走的念頭也沒有升起,只是呆呆的被親兵們捆了雙手,拖了過去。

不過一會兒功夫,自生和秀蓮都被帶到了王佛兒面前,那兩名軍士也被弄醒了,帶了過來。軍士們惱恨自生打傷了自己的袍澤,捆綁的特別緊,推倒王佛兒面前時還特別一摜,將他摔了個鼻青臉腫。這少年倒也硬氣,雖然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的,連哼也不哼上一聲,倒是讓站在上面看的一清二楚的王佛兒心中暗自佩服。

“你這少年,是什么人,為何打傷我軍士卒?”王佛兒看到那少年不過十四五歲年紀,竟能打倒兩名親兵隊士卒,不禁好奇問道。

自生恨聲道:“我不過是個在寺院中長大的孤兒,眼前兵荒馬亂,寺院被焚毀,逃到山中求生,誰知道方才打到一只野雞,這兩人便來搶奪,還突然拔刀便砍,我總不能站在那里讓他們白白砍死吧?”

那兩名親兵聽到自生的話,趕緊反駁道:“校尉莫要聽他的狡辯,他身上的衣衫便是鎮海軍士卒的服色,定然是那邊派來的細作,我等本來打算將那野雞還給他,走近了看見他的衣衫,才這般做的,用的也是刀背,只不過想要抓個活口,拷問一番罷了,并非因為貪圖獵物才胡亂殺人。”他兩人心知王佛兒出身流民,最是憤恨當兵的亂殺無辜流民,若是讓王佛兒以為他們是為了貪圖呂將軍的賞格,想要殺死少年搶奪獵物,一頓軍棍是絕對逃不脫的。

王佛兒一聽,仔細一看,果然那自生身上的衣衫果然是鎮海軍的服色,一旁的徐二上前稟告道:“稟告校尉,從這少年身上搜出了這些銀錢,還有一塊鎮海軍軍官的腰牌。”說完便將那些物件呈送了上來。

只見物件中不但有一塊上面刻著“明州軍都長”字樣的腰牌,其余的便是些銅錢,還有一塊銀餅,拿在手上掂量一下約有二三兩重。便吩咐先將秀蓮帶開。:

“你說你是寺院收養的孤兒,那這些是從哪里來的?”王佛兒舉著手里的腰牌和銀餅問道。唐末時節,白銀尚未成為主要流通貨幣,民間主要交易貨幣乃是錢帛,甚至谷米糧食也是,像這么大的一塊銀餅,價值不菲,像少年這等人只怕辛苦一年,也未必能攢上一塊,王佛兒出身流民,對此倒是明白得很,

“這些都是我從一個醉漢手里搶過來的,那醉漢酒后發瘋,砍殺秀蓮姐姐,我將他絆倒才救了姐姐的性命。那醉漢還從背后要殺我,被我點碎了喉結,這些銀錢和腰牌都是從他身上得來的。后來幾個他的同伴也都是我打的,冤有頭債有主,你們要殺要剮,都只沖著小爺我一個人身上來,可別牽連了旁人。”王佛兒一行人身披鎧甲,并未打著淮南軍的旗幟,自生不過一個在寺院中長大的孤兒,哪里分辨的出他們和鎮海軍的區別,還以為自己在山上繞了一大圈,還是跑到對頭手里去了。

面前十余人一個個兇神惡煞,滿臉殺氣,捆綁自己的時候也下手狠的很,眼見無論說不說實話,都是一刀,還不如說實話,痛痛快快的。只不過這些天來在山上,他和秀蓮二人相依為命,互相扶助。自生本是個孤兒,寺院里的僧人雖然教他習武,將他養大,但母親的關心*那是肯定沒有的,寺院被焚后,他顛沛流離,突然有一個大他七八歲的女子對他這般體貼,內心深處實在已經將秀蓮當成了自己的親人,眼下自忖必死,對秀蓮的性命越發關心起來。

王佛兒暗自點了點頭,他知道明州軍已經和鎮海軍連成一氣,一同圍攻過越州董昌,可這少年不過十四五歲,武藝可以經高人傳授,身材可以天賦異稟,可戰場的經驗和軍中資歷是勉強不來的,除非是他家中強宗豪右,可看他言談舉止偏生又不像,再說一般派細作過來打探軍情,身上哪有穿著軍服的,已經有幾分相信了這少年的話,不過他城府頗深,繼續問道:“你說是你打殺了一個明州軍的都長,才奪得這些東西,后來還打殺了好幾個他的軍士,那我問你,你用的是什么兵刃,可有什么幫手。”

自生此刻已經存了必死之心,倒也不再害怕緊張,答道:“就憑方才那根木棍,對付那幾個窩囊廢,小爺還需要幫手。”

左右早已有人將那根木棍呈了上來,王佛兒將那木棍在手中掂量了兩下,這木棍約有小臂粗細,外面有用六片楠竹片包裹,中間有幾段用金屬箍緊,這個做法喚作“積竹柄”,是一種古代制作兵器長柄的手法,再用桐油浸過,又堅又韌,就是鋒利的橫刀也很難一下砍斷,棍棒兩頭包了鐵,上面呈現出一種暗紅色,想來已經傷了不少人性命。

王佛兒看到這里,已經知道這木棍乃是寺院中僧人經常使用的一種護身兵器,便吩咐身邊親兵幾句,讓他去訊問那女子,看是否和那少年說的是否相符。

自生看到王佛兒仔細端詳著自己兵器,又和身邊親兵低語,心下焦急起來。加上先前那幾個捆綁他的軍士,下手都十分陰狠,將那繩索捆的十分緊,若不是他年紀尚小,骨骼柔韌性還好,只那一下便要叫他傷筋動骨,可時間稍微一久,身上還是一陣陣的疼痛,一句話不禁沖口而出:“我也都招了,要殺要剮給句話吧,怎的這么不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