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節度

103義子下

“你說你一個人打殺了一名都長,還有五六個軍士,可你不過是個還未長成的少年,手中又只有一條棍棒,這叫我如何相信的話,你這定然是誆騙我等。”

自生聽了王佛兒這般說,倒急了起來:“未長成又怎么了,只有一條棍棒又怎么了,不要看你個頭大,你松開繩索,照樣打趴下你。“

“哈哈。”圍觀的親兵們聽到自生這番話,不怒反而轟然笑了起來,倒把自生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呂方手下,如論單對單,武功自然那是陳允第一,可如論破陣斬旗,陣上廝殺,就算是在整個宣潤軍中,王佛兒都是數得著的,自生說憑借一條棍棒就能把王佛兒打趴下,那二十多親兵只當他失心瘋了。

這時,方才那名軍士跑過來,在王佛兒耳邊說了幾句。王佛兒聽完,臉上又和藹了幾分,他出身流民,平生最恨的就是欺凌幼小,當年在流民軍中,只有他的那一隊流民沒有拋棄老弱,如今看到這少年不畏強暴,扶助弱女,心底那柔軟的一塊倒是感動了起來。

“來人,把繩索解開,把這少年給放了。”

軍令如山,立刻就幾名軍士走過來解開繩索,還將那些銀錢還給了自生,只少了那塊腰牌。自生疑惑不解的揉了揉被勒疼了的部分,松了松筋骨,看到物件里少了腰牌,大聲問道:“我那塊腰牌呢,你干嘛拿去了不還給我。”

王佛兒也不動怒,答道:“這塊腰牌就不還給你了,這里已經是淮南軍地界,免得讓人誤以為你是鎮海軍帶來麻煩。”

“不怕,那塊腰牌上燙了金,還值幾個錢,再說若不是你們人多,還有弓弩,今天我也未必被你們所擒。”自身畢竟年齡還小,不經意竟說出這等話來。

親兵中頓時嘩然,兩名同僚被打成這樣,看樣子統領竟要將其放走。這少年說話還這般狂妄,這叫他們如何忍得下去。一人走到王佛兒面前,正是徐二,他身為親兵隊隊副,此次也有同行,稟道:“這少年如斯狂妄,若是今日不教訓他一番,他又哪里知道天高地厚,將來如在外面說什么一人打敗了兩人,莫邪都豈不是顏面掃地,縱然在將軍那里也不好看。”

徐二這番話搬出了呂方來,王佛兒也不好反駁,加上一眾手下也在那里鼓噪,只得問道:“這人能夠一人打翻兩人,功夫上也一定有你獨到之處,若是再輸給他,那反而糟糕,你看讓誰出手呢?”

“那兩個兔崽子肯定輕敵,才著了道兒,等會兒定然要好好教訓他們一番,等下就讓末將來吧,那小子竟然敢捋校尉虎須,今天定然要讓他吃掉苦頭。“徐二說完后,看到王佛兒點頭同意,轉身走到自生面前,道:”今天我們就一個對一個,你要用什么兵刃就說,定要讓你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說到這里,徐二解下身上甲胄,以示不占自生的便宜。

自生本是個少年,好勝心極強,見到徐二出來,反而暗喜,正好報方才被他們捆綁之仇,笑道:“我就使那根棍棒,你使什么兵刃。”

徐二從旁邊手下手中接過一面盾牌,拔出腰間橫刀,喝道:“讓你今日見識一下,丹陽刀牌的厲害。”身后眾人轟然叫好,他們知道徐二此刻是動了真怒,他自從入了莫邪都來,斬敵奪旗,短短時間便從一個普通的丹陽新兵變成如今的親兵隊副,憑借的就是一身好武功,上陣之時,盾牌后面扣著三根短標槍,經常弓身躲在盾牌后面,突然投擲標槍后,拔刀上前肉搏,敵人躲得過標槍和躲不過后面的橫刀。那次隨高奉天渡江,徐二一人便獨自斬殺了七名護衛僧兵,此刻只怕那少年性命難保。

自生尚不知道自己性命圍在旦夕,提了棍棒便上前迎戰。親兵們圍做一團,紛紛為徐二打氣助威,方才那兩人喊得最大聲,恨不得他一刀便斬下自生的首級,為自己出氣。

徐二自從出兵以來,已經經歷過好幾次廝殺,戰斗經驗極其豐富,心頭越是殺機大盛,出手反而越是謹慎,半弓著身子隱在盾牌后面,反手握住橫刀,他知道這少年尚未長成,如果等會讓其打著自己一下,就算砍殺了他,也會被軍中弟兄們嘲笑,是以打定主意等會兒等待對方出手,用盾牌合身撞擊,靠身體力量的優勢,待其下盤不穩,再一刀斬殺了對手,定要贏的漂漂亮亮,不留下半點話柄。

自生見對方用盾牌護住了身形,只露出兩只眼睛緊緊的盯著自己,全身上下并無半分破綻,凝重如同泰山一般,心知此人武藝遠遠勝過方才二人。絕非輕易可以取勝的,內心中便以萌生中三分悔意。

兩人相斗,氣勢便是此消彼長,自生心生怯意,掌中木棍的架勢雖然依舊嚴密,但內在的精氣卻差了許多,對面的徐二是何等人物,從生死場上打滾回來的,立刻便感覺了出來,大喝一聲,挺著圓盾便迎頭撲了過去,他動作極快,自生剛反應過來,夾雜著勁風的圓盾已經到了面前,劈頭蓋腦的迎面撞了過來,想要向躲閃已經來不及了。

這時自生也只能咬緊牙關硬擋這一下了,若是后退,決計躲不開徐二那盾后的一刀,而且后退無論如何沒有前進迅速,讓手持短兵器的徐二近了身,縱然自生武功再高,敗亡也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自生咬緊牙關,拼盡了吃奶的力氣,橫棍擋了徐二這一擊,隨即借勢向后跳去,只覺得雙臂一陣酸麻,畢竟身體尚未長成,抵擋不住徐二的合身撞擊。這時迎面一陣刀風,這一刀來的好快,自生只能憑著下意識的反應挺棍擋了一下,只覺得手上一輕,長棍已經斷為兩截,緊接著便是胸口一涼,那件披在自生身上的寬袍已經裂開一個大口子。原來徐二挺盾一撞,隨后便是一刀,斬斷了對手的手中兵器,其勢未竭,割開了自生身上的袍子,兩人若是再近上兩分,自生便是開膛破肚之禍。

自生此時已經嚇得一背冷汗,幾乎一屁股坐在地上,不過他也知道此刻便是拼死一搏的關頭,雙手各持一截斷棍,擺了個十字勢,抵擋徐二下一步的進攻。不過他怎么也想不到為何方才徐二怎能連續發出如此又快又重的一刀。

原來天下武藝中,雙手短兵器講究的是此起彼伏,連貫無空隙,但如論力道的兇猛、出手的迅捷、少有勝過單手兵器的,畢竟這也是人的生理結構的原因,分力為二怎的比得上專力其一,在一擊便定生死的戰場上,少有持雙手短兵器的。可徐二所習的刀盾法卻與眾不同,不但圓盾也可當做撞擊攻敵,而且雙手如同一根車軸上的兩輪,一擊不中,便可借用對手抵擋之力到另一端的下一擊上,攻敵力道越來越強,而且出刀極為敏捷。是以自生便著了道兒。

徐二一刀便斷棍破衣,一旁觀戰的親兵們齊聲給上司助威,畢竟先前兩名袍澤圍攻一個半大的孩子,還給打得鼻青臉腫,臉上也無光,此刻徐二出手便搶了頭籌,那還不大聲助威,恨不得下一個照面便將自生斬做兩截,才出了一口胸中惡氣。

徐二看著眼前那半大孩子臉色蒼白,滿臉都是驚懼之色,可雙手緊握斷棍,架勢已然擺的嚴謹,顯然武功頗有根底,更為難得的是,這么年輕便能遇到強敵毫不氣餒,心中便生了憐才之念。可一旁手下大聲助威,顯然若放過了自生,只怕手下們心里不依,轉念間徐二邊逼了上去,要了解了自生的性命。

兩人這下邊交手了起來,徐二本以為不過再費上兩下手腳,便可結果了這流浪少年的性命,可局勢與方才迥然不同。自生知道對手兵甲犀利,臂力雄渾,便不再與其兵器相交,只是一味的游斗,尋隙進攻,任憑徐二刀法如何精熟,可偏生無法與之相對,只覺得四面都是那少年身影,若是出刀便撲了個空,短棍便從背后擊來,這下他才明白了方才兩人的滋味,只得扎緊門戶,護住要害,畢竟對手手中不過兩根短棍,傷不得人。他也明白對手這般,最多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會體力耗盡,那時便是喪命之時,不過對自生的武藝身法更是欽佩,心中憐才之念更是不可收拾。

自生使盡平生本事,可以攻不進徐二圈內,若是平日里,轉身逃走也就是了,可現在四周數十名皮盔帶甲的敵兵盯著自己,若是轉身逃走,只怕立刻便是被射成刺猬的下場。可繼續這般游斗,自己體力肯定會先被耗盡,是個必死的下場,自己死了也就罷了,可留下那秀蓮姐一人必然被這伙大兵蹂躪。想到這里,自生心里越發著急,腳下一不小心竟踩了個空,歪倒了下去。周圍觀戰的親兵們頓時一陣歡呼,夾雜著一聲驚呼,正是秀蓮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