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投靠上
“稟告主公,杭州李刺史求見!”呂方正在屋中獨自感嘆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間傳來吏士的通報聲。
被通報聲打斷了思緒的呂方皺了皺眉頭,李彥徽這個楊行密安插在自己這邊的釘子這些日子很是知趣,只是呆在府中享受醇酒婦人,參與和議時也只是坐在一旁,偶爾說些不咸不淡的話語,自己安插在他身邊的耳線也沒有報來什么不對的消息,看來此人對眼前的形勢判斷準確的很。可像今天這般單獨拜見自己,也是破天荒頭一遭,難道廣陵有什么事情發生了嗎?那為什么已經投靠自己的李儼卻沒有一點消息過來?想到這里,呂方起身沉聲道:“來人,快取我的官袍來,我要親自下堂迎接李刺史。”
李彥徽坐在院門房內等候通報,他還是第一次來到呂方平日里所居之處,不由得好奇的四處打量,只見這處院落倒是頗為寬闊,足有十余丈寬,三十余丈長,只是院內地上也只是用青磚鋪了一條過道,其余地面上不過是夯實了的紅土罷了,兩旁整齊的擺放著刀槍弓弩,石鎖木樁,看這些兵器器械被磨得油光發亮的把柄,顯然是天天使用的,院內房屋都是平房,房檐和梁柱上不過粗粗的刷了層清漆,并無什么裝飾,粗粗看上去不過是杭州城中一處中產之家的宅院罷了,若非門口站著數名筆挺的披甲兵卒侍衛,誰又能想得到這院落住的便是兩浙十三州的最高統治者。
李彥徽正暗自感嘆呂方自奉微薄,不改武人本色。突然聽到一個笑聲:“李公今日登門來訪,倒是稀客呀!”他趕緊站起身來,只見說話那人身披紫袍,頭戴金冠,正是鎮海軍節度使呂方,正向這邊快步行來,竟然親自下堂相迎。
李彥徽趕緊快步迎上前去,離得呂方還有十余步便斂衽拜倒道:“下官何德何能,如何當得起呂相公親自下階相迎。彩虹文學”
呂方搶上一步,將對方扶起,沉聲道:“當得起,當地起,李公出身世家,守身嚴謹,出于其門,入于公門,出于公門,歸于其家,無有私事,不比周不朋黨,有古士大夫之風,今日突然來訪,定然有教于某家。昔日周公以文王之子,武王之弟,何等尊貴,尚且一沐三捉發,一飯三吐哺,以待賢士,呂某雖才識淺陋,卻蒙天子信重,授以兩道十三州之地,整日里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唯恐事有不成,有負天子,有負黎民。”呂方這一番話前面是引用了《荀子中描述秦國士大夫早上出門就去干公事,晚上出了公家門就直接回家,全心全意投入公事,不拉幫結派搞朋黨,稱贊李彥徽的作為有古士大夫之風,一席話文縐縐的,全無一般武夫丘八的粗魯味道,倒把李彥徽聽得一愣,饒是他在官場中摸爬滾打了幾十年,一張臉皮早已練得如城墻一般,聽到呂方將自己躲在府中吃喝玩樂說成與先賢一般作為,老臉也不由得微微一紅。
“哪里哪里!”李彥徽被呂方猛灌了一陣湯,一時間也只能結結巴巴的應付了幾句。呂方則把臂引領他上得堂來,分賓主坐下,又下令婢仆奉上茶來。
李彥徽喝了兩口茶,定了定心神,他雖然也知道呂方方才對他的恭維十成里倒有九成半是假的,可這起碼意味著此人對自己沒有惡意,甚至還很想拉攏自己,這一點讓他先前的決定更加堅定了。想到這里,李彥徽咳嗽了一聲,低聲道:“下官今日拜見相公,的確有件大事請教。”
呂方微笑道:“下官一詞還是莫要提了,李公乃吳王親信,本官不敢以尋常下僚相待,有何事相詢還請李公示下。彩虹文學網”
呂方的回答讓李彥徽頓了一下,腦子立刻飛快的運轉了起來,方才對方的話首先強調了李彥徽的身份,同時表明了呂方對與楊行密的尊重,還暗示了方才對自己殊禮是看在于楊行密面子上。“呂方這么做是什么意思呢?是表明對自己的疏遠,還是暗示想要拉攏自己?”電光火石之間,李彥徽的腦子已經將呂方的話語來回翻了四五個來回,可還是跟一團亂麻一般,抽不出一個頭緒來。李彥徽抬頭看了看呂方的臉龐,一張可喜的臉上滿是親切的笑容,可在這笑容下面隱藏的到底是什么呢?想起面前此人過去的諸般作為,李彥徽身上不由得生出一股寒意來。
可是既然走出了第一步,也只能走下去見機行事了,首鼠兩端是不會有什么好下場的。“下官這幾日有傳聞,呂相公平定了兩浙之后,與四鄰交好,便將息兵養民,不知此事是否屬實?”李彥徽低聲問道,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呂方的臉龐,不肯漏過一絲表情,可能是不小心,他并沒有按照呂方先前要求的改口,還是以“下官”稱呼自己。
“哦?”呂方略帶訝異的應了一聲,臉上卻是不置可否的表情,笑道:“想不到李公倒是消息靈通的很。”可能也是沒留意,他也沒有發現李彥徽繼續以“下官”稱呼自己。
看到對方沒有堅持反對自己以“下官”稱呼自己,李彥徽不由得松了口氣,對于呂方沒有正面回答自己的問題,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若是他自己,也不會直接明確的回答這么敏感的問題的。李彥徽將手中的茶杯放到兩人之間的茶幾上,身體前傾了一點,低聲道:“下官也有幾條消息渠道,這幾日廣陵那邊還有個消息傳來,吳王病勢轉重,已經嘔血臥床不起。”
李彥徽投下這枚深水炸彈后,滿意的看到呂方的眉頭微微跳動了一下,平靜的答道:“李公可曾記得朱延壽故事?”呂方所說的便是一年多前,楊行密偽裝重病,雙目失明,連其發妻都一起瞞過了,騙得暗有反意妻弟壽州團練使朱延壽孤身趕回廣陵,將其斬殺之事,其意思顯然是像楊行密這等有前科,連老婆都瞞的過去的人物,你這消息是信不過的。
李彥徽卻不氣餒,他本身對于醫術頗有研究,臨行之前就見到楊行密的面容時,便發現其暗疾頗重,只怕大限也就在這三四年之內了,更何況田、安之亂后,他居然將遠在前線的李神福、王茂章等人調回,也沒有自己領兵親征,顯然其身體狀態很不樂觀,這半年來雖然他不需要親自領兵,可居中運籌調度,消耗的心力體力也非常巨大,所以他聽到楊行密重病發作的消息,一點也不意外,不過他也知道像呂方這等人物,靠幾句空言是決計無法讓其相信的,于是李彥徽笑了笑,又打出了一張王牌:“楊渥已經從宣州前線乘輕舟星夜趕回廣陵!”
呂方的眉頭皺了皺,并沒有立即說話,李彥徽這個證據就有力多了,若是楊行密命在旦夕,像楊渥這樣的繼承人肯定要趕回廣陵,督領重兵,鎮壓權力交接時可能發生的動亂,當然這也可能是欺騙自己的計劃中的一部分,可是楊行密裝死欺騙自己又有什么用呢?難道他認為自己現在還會愚蠢到回到廣陵參加他的葬禮嗎?呂方暗自搖了搖頭,楊行密若是這么天真,那反倒好說了,而且即使楊行密可以通過這個計劃誘殺了自己,他就能從這一計劃獲利嗎?毫無疑問,兩浙會在自己死后分崩離析,可淮南不一定是能從中獲利最大的一個團體,而且在楊行密身患重病無法親自統兵的時候,領兵出征的那名武將有最大的機會控制宣、潤、蘇、湖、杭這些浙西州郡,一個在淮南內部擁有巨大人望的淮南武將比自己這個在淮南內部沒有什么人望的“外系統”武將控制兩浙對于不再具有楊行密巨大威望和行政能力的繼承人來說要更有威脅的多。呂方深信自己能想得到這一點,楊行密也一定能想得到這一點,這個男人現在的最高目的就是盡可能完整的將自己的基業交給兒子,為了做到這一點他會毫不猶豫的殺死任何人,同樣的理由,為了這個目的,他也會放過任何人。
“李公說的不錯,吳王病重,可那和我這個下臣又有什么關系呢?”呂方的臉上露出了真誠的笑容。
李彥徽臉上露出了自得的笑容,道:“依本朝制度,節度使已是外臣之首,相公又兼有同中書下平章事之職,有直接上書天子,已是人臣之頂,本來除了今上之外,已經不用再聽任何人指揮。”李彥徽說到這里,頓了一下,看了看呂方的臉色,才繼續說了下去:“然而今上以金吾將軍李儼為江、淮宣諭使,書御札賜楊行密,拜行密東面行營都統、中書令、吳王,以討朱全忠。淮南、宣歙、湖南等道立功將士,將用都統牒承制遷補,然后表聞。吳王始建制敕院,每有封拜,輒以告儼,于紫極宮玄宗像前陳制書,再拜然后方才授官。然都統一職,有事則授,無事則免,非常置之職,吳王功蓋天下,德行深厚,方才受此重任,楊司徒雖然少年老成,非常人能及,可要繼任這都統一職只怕還差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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