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役宮女

第463章、燙手山芋

不知紀王妃晚上是怎么勸的,淮安王一大早就去了宗正寺遞罪己書,把好大一塊燙手山芋丟了過去。宗正寺卿李頤,爵封襄邑王,是李淵和淮安王李神通最小的叔父,李世民的叔祖父,比李淵大不了幾歲,是李氏皇族現在世的輩份最高的嫡支血脈。

李頤對外稱宗正寺卿,從三品官員,在李氏宗族內部皆稱宗長,主理掌管各種皇族事務,包括宗室子弟品行不端的教育懲誡和宗親家門事務的調查處置,維護皇室宗親的尊嚴體面以聲譽等等。

他做人既圓滑端方,處事寬嚴相濟,既能堅持原則,又能刀切豆腐兩面光。特別在爭儲一事中,堅決頂住朝廷和宗親各方面的壓力,甚至敢駁李淵的面子,也一直做到不偏不倚、不為人所利用。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他雖不及淮安王孤注一擲力保秦王,但能做到這一點李世民已經很感激了。所以玄武門事變后不但他沒有波及自身,還盡全力保住大部分宗室沒有受到大的懲罰,不但在宗室和朝中威信極高,就連李世民也對這個爺爺輩的宗親也是敬愛有加。

淮安王府中之事雖是燙手山芋,交給他處置卻是最好的辦法了。

一來減輕了李世民的壓力,二來他雖是宗正寺卿,卻更是李氏宗長、李神通的親叔父,交給他處置,等于把淮安王府的事做為家族內務事來處理。這件事說重就重,因為寵妾滅妻縱庶欺嫡為禮法族規皆不容,說輕就輕,因為再怎么都是家務事,關門說話一家親,朝臣也不好再多置嘴,反正又不是國家大事。三來無論處置的結果是什么,只要是李頤做的,就沒人敢明著說三道四。

襄邑王李頤看著跪在面前長吁短嘆滿面羞愧的淮安王李神通·半含譏諷地說:“你我同為郡王,我如何敢受你的禮?”

李神通羞愧萬分:“叔父如是說,是不是要折煞侄兒?侄兒遇到難事,叔父現今是宗室近支唯一長輩·不找叔父找誰去?于情于理,叔父都該管侄兒這件家務事,還請叔父費心了!”

李頤冷笑一聲:“你都能寵妾滅妻縱庶欺嫡,整個王府行事不知孝悌全無章法,哪里還會把我這個長輩放在眼里?你看看,你貴為皇族宗親,在朝堂上也是位極人臣英名霍霍·可在家事上都做了些什么?

你非要把已出嫁的庶女記在王妃名下我都頂住眾人非議同意了,女兒家也就圖個好聽罷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誰知你越發變本加厲!縱容庶子安懷肆意妄為傷害嫡母,德孝公主被推倒差點小產,他居然還為一點小事逼的庶姐撞柱自盡差點送命!放眼整個朝堂宗室,誰有你淮安王府做事出格?

我記得你那庶幼子是你的寵妾金氏所生,聽說你為極寵她′還把管家權交給她,寵愛妾室的人很多,可沒見過象你這么糊涂的!你是不是看她娘家這幾年勢大了就放縱妾生子在府里胡作非為?你別忘了·即使正妃無子,也是你兒女的嫡母!金氏再得寵再封側妃,她也只是個妾!她娘家再有勢也不算是你正經的親戚!

你那妾室和庶子胡作非為已激起眾怒,令整個宗室蒙羞,甚至連皇上都被逼的左右為難,只有讓他們母子倆受懲處才能平息眾怒重拾宗室尊嚴,按律,你那庶子應被族譜除名貶為庶民,金氏應該稟明皇后娘娘削去側妃之位然后休棄……”

話未說完,淮安王臉色大變驚慌失措地跪下連連磕頭:“安懷年幼無知′也是叔父的侄孫·叔父萬萬不可!若他有錯,也是侄兒教養無方,金氏也已自貶為王府粗使誠心悔過,何況她一向安份守己,千錯萬錯,都是侄兒處事偏頗造成的·還請叔父責罰侄兒!”

李頤冷哼一聲:“就知道你舍不得!既然如此,你家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拿上你的罪己書快回去,在滿朝文武中找找看,誰敢接就讓誰管去!快走!快走!別來煩我!”

淮安王既不肯走,更不愿松口說處置金側妃和安懷,只是厚著臉皮苦求:“叔父千萬息怒!金氏休不得,你那侄孫也貶不得,還請千萬想個兩全的法子護侄兒一家大小周全,何況來找你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想必也是皇上的意思,你老無論看在誰的面上也不可撂挑子呀!”

“住口!皇后娘娘讓你來找我,是讓我秉公辦事維護國法宗律尊嚴,絕不是讓我為了你的荒唐行徑徇私!若是如此,以后人人有樣照樣,家將不家國將不國,老夫如何管束宗親?皇后娘娘如何整治坤綱?皇上如何面對朝臣你淮安王如何堵得住天下悠悠眾口?你既然舍不得寵妾庶子,那就快走,愛怎么著就怎么著吧!”

淮安王越發羞愧萬分,卻堅決不走,只是苦苦求著,李頤卻說什么也不肯遷就他,鬧得不可開交之時,一個小吏在外喊道:“大人,淮安王妃紀氏在外求見!”

李頤一愣,這個侄媳跑來做什么?莫非是怕自己經不起李神通苦求徇私所以來看個究竟?

李神通卻是一喜,他太了解自己的妻子了,她能來,絕不是來給自己難堪的,絕對是來幫自己的。而叔父一向都對她有好感,經過這次就越發同情她,所以肯定會給她面子的。

遲疑間紀王妃已經進來,她似乎沒看到丈夫熱切求助的眼神,而是直接跪到李頤面前:“侄媳紀氏給叔父請安!”

李頤一向對這個出身高貴溫婉大方的侄媳很有好感,前幾天還在為她找到親生女兒而高興,誰知轉眼就傳出她們母女在王府被妾生子欺負的事,實在很讓他同情。

真是個苦命的女人,還遇到一個又沒良心又糊涂的丈夫。他嘆了一口氣伸手虛扶:“侄媳婦來了?你身體不好,又受了這么大委屈,快快起來,放心吧,叔父絕不會徇私,大不了撂下不管了,愛找誰找誰去!”

紀王妃卻堅定地說:“不!侄媳不委屈,事出至此,侄媳難辭其咎,甚至可以說是自作自受,特地前來求叔父責罰!”

李神通和李頤同時嚇了一跳:“你何罪之有要受責罰?”

“侄媳身為淮安王府內院之主,管理著一眾妾室子女,卻出了這樣的事,實在是治家不善教子不嚴,以至前幾日為一點小事鬧得不可開交,這些天又謠謠紛紛大損王府聲譽,甚至整個宗室都受到了非議,這還不算錯嗎?還不該罰嗎?

王爺雖為一家之主,然男人家主要精力放在為國盡忠為朝廷盡力上,哪里顧得上家中瑣事?家中諸事一向都是侄媳在打理,妾室兒女王爺也全交給了侄媳管理約束,他對侄媳極為信任,平時幾乎很少過問,卻因侄媳失職出了這等有損王府顏面之事,雖有王爺一力承擔,但侄媳實在沒法推卸責任,還請王叔責罰!”

李神通又感激又羞愧,妻子受了那么大委屈,人前卻沒有指責他一句,還把責任全攬到她自己身上,自己以前實在是太對不住她了,以后一定要好好珍愛她,絕不再負兩人新婚時恩愛白頭的誓言。

李頤越發同情,更是越發感動:“你果然賢良大度,我知道你是想替這個混帳背黑鍋,然你雖管理王府內院,寵妾滅妻縱庶欺嫡這件事卻與你沒有責任,就是你想攬也攬不到自己頭上,他身為一家之主,哪有做錯事讓妻子背責任的道理?快快請起吧,這件事我要么不管,要管就非得秉公處理,給你一個交待的同時也正國法宗律!”

紀王妃卻堅決地說:“侄媳并非是替誰背黑鍋,實在這件事主要錯在侄媳。叔父也知道,在找回女兒之前,侄媳一直以為自己無兒無女,年輕時倒還罷了,年紀越大越發感到膝下荒涼。后來安懷出世后,他是府中幼子,小時又生得伶俐可愛,雖非侄媳親生,卻依然對他極為疼愛寵溺,就是他做錯了事,侄媳也不許王爺管教,還百般袒護。

后來王爺氣得干脆不管了,金氏想管也被侄媳攔著不許,才造成安懷調皮驕縱的性子,以致闖下禍事,也是侄媳自作自受!好在他還年,以后悉心教導,定讓他悔過自新成為可造之材。至于金氏,她一直安份賢良,是侄媳身體不好才把管家權全交到她手上,并非王爺寵妾滅妻才讓她管家的。何況那天事出后,她就自貶粗使誠心改過,就更不應該揪住一點小錯就不放,是不是?說起來全是侄媳的錯,絕不敢推到王爺身上,還請叔父責罰!”

李頤捋捋胡須,已是深為嘆服,這位平時深居簡出的淮安王妃,不令賢良大度,還極為聰慧。丈夫縱容寵妾和妻室大度對待妾室可是兩碼事,而丈夫縱容庶子欺嫡母和嫡母寵愛庶子縱容他頑皮更是兩碼事,一個是亂了禮教章法該嚴懲,一個卻是極度的賢良厚道該褒獎,話被她這么一說,事情全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