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入戲
夢醒入戲。
杜若當然明白簫聲依舊的未竟之意,現在有無數漁翁正在旁窺視,想要坐等鷸蚌相爭之利。
而能夠以最快速度催化江城幫和血影宗、六扇門和群英會矛盾激化的關鍵點,則在杜若身上。
想要做黃雀的人很多,然而他們不知道,杜若才是局勢的主動操控者,太早打草驚蛇并且沒有產生實際后果的行為,很容易引致反彈和報復。
雖然目前杜若還需要和那些人保持良好關系,但這世上有一句話,叫——秋后算賬。
——看來商業村聯盟的計劃必須加快進行了,這種毫無力量能讓人顧忌的感覺,杜若一向很討厭,這常常讓她想到自己的現實處境。
杜若微微瞇起眼,在簫聲依舊這個旁觀者看來,如同正在打著小心思的幼貓,心思有一點點難猜,性格有一點點驕傲,做事有一點點神秘,但卻無法掩蓋她身上的閃光點——
獨立、機敏,略帶神秘感,但依然純潔干凈得可愛。
即使從純男性欣賞的角度,他也覺得自己很有必要保護這種純天然的純潔和可愛。
于是兩人不約而同地開口——
“不如你和我一起去?”杜若遲疑一下終于開口。
“我還是和你一起去吧”簫聲依舊溫和地提議。
兩人略帶詫異地目光對上,然后,相視一笑。
杜若眼中有著更多的感激,她明白,她的提議是出于為自己的商業村找助力的動機,而簫聲依舊則是純粹不放心她的安全問題。
不過踟躕了一下,她還是把她的意圖說明。
“其實我是想讓你聽聽我和血無極的談話內容,有些事或許和六扇門有關,呃,”她停頓片刻,“或許需要你的意見。”
簫聲依舊既然已經知道了那么多,具體內容不用她說,他也遲早會推斷得出,她還不如直接開誠布公,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她以后計劃的推進會加速不少。
最重要的是,她不用把賭注都放在血無極身上——
關于目前急需的人脈關系,她不懂經營,也不清楚如何去使用,所以才需要通過第三方連線。
簫聲依舊無疑也是一個很好的人選,并且他本身就站在對她友好的立場上。
簫聲依舊臉上閃過訝異,并且明確無疑地表露在臉上。
“簫聲你的內功層次,能身在包廂外而不讓血無極發覺嗎?”
杜若問這個問題時有些尷尬,畢竟不論是梁上君子還是暗室窺私,都很不符合簫聲依舊的為人,此時她冒然提出,顯得自己的心機在對比之下無比陰暗。
——如果他拒絕的話……
杜若有些尷尬地紅了臉。
簫聲依舊心思一動,眼中閃過趣味,在看看杜若有些不安的神態,出乎意料輕易應承下來,讓杜若微微松了一口氣。
于是兩人一前一后來到慶春居,杜若在進入包廂前往后回望了一眼,動作毫不經意地虛掩上門,給房門留下一條細小的縫隙。
慶春居是長安的一家酒樓,檔次和聚春樓相似,進門就是一面一人多高的八開大畫屏,擋住了門口的視線,同時也讓人難以察覺畫屏后窺視的眼光。
“來了?來得真快,我叫的菜都沒有開始上桌”
血無極起身相迎,一身血衣在白日更顯魔性,妖異逼人。
此時他區別于人前的平易熱情,讓杜若有淡淡的違和感,也讓門外的簫聲依舊略有驚異。
杜若沒有忘記此人昨晚在她面前認低伏小,轉過身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擅自改變計劃,說言而無信已經是輕,兩面三刀或許更加合適。
既是為興師問罪而來,杜若也沒必要跟血無極客氣,先聲奪人速戰速決是最好的方法,反正血無極這么難以合作的盟友,已經是可有可無。
杜若眼睛在一邊小幾上的酒壺和兩只明顯動過的酒杯上溜了一下,皮笑肉不笑:
“這時間剛剛好,應該沒有打擾血衣修羅在這里請客吧,前一位客人走了?”
那個酒壺和酒杯是擺在那里并非遺漏,原本是血無極特意放置,給杜若心照不宣地下馬威,現在被杜若毫不客氣地一口說破,反顯得他的動作太小家子氣,落了下乘。
杜若冷淡而不顧血無極顏面的態度,令他情知事情有變,臉上的笑動都沒動一下,略過了杜若找刺的話,拉開椅子請她坐下。
血無極把菜單遞給杜若,又幫她倒了酒,殷勤而不失優雅氣度,顯露出良好的禮儀修養。
兩人距離因他這些舉動而拉近,室內的氣氛顯得溫情脈脈,猶如情侶間的燭光晚餐。
伸手不打笑臉人,杜若的情緒似乎因此平和不少,表情閑適地在室內的擺設書畫上打量了一圈,最后目光轉回對面俊美妖異的男子身上。
血無極大概是覺得氣氛營造足夠了,先開口道:
“小若知道我剛才剛走的客人是誰嗎?”
杜若和門外人同時為血無極口中的稱呼挑了挑眉,杜若饒有興趣地問:“嗯?是誰?”
她臉上的微笑面具渾然天成,連血無極如此善于察言觀色的人,都看不出她眼中暗藏的惡意,愉快地為她揭露謎底:
“是血旗盟盟主只掌天下。”
于是血無極口中的這個名字,在杜若和簫聲依舊心中嫌疑人名單中迅速上升,兩人在心里飛速提煉有關只掌天下和血旗盟的資料信息弱點優勢,對杜若下手的動機和可能性,以及己方報復可用的手段方法渠道。
杜若繼續微笑,嘴角上揚了一分,更顯燦爛,落在血無極眼中,就成為她對此大感興趣的標志——
事實上他想的也不錯,只是此興趣非彼興趣
“因為你那個村子的存在,我突然有了一個新想法,如果以此為契機,運作得當的話,或許可以促成其他幫派結成聯盟”
血無極的想法倒與杜若不謀而合,而杜若在此之前并沒有表露出要借他牽線促使各家聯合的意圖,他卻已經更進一步——
“其余四大幫派只有血旗盟盟主在長安,所以我第一個找了他試探,”血無極瞇起眼,目露異光,下結論,“應該大為可行”
杜若心里驚異過后,細細看了血無極幾眼,微笑,“那么我的身份——”
“這是我們最后的底牌,我當然不可能暴露,”血無極飛快地接上,目光誠摯,“即使是以后聯盟達成,我也不打算讓你出面”
——此言已盡顯誠意,杜若看得出他并非作偽。
血無極不知道,他這個原本杜若心中的第一嫌疑人,被杜若猜忌對付的風險,因此言迅速下降。
杜若閉目片刻,終于下了決定。
“這個計劃很好,事實上,與我不謀而合”這句話是說給血無極,也是說給門外的簫聲依舊。
然后她口風一轉,“你知道我剛才在來的路上遇到了什么嗎?”
面對杜若平淡而略帶疏離的微笑,血無極心中有不祥之意,但他依舊保持的風度,發出一個代表疑惑的音節。
杜若站起來,拉開臨街的窗,“當街刺殺,就在那邊路口。”
杜若的話省略了主語,卻足以讓血無極明白發生了什么事,他面色數變,疑惑、驚愕、恍然、震撼、不安……
眾多表情變換,他急急開口道:“我……”
“我知道應該不是你,不然你不必把只掌天下約出來,授人以柄。”血無極這樣做的用意,無疑把他綁到杜若這條船上,而不是像之前夾在杜若和江城幫之間兩頭取利。
“但我畢竟是在來見你的路上遇刺的,這可能會在我們之間留下罅隙,”杜若背對血無極,微微而笑,“其實,我第一個懷疑的不是其他人,而是你”
聞言,血無極挺直身又放松下來,反而是門外的簫聲依舊,腳下無聲地動了動。
“排除了你的嫌疑后,我第二個懷疑的是莫玉,因為他是知道并且最想離間我們關系的人,然后,才到那些想要漁翁得利的人——”
杜若一手搭上窗欞,悠然又自信地道:“可是想到后來,我竟然無法確定,背后到底是誰出手,然后我才發現,這次計劃攪和進來的人太多,長安城里的水已經很渾很渾了”
血無極如有所悟,門外的簫聲依舊則嘴角上揚。
“在這么渾濁的水里想要渾水摸魚,可以說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做的越多,錯的越多,給別人乘隙而入的機會也越多——”
“莫玉下棋的習慣是,喜歡先手布局,給人設陷阱,他大局觀很好,可以利用的東西很多,在這種局面下更加如魚得水——”
“在先天的劣勢下,我能夠利用手中籌碼和他對峙的原因在于——不貪功,不冒進,后發制人”
“你去見過莫玉了吧,你那個方案已經被通過了對嗎?”
杜若緩緩回頭,直視血無極,“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讓你拋棄了原本在我和莫玉之間兩頭取利的立場,直接倒到我這一邊——”
削弱家族利益,里通外敵,應當是世家子弟的禁忌,一旦事發即萬劫不復——血無極這個賭注不可謂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