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閥

第五百四十七章 招安收降

第五百四十七章招安收降

高亢而凌厲的號角聲驟然響起,催人奮進

楊再興部三千選鋒馬軍逐漸在步軍陣后拉開,騎士們催動戰馬,將手中的騎槍垂下神駒奮蹄,疾如閃電,咆哮著向金軍左翼突擊馬蹄踐踏大地,揚起巨大的塵幕,如同一幅波瀾壯闊的背景,襯托在騎兵陣的后面。()

幾乎就在他們發動的同時,金軍左拐子馬也脫離大陣,前來迎敵。兩軍騎兵都無懼色,如兩股對沖的洪流,在虎牢關后的開闊地上撞向了對方。

就在此時,本來處于右側的兩千突火騎竟調轉方向,尾隨在楊再興所部后頭只不過,他們的速度,完全沒有同袍那么快……

盡管頭上驕陽高照,但驍勇的騎兵們仍舊跑得耳畔生風身在奔馳的駿馬之上,那無與倫比的速度使得騎兵受到強烈的刺激,他們高聲嘯叫著,緊盯著對方,準備迎接立見分曉的戰斗

金軍的拐子馬,雖然不是女真本軍,但遼東漢兒無論是在遼國還是金國統治下,都被當作戰士使用。他們有些不輸于夷人的剽悍和果敢,相較于中原惡劣的生存環境,以及長時期與諸夷的交往,使得他們的血液里少了一分漢人的儒雅,多了一分夷人的野性。

楊德勝之所以信心滿滿,除了對自己軍事才能的自負以外,很大的原因就在于這支由遼東漢兒組成的精銳騎兵

但楊再興所率領的選鋒馬軍又豈是善類?多年艱苦卓絕的訓練,造就了虎兒騎兵的勇猛和善戰,他們師承黨項人,早已能在馬背上嫻熟地使用器械格斗,非但如此,任何個體或是集體的戰術動作,都已經爛熟于胸,成為本能

馬蹄聲轟鳴大地為之顫抖

兩軍騎兵,以不可避免之勢猛然撞在了一起銳利的槍尖捅進了敵人的軀干,驍勇的戰士們松開了槍桿,麻利地拔出佩刀雪亮的刀鋒在陽光映照下,耀出炫目的光芒鋒利的刃口撕裂了空氣,發出龍吟之聲,劃過了敵人的頸項。那彈起的頭顱,噴薄的鮮血,正是騎兵榮耀之所在

騎兵沒有纏斗,又尤其是輕騎兵,兩名騎士之間,往往拉開相當寬的距離,以容許對方沖過。而后調轉馬頭再來,完成一個回合。

當兩軍騎兵對沖而過,透陣而出之時,都為對方的剽悍而心驚在遼東漢兒們看來,他們同宗同族的同胞擅長披堅執銳,近身肉搏,馬戰非其所長。在西軍騎士們看來,只有禿頂結辮的騎兵才是讓人生畏的對手。可當這半個回合過去,事實讓他們都改變了看法。

驚訝的漢兒們忍不住回過頭去,張望自己的對手。駭然發現,對方竟馬不停蹄,迂回著沖向了主陣他們想干什么?瘋了嗎?竟然不回?難道他們不知道,他們這一撞上去,能不能沖垮密集陣形另說,但無論如何,都將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給了我們?

當驚疑不定的漢兒們勒停韁繩,正準備調轉馬頭去追擊時。那飛揚的塵土中,又閃出一支騎兵來

不容多想騎兵們停止了回頭的動作,重組陣形,正面迎戰來敵

李成衛,這個禿頂結辮的黨項驍將,一雙鷹眼在敵騎陣中掃過,隨后目光下垂,落在自己的三眼火槍上。他的雙手正忙碌著,當幾點火星飛濺,槍管外的藥線哧哧冒煙時,他發動了坐騎,并以雄渾的嗓音吼出了能喝斷雄關的命令:“突擊”

突火騎們重復著他的命令,兩千精騎風馳電掣,以雷霆萬鈞之勢沖向了敵人

遼東漢兒們仍舊毫無懼色,他們一咬牙,兩腿猛夾之下,訓練有素的戰馬用力地蹬著后蹄竄將出去尖銳的嘯叫聲從騎士們口中爆發出來,與轟鳴的蹄聲一起,匯聚成一股洪流

突然宋軍騎兵沖擊隊形里,跟過年放炮仗一般響起了連續不斷的爆炸聲一團團白色的硝煙從騎兵們手中的器械竄起呼嘯而出的彈丸,擊打在幾乎毫無防護的敵軍騎士和戰馬身上

仍在奮勇沖擊的漢兒騎兵們感覺到身旁的同伴一個接一個地墜馬,但剽悍的本性驅使著他們仍舊一往無前的撞向了對方

鈍器彎刀相交,鋼鐵的碰撞聲如此地刺耳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令人動容在高速奔馳的馬背上墜地的士兵,還在不停地翻滾,轟然而至的馬蹄就已經從他們身旁不停地閃過

在突火騎和金軍左拐子馬交手的同時,楊再興已經發出致命的一擊他帶領著麾下三千精騎,以泰山壓頂之勢襲向金軍主陣的側面

驚慌失措的金軍弓弩手們,開始胡亂地把箭矢朝他們射來。但這一切,為時已晚

虎吼的勇士們拼命催動坐騎,如離弦之箭隨著距離越來越近,他們已經能夠依稀看到敵人恐懼的臉龐

楊德勝在他的樓車上緊緊抓著欄桿,他的眼神中露出難以置信可當他看到虎兒的馬軍撕開他主陣的側面,摧枯拉巧般掃蕩著四散奔逃的步兵弓手時,他雙眼中幾乎滴出血來

“招討相公主陣被沖斷我軍被分割了”部將們七嘴八舌地報告著。

楊德勝雙眼通紅,氣急敗壞地吼道:“老子自己會看”好你個徐九,跟我玩這手是吧?你把所有的攻擊力量,都集中在我左側,想一舉打垮我沒那么容易

“傳我將令右拐子馬,繞過戰場,給我猛沖徐衛主陣”楊德勝吼出這句話時,幾乎每一個部下都認為他被憤怒和震驚蒙蔽了雙眼,以致發了瘋。我們的主陣已經分割,眼看著就要遭到包圍,這種時候還去沖什么陣?

可軍令如山倒,誰敢違抗?

嘹亮的號角聲催動下,金軍右翼拐子馬迅速出擊他們繞開正在纏斗的步軍,飛馳襲往戰場后方的西軍主陣

“徐九看仔細了”楊德勝切齒道。

徐衛確實正在看,不過是在看楊再興。當他發現選鋒馬軍從側面攻入敵陣,將金軍主陣生生切成兩段時,他就知道,勝券在握了。

他的四周,云集著弓手、弩手、以及少量的旁牌兵和炮兵。這些部隊,幾乎都沒有厚實的鎧甲,也沒有銳利的長兵器,因為他們本身并不需要承受什么壓力。步軍弓手們正在聚精會神地觀戰,誰也沒有預料到,一場危險正在臨近

“不好看金軍右拐子”有士兵大叫起來。

杜飛虎在馬背上伸長了脖子,當他看到一股騎兵正以全速沖過來時,這位悍將也駭得放聲呼喊:“保護大帥”

徐衛也不免意外主陣被切斷,馬上就有被分割包圍之虞這種時候,自救尚且不暇,金軍主將怎會如此不要命?竟把手里最后一部機動打擊力量用來迂回包抄?這分明就是要死也拖個墊背的

可時間并不允許他把這個問題想清楚,因為他所有的攻擊力量,馬軍,重步,全都頂上去了。現在他手里的部隊,是防御力最差的如果金軍右拐子馬,學楊再興那樣,從側面沖擊宋軍主陣,甚至迂回到背后往前突,后果也夠他喝一壺的。

“不知道對面是金營哪位名將在指揮?”徐衛隨口說道。

而張憲的心思顯然不在這上面,他緊盯著金軍右拐子馬的動作,迅速判定對方是要迂回到背后發起攻擊。原因很簡單,不管對方從正面,側面,都會受到弓弩密集的壓制他們這點兵力,恐怕也禁受不住幾輪亂射

“大帥,敵騎要迂回到我軍主陣背后包抄卑職請命”張憲大聲吼道。

“去吧,交給你了。”徐衛抬起頭,仍舊看向前方戰場。倒不是他不關心主陣,因為這迂回包抄的戰術,最講究隱蔽。尤其是在激戰正酣的戰場上,這種戰術往往用在兩軍混戰,敵我難辨之際,方能收到奇效。試想,你這正卯足了勁在打,敵人悄無聲息地突然出現在你側面或者背后,哪怕是再訓練有素,經驗豐富的軍隊,也難免遭受潰敗的厄運。

現在金軍右拐子馬已經被發現,而且是在萬眾矚目之下,它還想干什么?

卻說張憲打馬奔行于陣中,至一處,那些士兵都擁著風箱也似的器械,自成一小陣,聽得張總管一聲喝:“奔雷箭,隨我來”便嘩啦啦一片,全攆在張憲馬屁股后頭。

就在他們往陣后奔馳的同時,金軍右拐子馬正用盡全速,飛快地在弓弩射程之外奔馳,一路襲向西軍主陣背后。果然被張憲猜個正著

當右拐子馬迂回到西軍背后,準備發動沖擊時,奔雷箭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黑孔,已經對著他們了……

巍峨的關墻,無聲地訴說著興亡,自周天子在此養虎以來,虎牢關幾歷兵戎。時至今日,千年已逝,此關仍為洛陽之門戶,虎視中原

方才易主,關上少見甲士,徐衛只引著幾個衛士上得關來。憑墻遠眺,只見這雄關,南連嵩山少室,山嶺交錯,自在天險,北面不遠就是黃河天塹。東面是豫東大平原,西面是洛陽盆地,遼闊的土地上,便只這座雄關隔斷,若非上天造物,鬼斧神工,哪有如此險要?

當年,自己和父兄都在此地迎擊粘罕的西路大軍,戰于邙山下,如果不是要保護皇陵,就握此關城,豈不甚便?

虎牢關已下,河南府盡入我手,哪怕是開封鄭州之金軍大舉而來,夫復何懼?兀術若知道這個消息,不知作何感想?

正思索時,聽得背后人聲嘈雜,回首去望,只見杜飛虎引著一隊兵,拖著一將上來。

“撒開直娘賊要殺便殺,扯我作甚”那將正是楊德勝,頭盔已沒,須發散亂,身上的鎧甲多處殘破,血跡斑斑,顯然經過了苦戰。此時,他被士兵綁作一團,杜飛虎就牽著個繩將他扯上來。只是這廝一路叫罵,逼得士兵在后頭連推帶踹。他身材極其長大,三兩個人還真制不住,帶到徐衛跟前時,還在拼命掙扎。

杜飛虎一惱,唰地抽出寶刀,橫架在他脖子上,喝道:“賊將不懼死么”

“呸爺爺生來不知死字怎寫今天落在你們手里,沒說的,痛快一刀下來吧我若皺下眉頭,不算河北好漢”楊德勝大罵道。

聽到“河北”兩個字,徐衛心中一動,制止了要動粗的杜飛虎,走上前去,直視著他。

楊德勝見眼前這人,三十多歲年紀,站在自己跟前短了半頭,五官俊朗,輪廓分明,四周官兵對他很是敬畏,料想是西軍高級將領,便喝道:“今日楊某戰敗,無話可說,但請給個痛快多謝”

“你是河北人?”徐衛問道。

“大名府臨清縣楊家,排行老四便是我”楊德勝極力想抬起頭,但身后的士兵卻極力想讓他“低頭認罪”。

“河北多豪杰,戰亂一起,率眾舉事抗金的不在少數。你倒替北夷鞍前馬后地賣命,也配稱河北好漢?”徐衛冷笑道。

“哼天下大亂,但凡捉著刀柄的,都要尋個活路。趙官家不曾發我一錢餉,一粒糧,還把河北割給了北朝金人卻給我加官晉爵,作到節使,予我有恩嘿嘿,各為其主罷了,休拿這話來壓我”楊德勝一副死豬不怕滾水燙的架勢,連背棄祖宗也說得這么理直氣壯。一時竟讓徐衛哭笑不得。但仔細一想,對方的話倒不是完全無理。

“松開。”紫金虎一呶嘴道。

“大帥,這廝極剽悍,怕……”杜飛虎擔憂道。話沒說完,就看到大帥搖了搖頭,當下不再多言,命令士兵松了梆。

那楊德勝甩著膀子,一邊偷偷打量徐衛,聽人叫他大帥,莫非是我那河北同鄉?

“給你兩條路,看你怎么走。”徐衛正色道。

“哪兩條?”楊德勝問道。

徐九一指關下:“要么,你就從這關上給我跳下去。要么,以后跟著我打女真,你選吧。”

這廝好大口氣真是徐衛?楊德勝驚疑不定,一邊活動著手腕,一邊問道:“敢問官人高姓大名?是西軍哪位大帥?”

徐衛面色如常:“大名府,夏津縣,徐家,排行老九的,就是我。”

楊德勝一雙眼睛瞪得老大,驚叫道:“徐九?你真是徐九?”

徐衛點了點頭。

“娘哎,你真來收中原吶?四太子在潁昌襄漢一帶,可是集結了二十幾萬步騎不說他,便是鄭州的撒離喝,也擁兵六萬你現在收中原,怎么著這時機也不對頭。”楊德勝叫喚道。

徐衛一皺眉,杜飛虎見狀喝道:“休他娘的聒噪要你操閑心說吧,你到底是想跳下去,還是怎地”

“沒得說你紫金虎是條好漢,又是我大名府同鄉,只要你不殺我部卒,我就跟你打女真”楊德勝抱拳道。

徐衛表示應允,隨后問道:“今日我兩軍對戰,你的陣法有些名堂,叫作甚?”

楊德勝聽他提起這個,不由得臉上一暗,擺手道:“敗軍之將,殘破之陣,不值一提。”說罷,不等對方開口,又扼腕道“我若有虎帥麾下那樣精銳的重步,此陣也斷不會讓馬軍截成兩段,可惜可惜”

聽他這么說,徐衛又問:“你讀過書?”

“讀書談不上,識得幾個字,但自古以來,兵家典籍沒少看。大帥今日所列之陣,名喚鋒矢,孫臏列它為十陣之一,專用來正面強攻。但大帥取勝之道,不在陣排得多整齊,而是用得靈活,把所有攻擊力量打在了一個點上,這個點,又正好是我陣的薄弱,因此,我敗得服氣”楊德勝一本正經地說道。

徐衛看到又有人上得城來,遂道:“破你陣的,就是他,跟他切磋切磋吧。”語畢,徑直向關下走去。

張憲迎面趕來,抱拳道:“大帥,收降之兵,已經繳械集結,請大帥處置。”

“嗯,那有個人想跟你討教,去吧。”徐衛笑道。說罷,走下關城,那來來往往的官兵見著他,都行個禮,讓開道。戰斗剛剛結束,西軍以壓倒性的優勢取得全勝,金軍右拐子馬的迂回包抄,也只是虛驚一場,無力回天。

兵力裝備都占優勢以外,打不贏才是咄咄怪事。經初步統計,西軍死傷兩千以上,多半是折在步軍沖鋒之上。但此戰,殺金軍近四千,俘虜七千多人,繳獲戰馬三千多匹,其他器械無算。這戰績看起來有些怪,繳的比殺的還多,是楊德勝的部隊毫無戰力,甚至連逃跑也不會,只會投降么?

當然不是,楊德勝所部,跟純正的金軍當然不可同日可語,但在從前的韓軍來說,算得上是精銳了。

此役,楊德勝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他選擇的戰場,是在虎牢關以西,一旦兵敗,虎牢頭就堵在后頭,連個逃跑的地方都沒有。因此,當徐衛的騎兵將他的部隊分割包圍之后,金軍步軍就開始潰散,步軍一路,騎兵也跟著跑,楊再興李成衛在后頭疾追,一直追到關下,沒奈何,上天無門,下地無路,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