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閥

第五百六十九章 引軍歸國

第五百六十九章引軍歸國

九月初十,在會見馬擴兩天之后,王樞終于作出了決定,退兵

他此次南下本為攻金圖鄜延,可徐衛在夏軍進入延安之時就已經兵臨城下。此時夏軍若再攻金軍,就是開罪宋金兩國,攻宋又非其所愿,因此猶豫不決。馬擴的出使,給了夏軍一個臺階,王樞權衡再三,得,讓你們去打吧,我們還是不淌這渾水了。

馬擴于初十當天獲釋,王樞托他轉告徐衛,我們退兵是看在川陜宣撫司兩位徐宣撫的面上,還望你方不要忘記這一節。馬擴應允,但沒有馬上離開,他得親眼看到夏軍離開才放心。

十一,各營夏軍拔去軍寨,收拾行裝,開始北撤。馬子充這才放下心頭大石,準備啟程回軍。

“招撫相公。”營帳門口,負責把守的士卒向快步而來的李世輔行禮。此次夏軍出兵,夏主李仁孝授王樞移訛二人為陜西正副招撫使,授李世輔延安招撫使,以充先鋒。

李世輔點點頭,掀起帳簾進入,見馬擴已經收拾好行裝,正準備外出,遂道:“世輔奉命前來相送。”

馬擴面露笑容道:“有勞。”但轉念想起對方意欲歸國一事,不由得有些作難。現在夏軍肯退,這對眼前的局勢乃至宋夏關系都有好處。但若在此時,李世輔背夏而歸,顯然會給宋夏關系蒙上陰影。

思之再三,他問道:“李招撫,今夏軍已撤,你有何打算?”

李世輔毫不掩飾自己的急迫之心,朗聲道:“自當率部歸國,效力于徐宣撫麾下,光復全陜,以雪深仇”

馬擴面露難色,他知道李世輔確實不容易,但總得顧大局才是啊。但人因為謀歸故國,舉家被害,千難萬難才走到今天,你現在讓人還回西夏,這話怎么說得出口?

當下默然,命隨從帶了行裝,出帳牽了馬匹,準備啟程。李世輔一直相隨左右,送到營門之外。趁上馬之前,馬子充終于橫下心,勸道:“公持忠義之心,思念回歸,馬某能夠理解。只是眼下局勢如此,若你背夏,恐于大局有妨,還望忍辱含垢,再周旋時日,待日后再作計較,如何?”

李世輔聞聽此言,不由得五內俱焚我雖是黨項人,但我們家由唐至五代,再至本朝,都作蘇尾九族都巡檢使,二百年世襲祿秩,累受國家之大恩,哪里才是我的故鄉?哪個才是我的故國?為了回歸,我滿門被害以二十六騎投奔黨項本家,經歷千辛萬苦,才有了今天的機會

現在,徐宣撫起虎狼之師收復陜西,正是我盡忠國家,報血海深仇之時,你還讓我回西夏去這怎么可能

罷罷罷你馬擴終究只是個使者,我跟你說不著等將來見了虎帥,自有定論

當下,李世輔滿腔憤恨,不便發作,只抱拳一禮,沉聲道:“馬參議一路好走,世輔就不遠送了。”語畢,轉身就走。

馬擴見如此情況,心中暗嘆,恐怕對方不會聽我勸告,很快就會有所行動。罷,還是快走別到時讓人家以為是我跟李世輔串通,拉他反水一念至此,再不遲疑,率了隨從打馬狂奔而去

再說這頭李世輔回到了帳內,心緒難平。暗思若從馬擴之言再回西夏,則永日無回歸之機,何日報得大仇?幾時才報得國恩?遂下定決心,便召部將崔皋入帳。

崔皋本是漢人,從青面夜叉于夏境作亂多時,李世輔平定叛亂,崔皋服其驍勇,追隨帳下聽用,世輔待之甚厚。

那崔皋進帳,抱拳道:“招撫相公有何吩咐?”

李世輔也不相瞞,直言道:“今陜西徐宣撫盡起大軍收復故土,正是我報效之時我欲引部歸國,你可愿相隨?”

崔皋聞言,一時沉默,思索片刻之后,答道:“相公既然不忘故國,持忠義而歸,末將本是漢人,如何不去?”

“如此最好到徐宣撫麾下,自為你討要祿秩官爵”李世輔許諾道。

崔皋謝過,又聽招撫相公言:“此去,只帶平青面夜叉時舊部,余眾一概不奪,你去好生安排。”崔皋領命而去。

當下,他也收拾行裝,不動聲色,隨夏軍主力北撤。黨項諸軍此來,本為奪取鄜延,將士們滿以為會和從前一樣,進入宋境大肆掠奪一番,整個盆滿缽滿。哪知一入延安,不過逗留時日,一無所得之后,便卷旗而回。所以上下都索然無味,耷拉著腦袋回國。

第二日,已離了延安境,行至白于山口。李世輔主動殿后,讓主力先過,王樞移訛皆不疑有他,自引軍過山口進入夏境。

李世輔逃亡西夏時,止二十六騎親信,后平定“青面夜叉”之亂,俘其部眾。那匪首有一支親軍,人披鐵甲,乘河曲良馬,士卒皆善使長槍砍刀,精于弓弩。夏軍幾次征討,都以失敗告終,便是“鐵鷂子”也在他手里吃了大虧。夏主李仁孝在李世輔出兵之前就告誡他,說“此賊未易輕圖,國中無有制之者”,可見其戰力之強悍。

這次夏軍南下,李世輔所統之軍,除夏主撥給的部隊以外,他還帶著這支精銳騎兵。人數并不多,只一千二百余騎。崔皋等人早已奉了李世輔將令,命令各級統兵之官暗中準備,要隨李招撫投宋。這些人,本來是反抗西夏的“叛賊”,被李世輔擊敗后,又追隨于他,對投宋自然沒有什么障礙,只等軍令一下。

“招撫相公,大軍已過山口,我等可以舉事。”崔皋打馬至李世輔跟前,小聲說道。

李世輔手搭涼棚眺望,見夏軍主力漸漸沒于白于山中,遂斷然下令:“走”語畢,調轉馬頭,以刀拍馬狂奔

那千余悍卒發出尖銳的嘯叫,紛紛追隨其后。一時間,塵土大起,馬蹄南去

殿后部隊的異常舉動很快被夏軍察覺,被迅速報到王樞跟前。王樞與移訛都大驚失色前者判定,世輔此去,必為投宋移訛大怒,起精銳“鐵鷂子”三千,與王樞一道疾追上去

卻說李世輔歸心似箭,縱馬狂奔千余鐵騎卷起煙塵,滾滾向南。想到不日就將重回故土,見到西軍領袖徐衛,并效力麾下,攻金報仇,李世輔不禁心馳神往

只是他身后那一千二百余悍卒就沒想這么多,李招撫打敗了我們,咱現在自然追隨他,以后誰給飯吃,誰給餉銀,咱就替誰賣命,就這么簡單

奔行一陣,已去數十里,李世輔正激動之時,背后士卒大呼:“追兵來追兵來”

李世輔一驚,回頭望去,果見煙塵未落之處,一彪騎兵風馳而來他心知這必是王樞起“鐵鷂子”來追,倒也不懼,環顧四周,只見前方驛道拐彎之處,地形抬高,有俯瞰之勢,便命部隊全部布于坡上,他本人手執雙刀,橫刀立馬靜待。

不一陣,鐵蹄震動,追兵趕到。移訛見李世輔據著有利地形等候,倒也不敢貿然進攻,喝止部隊之后,暫作觀望。

“王樞密,李世輔居高臨下,有俯沖之勢,急切難圖”移訛是個行家,一眼看出端倪。

王樞臉色晦暗,沉思片刻,便道:“你們別動,我單騎去會他。”不想這文官,卻也有如此膽色。

“樞密,李世輔反水投宋,你要當心加害。”移訛阻止道。

王樞搖搖頭:“李世輔是黨項人,大夏又于他有恩,他如何加害?”遂不聽勸阻,單騎而前。

至坡下,李世輔身旁崔皋取鐵弩張弦欲射,被他制止。

王樞面對坡上林立的騎兵,面色不改,放聲喚道:“世輔你勢窮來投,我主憐你,先是撥兵于你立功,如今又借兵讓你復仇,你怎能轉面無恩,背棄南投?你此種行徑,怎配忠義二字?”

李世輔聽罷,也是面皮都不動一下,朗聲回道:“王樞密昔年我背負血海深仇來投,夏主仁德,收留國中,世輔怎敢相忘?”

“既不忘舊恩,為何反水?”王樞厲聲喝道。

“我有一言,樞密靜聽。夏主于我有收留之恩,然我率兵平亂,已然報過了。我家累代深受國恩,人生天地間,當以忠義為安身立命之本,如何不思報效?今西軍舉兵復陜,正是我雪恥報國之時本欲與樞密相公作別,但恐橫生枝節,因此不告請樞密相公回報夏王,言李世輔去也”

王樞聽罷,知他歸國之心堅如鐵石,難以撼動,遂道:“人各有志,強求不得,你本是宋臣,既要歸宋,我不攔你但需留下兵馬”

李世輔見他這么說,也不回答,縱聲問道:“諸軍聽好你等有愿歸夏者,可馳下坡去我絕不在背后放暗箭”

那千余士卒無一人應聲者,李世輔連問三遍,都無人肯去。李世輔這才道:“樞密可看清?”

王樞無言以對,放他走吧,心有不甘;與他廝殺吧,李世輔長于用兵,慣于沙場,他麾下這支騎兵又是悍不畏死之徒,這卻怎生是好?

思前想后,不覺惱怒我這回怎如此背時?哪一樁哪一件都是進退兩難

此時,移訛打馬過來,沉聲道:“王樞密,休與他廢話他便是據著地利,我也要與之血戰,怎肯放他歸宋?”

王樞搖搖頭:“李世輔非易與之輩,罷了,放他去吧。”

“這……”移訛愕然。

“徐衛極力修好與我朝關系,李世輔這事,等戰畢他自然要給我們一個交待”王構說罷,即沖坡上喊道“世輔好自為之”

移訛朝坡上盯一眼,無可奈何,隨王樞一道北還。李世輔待他走完,才引軍南馳。不到半日,過平戎,越招安驛,金軍守卒無人敢攔。行至延安府城東北方時,遇金軍游騎百余,李世輔揮雙刀疾馳擊之,金軍不能擋,大敗而逃。

九月十三,延長縣。

馬擴出使歸來,具言夏軍已退,將帥欣喜不已,西軍終于沒有了顧忌。徐衛派人至甘泉命令涇原軍,約定九月十五同攻延安馬子充又報告有李世輔之事,徐衛聞聽其遭遇,也不禁為之惋惜和感動,但大戰在即,也就沒把這事往心里去。

這段時間,受益于丹州道路的暢通,非但軍糧得以接濟,重型裝備也陸續運抵。如此一來,金軍想憑借營驛阻延宋軍攻勢的打算,恐怕就要落空了。

這一日,各軍部隊都在積極準備,身在延長城中的徐衛也沒有閑著,他正和將帥們制定詳細的戰術。

“先不管其他,各色砲車推上去給他一陣猛轟他那營壘再堅固,又怎敵得過石彈?砲擊之后,步軍壓上,弓弩在后延伸,一舉攻破他的大營”張憲頗有些手舞足蹈的架勢。這些日子,把將士們憋得夠嗆。本來氣吞萬里如虎來著,哪里橫里殺出個黨項人,白白攪了一場

“用石彈作甚?金軍營壘堅固,又背靠城池,石彈難以迅速擊潰其士氣。莫若用震天雷,只轟他一個時辰,敵營自亂”楊彥駁斥道。

張憲一聽,笑道:“大帥說得倒是容易,一顆震天雷,抵百顆石彈不止,轟一個時辰,那得砸出去多少錢?”

“打仗不花錢,有這樣的好事?你用石彈轟,曠日持久,敵軍再一反制,徒增傷亡,不如用震天雷來得爽利”

“新造‘威遠砲’已不需眾多士卒拉梢,且射程更遠,載彈更大,金軍恐怕也難以反制似金軍這種營壘,只需轟他半日,要么就退進城去,要么就出來迎戰,只有兩條路可走”

威遠砲,乃西軍新式拋石機,因產于設在鞏州的陜西都作院轄下威遠寨而得名。

“拔了城外營寨,還得面臨扣城,宜速決,還是用火彈吧。金軍退進城里的可能性很小,畢竟那么多部隊,一旦進城就幾乎完全陷于被動,韓常應該不會么干。”吳玠說道,語畢看向徐衛,見宣撫相公并無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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