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當這小覷東京文武。直斥“匹夫豎子,不足與謀”的丑小一塞之主是誰?姓馬,名擴,字子充,秋道(今甘肅臨佻)人。喜武好兵,且通詩書,中過朝廷的武舉。乃天子門生。本為朝廷武官。后隨其父馬政奉朝廷號令,出使于契丹。女真。促成了宋金“海上之盟”一同攻遼。及契丹滅亡。他察覺到女真人有背盟之心,就對執掌西部兵權的童貫進言。要他小心提防,但童貫充耳不聞,反將他派到真定供職。
金軍第一次南侵,圍攻太原真定,他率軍苦戰。城不能破。去年女真人又卷土重來,真定陷落。不知什么原因,他并未逃回東京,反而入了這五馬山察,召集殘只義軍與女真人周旋。時河北義軍呈風起云涌之勢,各路人馬服其膽略。推為領袖。真定金軍幾次前往圍剿,均鎩羽而歸。又以“真定知府”的地位利誘,馬擴毫不動心。
接到徐衛軍令之后。他立即整頓部隊,又通知真定周邊各個山頭,準備截殺女真潰師。為防消息走漏,讓真定的金兵察覺,他知會各義軍首領,嚴守秘密,不的輕舉妄動。同時。不間斷地派出探子,密切注意北來的軍旅。
一連數日沒有消息。至二月十六,干言山義軍來報,有金兵數千從南而來,即將踏入真定境內。是否立即截殺?馬擴嚴令不得妄動,務必再探明金軍兵力,是北撤。還是北逃。二月十七,干言山再報,言金軍至多不過四千人,其馬軍不足千,且人馬疲倦,行進緩慢。尤為讓人意外的是,這支金軍士氣低落;全無斗志,馬軍伏鞍而行,步軍拉槍而走,就跟半個月沒吃飯似的。
馬擴據此判斷,徐衛的軍令確實沒有吹噓,金軍兵威大挫!他們急著北逃,首要目的地,自然是真定。要到真定,就必過贊皇縣,而此縣境內有兩條河貫穿東西。一名接河,一名濟河。都是北上必經之所。有鑒于此,他一面集結人馬,開往濟河設伏,一面派出多隊精兵,截殺金軍信使。因為他預料,官軍多半尾隨于后,而金軍恐怕也會向真定求援。
二月十九,馬擴已經集結各山寨義兵兩萬余,擇其勇壯,善騎射者,配給戰馬,命為“戰鋒隊”待金軍過濟河大橋時發動奔襲。又挑選武藝精熟的步卒兩千。命為“駐槍隊”都執長兵,配給鎧甲,一旦馬軍沖鋒,即尾隨而上。其余義軍,相機行事。這邊方才安排完畢,前方已經來報,金軍逼近濟河!
這一天,是陽光燦爛。春光明媚。舉目四望,只見原野之上生機盎然。一片翠綠。可濟河就沒那么配合了,時值春汛,水位暴漲,淹橋墩近半。馬擴的前軍兩千余人,就伏在濟河北岸的山林之中。密切注意南岸動向。等到晌午時分,不見動靜。
那義軍士卒畢竟沒有經過嚴格的軍事練,大多不奈,從開始的竊竊私語到后來的大聲喧嘩,馬擴厲聲喝止。
“來了!”沒一陣,有士本大聲叫道。
眾軍齊齊南眺,果見一支兵馬迤邐而來。快至河邊時,無論馬軍步軍。紛紛撒腿狂奔,一時亂作一團。義軍士卒駭了一跳,這是作甚?難道察覺我們在此設伏?但再一看,卻發現金軍將士都一容蜂地跑到河邊,用手捧水喝的還算斯文,更有那將半顆腦袋都探進水里者。可沒一陣,便有人騎著馬,揚鞭喝呼,士卒大多起身,重拾兵器。而后騎兵在前,步兵靠后。組成隊列過橋。
“女真慘敗如此,卻不散亂,果是我朝大敵!”馬擴不由地嘆道。但我官軍有對方一半。也不至于弄得如此局面。但現在明顯不是感嘆的時候,痛打落水狗的機會可不是天天都有。林邊四百余騎士都背弓箭,執長槍,等候著他的命令。
眼見金兵騎兵已經走下橋頭,步兵堵墻而進,馬擴微微點了點、頭。義軍騎兵們立即踩鐙上馬,再度回首等他命令。仔細觀察之后,確認金軍沒有防備,他這才將手猛然一揮!
“殺金狗!弟兄們沖!”一黑面壯漢手執弓箭放聲大呼,說話間已經一馬當先沖將出去。身后弟兄齊齊發動,雖只數百騎,聲勢到也不!
那頭金騎剛剛過橋,突然發現有敵來襲。也不迎擊,拼命鞭打戰馬向北逃跑!
“上!”馬擴一聲令下。都配備長槍的步卒聞風而動,呼喊著沖出樹林,迅速向橋頭的金軍步兵沖殺過去。兩軍騎兵相接,金騎畢竟眾多,短暫的交兵之后相穿而過。軍數十騎挑落馬下六那黑面壯漢大怒,回首望,逃叭共威猛的金將縮頭而奔,張弓搭箭,將根弓弦抽得吱嘎作響!弦如霹靂,矢如閃電,一箭過去正射中馬股!戰馬負痛,側翻栽倒,將馬上金將掀落在地。前頭金騎中還有人回頭看了一眼,卻絲毫沒有停留的意思。護著一群禿頭結辮,耳穿金環的人沒命似的往北逃竄。
馬擴事先有令,若對方騎兵沖鋒過去,萬勿追趕,只需截住步軍撕殺即可。因此,義軍騎兵立即向網下橋頭的金軍步卒發動沖擊,兩千名“駐槍隊。也排成橫列,齊鼓而進。這就苦了金軍步兵,乍然遇敵本就慌亂,偏生腹中饑餓,手上又無力,還沒組成陣形義軍騎兵就挾奔雷之勢,泰山壓倒般沖了過來。
下得橋來的千把人被沖得暈頭轉向,還在橋上和對岸的女真士卒眼見主帥已逃,都無心戀戰,四散奔逃。有人往東,有人往西,卻沒一個往南跑。馬擴一見,不禁訝異,本認為以金軍之刻悍,就算遭遇逆境也不該如此慫包。怎照面就四處潰散?
“大人,有一金將,格殺我弟兄十數名,勇不可擋!”有士卒飛馬來報,馬擴聞言向北望去,只見百十步外,義軍騎卒步卒將一人團團圍住攻殺,卻無人能近他身。
一鞭抽下,打馬飛馳過去。只見那將約有五十開外,身長竟有八尺,四方臉,吊角眉,顴骨突起。一把長須及胸,極是雄武。此時一手捉桿長槍,一手提把大刀,血紅的雙目中戾氣正盛!
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斃命受傷的義軍士卒,四周眾人竟不敢再往前。即便三兩個膽大的,拿槍想去捅上一捅,被那戰將一盯,也心驚膽跳地退回來。
馬擴未等坐騎停穩,便躍將下去,士卒們見他到了,紛紛避開讓出一條道來。入了包圍圈,再細細一看那金將,馬擴突然笑道:“他鄉遇故知,真是人生一大快事!郭兄別來無恙否?”
那戰將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臉色一變:“馬子充?”
“正是,虧郭兄還記得馬某。當年兄以涿易二州來歸,官家親自召見,拜為燕山副守,且位居節度大使,可謂榮寵之至!惜兄反復無常,一旦女真背盟南下,你便開城投降。還心甘情愿地充作馬前先鋒。不想今日落魄如此,不知郭兄作何感想?”馬擴笑容越發燦爛。
沒錯,這被團團圍住的金將不是旁人,正是遼之余孽,宋之厲階,金之功臣,郭的師!
被馬擴夾槍帶棒一頓挖苦諷刺。郭藥師卻無絲毫愧疚之色,也無意回應,而是問道:“你因何在此?”
“紫金虎號令河北勤王義師半道截殺金賊,弟奉軍令,專門在此設伏。本想捉條大魚。不料卻網住了郭兄,這豈非天意?”馬擴打趣道。此時,那四周義軍都知道眼前這廝,便是賣國求榮,轉面無恩的人郭藥師,登時怒火滔天,人人欲殺此武!
郭藥師聽罷,臉上頓時一片死灰,失聲道:“徐衛?”第一次南征時,那徐衛還不過是個鄉頭之首,連個正經軍官都算不上。可這次再來,他已經統率數萬兵馬。這也不稀奇,沒想到,他竟能號令河北!二太子有句話說得極是,虎兒若長成,必將撲食于我!這小賊確是一大!
馬擴見他臉上青一陣,紫一陣,沒沒閑心管他在想什么,直接問道:“郭藥師,我素知你勇武過人。但今日身陷重圍你是插翅難飛!你若棄了器械,束手就擒,我不傷你性命。
郭藥師手中兩般兵器卻握得更緊,切齒道:“然后呢?”
“徐九是兩河義軍巡檢使。我既以抗金報國起兵,自當遵他號令。說不得,將你押送徐指揮使處馬擴臉上,笑意全無。
郭的師心思,自己背棄南朝。投降女真。南朝君臣必欲殺我而后快,要是落在徐衛手里,恐怕是不得好死!但眼下情勢擺明了,突圍是絕不可能!
“子充,你我舊識,奈何相逼太甚?金國勢大,南朝早晚必亡!二太子一旦回到真定,定起兵再來,到時子充如何自處?莫如隨我赴真定,我保賢弟守牧一方,作個封疆大吏如何!”本來像郭藥師這種戰場上撕殺半生的人,不說視死如歸。自少膽氣魄力不可缺。沒想到,死到臨頭,竟是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