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西軍不來呢?”只剩下建議權的韓常此時問道。看小說就到
“那也好,涇州一旦受到攻擊,徐原不但有后路被切斷的危險,他的老巢渭州也將受到威脅。這種情況下,他一定會匆忙回師相救,環慶戰區的局面就將得到改變。張俊若還拿不下來,只能說他是個吃貨。”赤盞暉冷笑道。
在場金將大多哄笑,韓軍將領們都耷拉著頭不說話。自從生李成等人叛逃事件之后,他們就成了低眉順眼的小媳婦,夾著尾巴過日子。
“老實說,徐虎兒把鳳翔還是經營得不錯。聽你們說,他只在兩年之間,便把朱記關修成,又把鳳翔府打造得鐵桶一般。這廝還真是有些手段,怪不得總聽人提起他。”赤盞暉道。
“那又算得甚么?紫金虎名聲再大,不也在鄜州吃了個大敗仗么?只可惜馬五未能克盡全功,若是活捉或陣斬紫金虎,那才是大快人心。”有人笑道。
韓常拿根棍扒拉著火堆,也不管同袍是否聽得見,小聲道:“不要小覷他……”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漸行漸近,不多時,那虛掩的房門被撞開,一陣冷風嗆進來,惹得房內諸將大變臉色。扭頭看去,只見一女真士兵搶將進來,撲通一下倒在地上
眾將又是一驚,有人一躍而起,上前扶住他,喝問道:“何事驚慌”
那士兵身上還插著一截斷箭,并有多處創傷,鮮血已經凝固在衣袍上。他手指北方,氣喘如牛道:“我軍,在,在歧山伏”
一語既出,滿堂皆驚
韓常手的木棍啪一聲折成兩段赤盞暉雙目突出,霍然起身道:“什么?伏?”
一個疑問籠罩在在場一眾武的心頭,伏?不可能啊西軍怎么知道我們要分兵北上?而且還選在歧山設下埋伏?
赤盞暉驚疑不定,真是咄咄怪事,要打伏擊,那肯定得預先知道對方的進兵路線。這次出兵北上攻涇州,不久之前自己親自主持擬定的,徐衛怎么知道?一念至此,他向那傷兵問道:“現在情況如何?”
“慘”士兵語帶哭腔,即便他不說,從他的表情也很容易看出來。“韓軍在前,我軍在后,一進歧山就遭遇對方萬箭齊,滾石擺木如雨而下我軍急忙退出來,又遭到對方馬軍掩殺,潰不成陣……”
一聽到對方有馬軍掩殺,赤盞暉就明白了,局勢不容樂觀。毫無疑問,這場伏擊西軍經過了精心準備,其目的,就是完全吃掉我北上所部
想明白這些,這位女真驍將怒火沖天緊咬著牙關,切齒道:“歧山距此不過一百多里,西軍竟敢在如此近的距離內打伏擊,簡直視我如無物馬軍,立刻北上馳援主力隨我跟進”
他一吆喝,房的金軍將領們不勝憤怒,紛紛請戰還反了他了,敢打伏擊我六萬大軍北上,看你怎么伏
韓常扔掉手的斷枝,起身喝道:“不可”
赤盞暉怨毒的目光陡然射向他:“你說什么?”
“紫金虎既然在歧山伏下,那就說明他是提前刺探到我軍進兵路線以我和徐虎兒交手的經驗來看,一旦讓他搶占了先機,最好的辦法就是改弦易轍”韓常沉聲道。
一名赤盞暉的部將聞言質疑道:“你的意思是說,放棄我們北上的兄弟不管,任虎兒軍絞殺殆盡?”
“我不是這個意思”韓常解釋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赤盞暉怒聲吼道
韓常盯他一眼,并不畏懼,正色道:“救可以救,讓馬軍去把殘部接回來。但我軍主力,必須扎在此處不動”語至此處,他惟恐同袍們不理解,又補充道“以徐虎兒之狡詐,他既然預先刺探到內情,不可能只打一場伏擊。一定還有別的布置這一戰,我們已經失了先機,現在就必須穩妥為上不可輕舉妄動”
赤盞暉看他半晌,忽然向所有人問道:“你們誰認同他說的話?”
屋內一片沉寂,墻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韓常不但攻朱記關一役損兵折將,毫無建樹,更直接導致了李成等人的叛逃。現在他已經被剝奪了指揮權,留在軍以備參謀,誰會支持他?
見眾將不言語,韓常面無表情道:“該說的,我說了。如果你非要北上,一切后果你需負責”
赤盞暉不屑道:“我八萬大軍,又在曠野之,倒要看看虎兒軍怎么跟我野戰爭雄傳令,馬軍先走,主力跟進”說到這里,故意盯著韓常,一字一頓道“兵歧山”
扶風以北,六十里外。
曠野之,散落四處步軍騎兵混雜在一處,倉皇南逃。韓軍士兵大多丟棄了長兵器,相當一部人還卸掉了鎧甲。身上少了幾十斤的負重,逃跑起來自然要容易一些。
“追上來了快走”一片驚呼聲響起后,本已疲憊的逃兵們鼓足最后一口氣,拔腿狂奔膽大的回一望,只見西軍騎兵再次攆了上來絕望的逃兵們忍不住在心怒罵,這群賊配軍是想趕盡殺絕
面目猙獰的楊再興一如既往,仍舊風馳于千軍之前,他手那桿鐵槍,早已飽飲敵血。在他手下,就沒有三合之將,今天幾乎是他從征以來打得最輕松的一次。已經追出五六十里,可他還同有放棄的打算。他背后千余精騎,都已殺紅了眼,攆著敵人跑的感覺,太舒服了
戰馬飛馳,眼看著又要接上,騎士們在馬背上歪了身子,手的兵器向后收回,每個人都死死盯住自己的獵物,即將動最后一擊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嗚嗚號聲,機警的騎兵們一聽見,馬上抬起頭來向南張望。來了金軍的援兵來了
“統制官人,敵援兵已到,我們回吧”楊再興手下一名統領官大聲喊道。看小說就到
可楊再興哪里聽得見?就算聽見了他又怎么會搭理?縱馬上前,將一名逃竄的步兵搠得撲倒在地后,他又盯上了下一個目標。那是一名飛馬逃竄的金軍騎將,他顯然知道自己被盯上了,還扭過頭來看了楊再興一眼。
四目相投之際,兩人眼都透露出殺意
楊再興看他耳朵上掛著的金環,知道這不是普通騎兵,將身體前傾,抬起了手鐵槍我讓你跑
突然那距離槍尖不過一兩步遠的金將猛然轉過身來,身體后傾,左手一把扯住楊再興槍桿,死命往前一拖,右手的彎刀高高舉起,作勢欲砍可他小看了這虎兒軍頭號悍將的臂力,他盡全力的一扯,恰似螻蟻撼泰山,紋絲不動
就在他震驚之時,一股巨大的力量拖動他離了馬鞍,墜落下地幾乎同一時間,楊再興的戰馬從他身旁躍過,來不及一個回馬槍可當楊再興回頭去看時,卻現自己一名騎兵隨后趕上,一槍將那金將釘在地上掙扎不止,放聲哀號……
“楊統制快看”一個焦急呼聲總算引起了楊再興的注意。他抬頭南眺,不禁變了臉色。遼闊的原野上,入目俱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敵騎成千上萬騎飛馳的壯觀景象終于讓他高舉槍桿,放聲喊道“回馬撤”
身旁的騎兵從腰間取下了銀號角,尖銳而嘹亮的號角聲在平原上回蕩。正追殺殘敵的騎兵們一聽到號角聲,立刻放棄了追擊,全部調轉馬頭,轉瞬之間便向北奔去
金軍騎兵怎會放過他們?顧不得死里逃生的友軍,都奔選鋒馬軍殺去千騎風馳于前,萬騎掩擊于后,鳳翔府境內,一場生死大戰已經箭在弦上
臘月初八,朱記關。
兩興安撫司都統制徐洪佇立朱記臺壁壘之顛,遠眺北方。他已經收到消息,金韓聯軍再次越過邊界,卷土重來。他現在要作的,就是等金軍主力北上之后,引朱記關的軍隊尾隨而上,與鳳翔府友軍在歧山境內夾擊。
眼看即將到午時,還沒有新的消息傳來,這讓赤髯虎有些擔心。是不是前頭出了什么變故?又或是金軍識破了我軍意圖?
“徐五”隨著一聲喝,鎧甲鏗然的徐四搶上壁壘來。
徐洪回身望去,但見四哥行色匆匆,神情肅穆,心一動,脫口問道:“四哥,金軍動了?”
“動了”徐四竄將上來,顧不得喘口氣,大聲說道。“斥候已經探明,金軍馬軍先行,主力跟進,大舉北上”
看著情緒激動的堂兄,徐五也不禁心馳機會來了這一仗,關乎此次防守作戰的勝敗更關系到西軍能否在兩年蟄伏后,稍雪鄜州之恥雙手在關墻上狠命一抓,他沉聲道:“四哥,此役,必勝”
軍令飛傳,沉寂多時的朱記關沸騰起來步軍們沖出了營房,帶齊全部裝備,向關外匯聚。騎兵們飛身上馬,搶出關門。不到半個時辰,兩萬余步騎集結完畢。徐勝,以兩興安撫副使的身份號召全軍,此役,至關重要,自他以下,務必死戰
簡短的動員之后,大軍揮師北上,尾隨金軍而去
鳳翔府城
就在朱記關駐軍出動之后,鳳翔駐軍也在楊彥張憲指揮下,出城集結。秦鳳帥司的主力云集于此。再加上熙河姚必隆的援兵,合計四千五百騎馬軍,兩萬兩千余精銳步軍
當著兩路精銳,不善煽動的楊彥表了簡短的戰前動員。他的意思匯集起來,就是四個字,不勝即死
不勝即死,這是虎兒軍多年以來的風格自鄜州失利后,已經很少聽說,現在,虎兒軍的建軍元老,秦鳳帥司都統制楊大,再次吼出了這有敵無我的口號將士們非常清楚,這一戰,我們要洗雪鄜州的恥辱我們要告慰陣歿的英靈我們要重新打出虎軍的威風
初八,晌午,歧山。
震天的喊殺聲和隆隆的爆炸聲,已經在歧山響徹了一個多時辰楊從義剛剛解決了伏的韓軍之后,金軍萬騎突進,風馳而至面對歧山兩處高塬上簡陋的防御工事,金軍騎兵在主力還沒有趕到的情況下,竟然下馬步戰,掀翻守軍臨時立起的柵欄,瘋狂地往塬上沖鋒
楊從義指揮正軍和義勇,以強弓硬弩連綿不斷地射殺壓制。但很無奈,這個地方隱秘伏擊是絕佳場所,可因為歧山南麓地形的開闊,金軍得以拉長進攻面。相反,守軍所在的兩處塬臺上,地形卻相對狹窄開戰不久,金軍即沖上塬去,危急之時,守軍以僅存不多的震天雷轟退強敵。
初戰受挫的金軍退下來之后,稍作集合,再次猛攻很快,秦同義勇防守的西塬陷入近身搏殺,東塬還在楊從義指揮下苦苦壓制。但當金軍主力趕上來時,情況生了轉變……
“統領火器耗完,箭矢不足金狗上來了”禆將奔到負傷坐地的楊從義身旁,大聲稟報道。
楊從義,地道的陜西漢子,在他三十歲以前,一直是個扒糞的農民。當徐衛引殘部進入秦鳳之后,他扔掉了農具,拿起了兵器,投伍從軍。因為武藝高強,頭腦靈活,他沒兩年就從普通士兵升到了副統領的軍職,成為下級軍官。
這次,張憲之所以把伏擊的任務交給他。一是看重他的能力,二是因為此人忠義實誠。只要有軍令,哪怕戰至最后一人,他也不會退卻半步因為,歧山的守軍,必須要吸引住金軍的攻擊。換一種殘酷的說法,歧山的守軍,恐怕大部分都是要犧牲的。他們必須用自己的犧牲,來最大限度地磨掉金軍的銳氣,給兩路主力的夾擊,增加勝算。
在先前的反擊,楊從義身被兩創一箭射穿了他的鐵盔,在右額上釘出一個洞來。還有一記骨朵,砸在他左腿上,骨頭倒是沒斷,但卻已經難以行走。
聽聞警情,這位方面大臉,皮膚黝黑的漢子拄著刀強行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去。片刻之后,他立在塬臺頂部,俯瞰塬下。眼前的景象,足以讓任何一個久經戰陣的將領膽寒歧山這東西兩塬,已經被如海的敵人堵住扭頭看西塬上,義勇們已經在作最后的抵抗,相信用不了多久,西塬就將失守。
這個時候,如果楊從義要逃命,他還有機會。因為這東西兩塬的地勢高度,都是向北遞減。他完全可以引些許親衛向北逃命。但他只要一走,東西兩塬全部失守,而主力部隊又還沒有趕到……
把刀提了起來,望著那鋒利的刃口,楊從義沉聲道:“從軍報國,難免一死,今我部為主力阻延金狗,死得其所弟兄們,操上家伙,最后一搏死,也拉上墊背的黃泉路上,不怕寂寞”
聽他這么表態,將士們自知活不成了。沒辦法,虎兒軍沒有貪生怕死之將,也沒有臨陣脫逃之卒從建軍那天開始,我們的大帥就定下了鐵律,軍官必須沖鋒在前,撤退在后
金軍蜂擁而上,楊從義四周的將士們攥緊了兵器,只等他一句命令。
“上”楊從義從牙縫里嘣出這個字來,隨后,他挺著刀往前沖鋒只在片刻,聲聲嚎叫吼出了將士們心的恐懼、絕望、怨毒他們瘋了一般沖向上塬之敵,兩軍陷最后的肉搏
塬下的開闊地上,赤盞暉正引麾下武觀戰。看著沒用多久,金軍就已經攻占了西塬,且在東塬也占據了優勢,他不禁笑了,這是笑給韓常看的。
如何?我馬上就要解決掉歧山的伏兵,這時候,就算虎兒軍壓上來又能怎樣?我手里有一萬五千騎精銳的馬軍,三萬余剽悍的步軍,還有近兩萬韓軍。他要真來了,我就在這歧山之前的平原上,跟他來場決戰你可以去問問徐衛,他有取勝的把握么?
“韓常,如何?”赤盞暉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韓常并不正面回答,只是勸道:“還是把馬軍撤下來吧,徐衛的騎兵已經今非昔比,不可不防。”
此時,那先前追擊楊再興所部而來的馬軍,已經被當成先頭部隊使用,都下馬步戰,正攻東西兩塬呢。
“我怕他作甚?來就來罷。”赤盞暉輕笑道。
韓常耐著性子:“此處尚算開闊,但北地歧山阻擋,東有漆水隔斷,方圓之間不到百里。打勝還好,萬一戰敗,我軍沒有退路……”
赤盞暉聞言大怒:“你敢詛咒我落敗是何居心”
“善戰者,不慮勝,先慮敗敵已占先機,我軍不可不防”韓常怒道。
赤盞暉揚鞭欲揮,卻見數騎奔至跟前,匆忙報道:“西軍出朱記關北上,擊退我游騎,正往此地而來”
這一鞭無論如何抽不下去了,赤盞暉緩緩放下手去,并不見慌亂。略一思索后,下令道:“讓馬軍全部撤下來,趁朱記關之敵行進未穩,滅了它”
“這里離鳳翔府城不滿五十里,若西軍動員大量馬軍,眨眼就至。怎能把馬軍南驅?”韓常質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