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門喜事

第十二章 老太太的心思

如意把那匣子打開的時候,候在一旁的沉香,雖然以前在老太太房里也沒少見過這些東西,但是這會咋一看,眼中還是有些放光。她悄悄看了白文蘿一眼,卻現姑娘無論是面上還是眼里,竟一點情緒變化都沒有,還是像剛剛那般淡淡笑著,就似那些都入不了她的眼一樣。

如意也看了白文蘿一眼,接著又把包裹打開說道:“還有,這里是一件白狐貍皮鶴氅和一件猩猩氈的羽毛緞斗篷瞎,也是老太太讓我帶給姑娘的,眼下還是秋天,用不上,讓姑娘先放著。府里每位姑娘都有幾件,老太太說了,待過些日子,讓人尋得好的再給姑娘送來。至于衣服,因為之前不知道姑娘的尺寸,怕是提前做了大小不合適。明兒大太太會讓裁縫過來,給姑娘量好尺寸后,把四季的衣服都一塊做上。”

“讓老太太費心了,我明兒過去謝謝老太太,也辛苦姐姐這晚了還跑來一趟。”白文蘿只看了那些東西幾眼,然后便移開眼光,笑著對如意說道。

“姑娘客氣,那我就不打擾姑娘休息了,老太太那邊還等著我回去服侍呢。”如意說著就站起身。

“好,姐姐慢走,哦,等一下。”白文蘿跟著站起來的時候,似想起什么,說著就走到梳妝臺那,拉出小屜子,從里面拿出一個綠色的小荷包遞給如意道:“不是什么好東西,姐姐若不嫌棄的話就拿去玩兒的吧。”

“這我哪敢收姑娘的東西!”如意趕忙要推回去。

“就是我平日里自己做的,不值得什么,沉香她們我也都給了一個,就是個意思罷了。”白文蘿說著就放到她手中。

“那我就厚臉收下了,謝姑娘賞。”如意笑了一下,就接過那個荷包,贊了一下做工,然后便收起來了。直到出了梨香院后,她才又把那荷包給拿出來,剛剛接過來的時候就捏到里面放了東西,這會一看,原是一錠差不多有二兩的銀子。這點銀子她自然不會放在眼里,但是不可否認,姑娘給她塞了這個荷包的時候,她的心理確實覺得有些舒服,沒有人不喜歡被人看重的。

如意把荷包重新放好后,一路走一路在心里琢磨著。三姑娘還真讓人看不透,昨晚剛進來的時候,李嬤嬤就帶著瑞哥兒過去挑釁,卻反而被三姑娘潑了一身水,然后幾句話就讓李嬤嬤道不出苦水;今兒早上,大太太分明是想讓三姑娘出丑,而且老太太當時又是默許的態度。然而卻還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回想起三姑娘當時的行為舉止及神態氣度,怕是府里那二位姑娘都比不上;再剛剛,一個從窮家小戶出來的小姑娘,就算之前的教養再怎么好,一下子看到那么多金玉珠寶,錦衣華服擺在眼前,卻連眉毛都不見動一下!

如果是本性里視金錢如糞土的清高之人,倒也說得過去。可是那樣的人,應該是對這府里紛雜的人情世故不屑一顧的。可是,剛剛卻又知道適當地給自己封賞,并且話還說得那么婉轉好聽,讓人一點負擔都沒有。要這些都是裝出來的話,那也太讓人嘆服了。

一路這般琢磨著,不知不覺就到了榮壽園。進了老太太的房間,只見王嬤嬤正坐在小凳上陪著老太太說話。兩人看她進來后,就停了下來。如意向王嬤嬤問了聲好,然后便把剛剛在梨香院的事一五一十道了出來,還拿出白文蘿給的那個荷包遞給老太太看。

“哦,這三丫頭的手還手挺巧的,你瞧瞧,這做工,怕是趕上府里的繡娘了。”老太太接過荷包,細看了兩眼,又遞給王嬤嬤看。

“老太太說的沒錯,三姑娘確實是心靈手巧。”王嬤嬤接過來也看了兩眼,贊了一句,就遞了回去。

“嗯,既然給你,你就收著吧。這會不用服侍,你去外面守著。”老太太把荷包還給如意后,就對她吩咐了一句,如意便應了聲退了出去。

屋里沒了別人后,王嬤嬤才對老太太說道:“老太太是覺得三姑娘不錯了。”

“今兒早上你不也在,都瞧見了吧。”老太太說著,忽然覺得有些涼,就在榻上挪了挪身子,王嬤嬤趕緊起身把旁邊的羊毛毯子拿過來,仔細給她蓋在腿上,然后說道:“老太太可要保重身子,這府里上上下下都指著您呢。”

“到底是老了,越來越受不住涼。”老太太拍了拍自個的腿,嘆了一聲,然后才接著說道:“好了,你坐回去吧,我今兒心里堵得慌,就想找你陪我聊聊,說說那幾個孩子。”

“府里的公子和姑娘都是頂好的,老太太何必太操這個心,兒孫自有兒孫福。”王嬤嬤坐了回去,開口安慰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心事,還跟我說這些客套話干什么。”老太太擺了擺手。

王嬤嬤便道了一聲是,然后等著老太太說下去。

“原先聽如意說的時候,我還不怎么放在心上。直到今兒早上,瞧著那丫頭后,不瞞你說,倒真是對了我的眼,只是可惜了。。。。。。”老太太說到最后,特意把可惜那兩字拉得很長。

“老太太是可惜她不是太太生的?”

“哼,太太生的又怎么了,你忘了,老太爺可不也是庶出。”老太太冷哼一聲,帶著一絲淡淡的不屑。

“呵呵。。。。。。這哪會忘,當年陪小姐過來的時候,老太爺還未繼承爵位呢。那會是東院為大,小姐沒少覺得委屈,后來才知道老爺和太太終是沒選錯人。”王嬤嬤笑了一下,提起當年,連稱呼也跟著變了。

“是啊,可惜,他走得早,留下這一大家子給我,卻沒留個好兒孫。外頭的人說起白府,只會說祖上如何如何,有誰會說眼下如何如何?還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聽王嬤嬤提起以前,老太太的臉色不由得柔和了下去,神情里頭帶著幾分驕傲,只是說著不禁又搖了搖頭。

“公子們到底年紀都還小,以后會變成什么樣誰能說個準。而且這府里的恩典是上面給的,這尊貴是世世代代傳下去的。”

“你說得太簡單了,當年先帝是看在書香世家,名門之秀這八個字上,才給了這份恩典。可是如今你看看,這府里還有誰能撐得起這八個字!一個一個就只有點小聰明,哪個上得了大臺面!要真是只這般就算了,安安穩穩過個百年富貴,到時我一閉眼,愛怎么樣,也就隨他們去。可如今我眼都沒閉呢,這家里眼見就要亂套了!”老太太越說越氣,眼見胸口一起一伏的,王嬤嬤趕緊起身把茶拿到她跟前,伺候她喝了一口才勸說道:“小心身子中,別氣壞了。今兒的事,不過是個丫鬟罷了,說起來哪大戶人家沒點這樣的事情,過些日子也就淡了,誰還敢跑到外面亂嚼舌頭。”

“那孩子,自小被縱壞了,我也現得太晚,再瞧如今這樣。。。。。。那兩位也是看明了這一點,心里都算盤著呢!所以我才急巴巴要把外頭那兩孩子接進來,原是想沖緩一下,卻沒想那兩孩子都不錯,特別是三丫頭,只是著實可惜了!”老太太喝了口茶,平息了一下情緒后,說著又一句可惜。

“老太太既然瞧著好,這不是好事嗎。眼下您帶著身邊養著,以后再給她留點什么,到時三姑娘的身份也不會比大姑娘差,還可惜什么?”王嬤嬤不解地問道。

“你想錯了,我是可惜她是個姑娘家!”老太太嘆了一句。

王嬤嬤愣了一下,不過她到底也跟在老太太身邊幾十年了,想了想便明白老太太的心思,心里更是驚訝。怔了怔才開口安慰道:“到底也還有公子們,老太太怎么把心思想到那兒去了。”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擺了擺手道:“你跟我在這府里幾十年了,還不比我看得清楚。堂兒就不用說了,二房那邊的強兒,甭管二太太在我面前說多少好話,還天天逼著他去書院讀書。其實我早也看出來,那孩子根本不是讀書的料。牛不喝水,你就是使勁按著頭,也灌不進去。再大房這邊的瑞哥兒,小小年紀,心眼卻比誰都多。偏也不是讀書的料,到現在能識得幾個大字!除了青梅先生,那書院里哪位先生不被他捉弄過!”

“這不是還有軒哥兒嗎,接進來之前,老爺不也說了,那孩子書讀得好,沒準真是繼承了祖上之風。老太太若真不介意他是庶出,眼下還有什么可憂心的。再說瑞哥兒也還小,說到底也還是個孩子,沒準過兩年也就開竅了。”

“軒哥兒是個好孩子,你也看出來,那孩子跟三丫頭不一樣。可三丫頭能待個幾年,到底是要出嫁的姑娘,我也看不了幾年日子,到時一閉眼,那上有哥哥下有弟弟的,他可不更讓人擔心。”

王嬤嬤靜了一會,認同地點了點頭,想了一會才又說道:“這一母同胞,怎么就完全不一樣呢。說起來那三姑娘,我瞧著還真有點像當年的小姐,也不知那蕓姨娘是怎么教的。”

只是這話剛一出口,王嬤嬤就知道自己說錯了,果不其然,一抬眼就瞧到老太太微蹙了眉頭,她便趕緊住了口。

“算了,都過去那么多年了,老太他也走了這么多年,我有什么好生氣的。”

只是她原先的身份到底不好聽,以后就都別提了,也難為她一個女人在外頭把兩個孩子教得這般好,只要她安安分分的,平日里就什么都別少了那邊就行。“老太太輕輕嘆了口氣,這事就暫且過去了。

而梨香院這邊,白文蘿讓沉香把如意送來的東西收拾起來的時候,她看了看那匣子里的那塊玉佩,便伸手去拿了起來瞧了一眼。入手溫潤,是塊好玉,但是跟撿到的那塊比起來,無論是質地還是成色差得可不是一點半點。她笑了笑就丟了回去,然后讓沉香收拾好后自去休息便可,她晚上不需要人守夜。

入夜,帳子放下,蠟燭吹滅后,她才把一直放在身上的那塊玉佩拿出來。幽暗的黑夜里,依然可見那碧綠的翡翠反射出瑩潤的微光,要不要還給他呢?瞧他今天那樣,想必是懷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