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兵、楚休宏等人趕緊過來與祝焱見面。
侯衛東介紹道:“這位是杜兵,以前我在成津時的秘書,小伙子在省委組織部工作,這位是楚休宏,周省.長的秘書,這位是段英,以前在沙州日報社工作,現在是嶺西日報的大記者。”
祝焱看了看段英,他記憶力甚好,甚至記得段英是宣傳部長劉軍家的媳婦,當初從絹紡廠調到報社。劉軍還來找了自己。他見到段英此時才有身孕,便猜到已經不是劉軍的兒媳婦。
侯衛東又指著曾憲剛道:“這一位以前是上青林的尖山村村委.會主任曾憲剛,后來開石塊賺了錢,在嶺西開了商店,是上青林出來的大老板。”
祝焱特意與曾憲剛握了手。
“這些都是你的老部下,祝書記,能接見我們嗎?”侯衛東看到祝焱是一家人來吃飯,心里明白他肯定是家宴,不過還是發出了禮節性的邀請。
果然,祝焱拱了拱手,道:“我難得陪家里人一起吃飯,就不和你們年輕人摻合在一起了。”
老邢陪著侯衛東給祝焱挑了一間環境最好的房間,安排飯菜之時,侯衛東低起道:“這桌飯菜算在我的頭上,弄點拿手菜,最好是有特色的。”
老邢不假思索地道:“我這里有才進的風干野雞,還有扁魚,都是才從沙州拉過來的,絕對正宗。”
“祝書記是家宴,不用多,要精。”
“好,我親自去選。”
老邢去安排菜品,侯衛東就陪坐在祝焱身邊,他與祝焱一家人都很熟悉,雖然祝焱明確表態是家宴。可是侯衛東沒有把自己當成外人,祝焱全家更沒有把他當成外人,大家挺自然地圍坐在一起。
侯衛東夸了祝梅一句:“祝梅,你普通話說得挺好。”
祝梅此時平靜了許多,道:“我的聽力還是差一些,說快了聽不清。”
侯衛東就放慢了語速,道:“大學畢業,還準備讀研究生嗎?”
祝梅點了點頭,道:“我除了畫畫什么都不會,還要繼續學畫。”
侯衛東開玩笑道:“你得送我幾幅畫,我先收藏著,等祝梅以后成名了,這些畫就成了無價之寶。”
祝梅又道:“李阿姨還在香港嗎:我暑假還想去看她。”
侯衛東心里只覺得被微微刺了一下,道:“李阿姨長駐香港,很少回來。”
與祝梅聊了幾句,侯衛東和祝焱的話題就轉到了黃子堤和易中嶺身上,這個話題他們在電話里已經聊過。此時面對面聊起這個話題自然又不一樣,祝焱問了些細節,感慨了一句:“這事做得很好,這幾年你若是頂不住黃子堤的壓力,說不定你也要跟著陷進去,外圓內方,這詞看來是為官場人量身定做的,可是真要做到著產不易啊。”
他原本想說:“這事周昌全也有責任”,想到侯衛東給周昌全當過秘書,也就把話留在了口里。
侯衛東說了實話,道:“我頂了數次黃子堤,其實主要原因還是在于易中嶺,易中嶺是什么人,在檢察院的案子中我看得很清楚,與這種人打交道遲早要出大事,這也是我寧愿得罪黃子堤,也不愿意幫易中嶺辦事的原因。”
祝焱道:“黃子堤在國外不回來,對于現在的沙州是好事,若是回來了,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要受到牽連,若搞成了當年茂云那樣的大案,將對沙州的發展產生極壞的影響,沙州干部的發展也要受到影響,我到茂云這么多年,現在才將當初的惡劣影響消除。”
侯衛東認為祝焱的看法很現實,盡管這個觀點不太符合法制理念以及傳統善惡觀,可是現實就是如此。守著理念辦事固然崇高,是清淡主義者的最愛,而辦實事的干練領導人不這么固執。
等到菜上來,侯衛東要了一瓶酒,陪著祝焱喝了兩杯,很快就到了七點,他起身告辭之前,在心里猶豫了一會,決定還是說實話,道:“那我過去坐一坐,我們那邊還沒有開席,還在等著趙東副主任。”
在趙東與祝焱之間,侯衛東感覺很微妙,這是官場中可以意會的東西。
祝焱“喔”了一聲,道:“趙東要來,他是大忙人,能陪你們這些年輕人來吃飯,難得。”
侯衛東就笑道:“趙東也是年輕人,是年輕的老領導。”
祝焱知道趙東作為省委書.記的份量,暗道:“這幾年時間,侯衛東算是徹底上了道了,他悟性高。如果抓得住機會,前途不可限量。”等到侯衛東離開房間,他道:“等會趙主任來了,我過去敬杯酒。”
等到了七點,趙東這才過來。剛等他坐下,侯衛東似乎無意地道:“沙州印象生意不錯,不少在沙州工作過的同志都喜歡在這里吃飯。茂云的祝書記也在隔壁。”
趙東在當沙州市委組.織部長之時,祝焱已經是茂云市委書記了,聽聞祝焱也在,趙東沒有拿架子,主動道:“祝書記在隔壁,那我去敬杯酒。”
祝焱是茂云市委書記,也是嶺西省委委.員,在嶺西也算是上得了臺面的人物,趙東為人原本就比較低調,過去敬酒也在情理之中。
侯衛東連忙帶著趙東到了祝焱所在的包間。
見到趙東先過來敬酒,祝焱站起來與趙東握了手,笑容滿面地道:“趙主任,你什么時候到茂云視察,我們都是久旱逢甘露。”他口里說話,心里想道:“人們都說趙東架子大,不好說話,現在看來也好相處,侯衛東這小子機靈。”
趙東與祝焱應酬了一會,由侯衛東陪著回到年輕人所在的包間。
晚餐結束,已經到了十點,大家這才盡興散去。
侯衛東將趙東送到了小區門口。趙東略有酒意,分手告別之時,道:“我從沙州到省里減負辦,把全省市縣幾乎跑完了,對農村負擔問題了解得很多,而了解得真金,才知道憑一個減負辦解決不了農村負擔問題,我們努力工作,最多能解決極少數的違法行為,大多數負擔確實是符合政策規定的農民.負擔。”
侯衛東聽懂了趙東的意思,道:“農民負擔確實與少數基層單位有關,可是大部分負擔還是現行體.制和國家財力所造成,要解決農民負.擔問題,中艷g必須得有大政策。”
趙東點了點頭,道:“我從沙州市委組織.部被調到了省減負辦,事情起因其實是在成津,當時你還在成津主持縣委工作,我在雙河村搞了調研,就發現在了農民負.擔中存在的問題,后來這篇文章被加了編者按發在了內參上,我調到省里減負辦之時,心里是想不通的,認為這是朱民生在排擠我,現在回想起來,沒有在減負辦的工作,我對嶺西農村就不會有深入的了解,光靠走馬觀花的調研是不能了解農村真實情況的。”
“而沒有在減負辦工作的經歷,我就沒有到省委辦公.廳工作的機會。這叫做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官場起起落落,誰又能看得清楚。”
趙東平時挺穩重,今天與一群年輕人喝了酒,又與當年的當事人在一起,話就稍多了些,也說的是心里話。
侯衛東接過話頭,道:“寫編者按的那位衡山是沙州大學段校長的兒子,今天原本也要來參加聚會,臨時有事來不了。”
“衡山文筆犀利,我還想見一見他。作為中艷g媒體記者,搞好關系挺重要。”聽到侯衛東無意中提起了沙州大學,趙東又想起了另一個倩影,道:“郭蘭是不是調到沙州大學,她很有前途,怎么就想回大學。如果真要回大學,完全可以到嶺西大學,嶺西大學才是全省最好的大學。”侯衛東不喜歡聽趙東提起郭蘭的話題,應付著道:“我估計是郭教授去世,讓郭蘭產生了回大家的想法。”
趙東又與侯衛東握了手,道:“郭蘭在沙州大學工作,如果有什么事情找到你,衛東可以開綠燈。”他是聰明人,通過一段時間的接觸,發現了郭蘭確實沒有同自己談想法,他的身份和修養讓其只能覺得很是遺憾,而無法采取進一步的行動。
看著趙東回了家,侯衛東這才回到了金星賓館。
躺在了金星賓館的大床上,透過了落地窗,他可以看到外面明亮的路燈,想著自己的經歷,不禁問自己:“當官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為了國家和民.族,這個題目似乎大了一些。”
“為了求得一碗飯吃?可是我早已敢生存問題,用得著為了官位而奔波嗎?”
“當官就如爬山,一山還有一山高。永遠都沒有盡頭,等到終于爬上高位,年齡已高,身體衰弱,那不停爬山到底有何意義?”
幾個問題不停在腦海中盤旋,最后,侯衛東用上青林一句土語結束了些次頭腦風暴:“是什么蟲就得鉆什么木頭,我既然在沙州副市長的位置上,就得把事情做好,這是職業道德,也是做人的基本道德。”
轉念又想到:“我現在能進能退,實在是偶然得很,如果當年我不是在上青林開了石場,奠定了雄厚的經濟基礎,我還能這樣瀟灑地能進能退,還能有這種良好的心態嗎?”
半夜,夢中與郭蘭見了面,兩人在沙州學院的教授樓里,看著帶著霧氣的湖水,聽著若隱若無的鋼王琴聲,醒來之時,天已大亮。
回到了沙州,參加了代市長寧玥召開的第一次市政.府常務會議,會上的議題不少,侯衛東明確提出了沙州南部新區融資項目的議題。
寧玥還是同以前一樣的尖銳,并沒有因為是“代市長”而藏鋒,當侯衛東提出了南部新區的融資項目以后,她道:“沙州是嶺西第三大城市,可是全市干部的金融理念與第三大城市不相匹配,金融能力是市政.府領導應該具備的重要能力,衛東市長這個議題提得很好,說明他是考慮到了融資問題,我們僅靠財政資金是建不好沙州城的。”
寧玥話鋒一轉,道:“這個議題我覺得今天先不研究,我認為應該研究的是全市融資的問題,而不僅僅是南部新區的問題,衛東市長既然提出了這個問題,我的試飛員不是由你來牽頭做這事。”
在沙州,一般都是由常務副市長來分管經濟工作,寧玥這樣安排,就是讓侯衛東做了常務副市長的一項工作。
侯衛東很敏.感地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抬起頭來,正好與寧玥眼光相對。寧玥眼神頗有些意味深長,若無其事地從侯衛東臉上掠了過去。
新一屆市政府班子,姬程從省里下來,做事高調得很,馬有財是基層老油子,做事城府深得很,錢寧是差選上來的,威信不太夠,寧玥當了代理市長,她第一個要用的人就是侯衛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