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都是信心滿滿的韃虜貴人們聽到萬戶那吉特的話,卻不像是方才那么熱衷了,科爾沁部的少主騰珠爾轉頭說道:
“那吉特大人,咱們的勇士不能消耗在這里,這些東西不拿也就不拿了,他們反正都是要回去,沒什么干礙!”
虎威軍的陣型太過緊密,彼此聚在一起,圍著的韃虜騎兵四下潰散,卻也不必跑的太遠,跑開了很快就會被收攏回來。
很快的,韃虜各隊騎兵又是在火炮射程之外列隊,眾人望過去,卻看到虎威軍的兩個步卒方陣沒有混亂,依舊是車營之外排布。
方才死傷兵卒也被拖進了車營之中,王通那邊也是慌亂的很,可給外人看到,照舊是雄壯軍姿,方陣不亂。
先前準備逃走的那個韃虜老者蘇和,在馬上指著虎威軍的炮兵陣地,小心翼翼的說道:
“騰珠兒王子,那吉特大人,明狗的火炮實在是太厲害了,咱們的勇士們要在距離敵陣幾百步外的地方才能列開陣勢沖鋒,幾百步的距離,控制陣型不亂,還要保持馬力,實在是太難了!”
眾人臉色陰沉都是看著,卻沒有人反駁,顯然這蘇和說的也是實話,馬匹沖刺講究的是爆發力,短暫的馬步調整隊形,然后加速沖撞過去,但現在幾百步內,馬力消耗不說,隊形很難保持住。
零散的騎兵在對方嚴謹的長矛步卒陣列前,沒有任何的優勢,而且隊形列好,也能看到剛才的損失,差不多千余人折損在沖鋒途中和圍攻的搏殺中,偏偏虎威營隊伍中傷員再剛才的混亂中都是拽回了車營中,這么看著,好像明軍損失不大,自家損失慘重。
一個騎兵,就是手中的一分本錢,死傷這么重,對自家的榮華富貴影響實在太大,而且現在大家退回來,看著虎威營的炮兵在那里拼命的裝填調整,火銃兵也開始列隊,這意味著在等下的沖鋒中,還要有重大的死傷,這何苦來。
萬戶那吉特左右看看眾人的神色,略遲疑了下,卻拿起馬鞭指著前面虎威軍的陣勢說道:
“先前我說如果代價大,那就不打,一萬一千騎兵對四千步卒,損失一千余也說不上太多,如果再付出一千不到的傷亡,就可以徹底打破明狗的陣勢,將明狗一舉擊潰,到時候這大車和裝備都是我們的了。”
他這么說,周圍的人卻沒有人應聲,那吉特搖搖頭,馬鞭向前點了點,開口說道:
“看明軍兩隊之間的空隙,那邊在戰時都是火銃兵和炮兵補上,兩隊距離不過百余步,只要不惜傷亡的沖進去,火銃兵抵擋不住馬隊的沖擊,到時候中心開花,可以讓這兩隊彼此不能相顧,有沒有了火器的防護,到時候不管是沖打還是射箭,都可以從容進行!”
那吉特畢竟是這些人名義上的首領,他也是俺答下面的萬戶,說起統兵作戰來,這些人他最有權威,但那損失也是擺在那里,眾人遲疑了下,還是面露猶疑的神色,那吉特一咬牙,又是開口說道:
“有件事沒有和大家說,這伙明狗卻和尋常的明狗不同,有特殊的地方。”
一聽這個,眾人的注意力立刻集中了過來,那吉特開口又是說道:
“我的部眾,兵甲精良,吃用也和俺答部其他處不同,你們知道這是為什么嗎?因為在南邊有人和我關系密切,他們在草原上貿易,由我來提供保護,現在我雖然到了這邊,可還和南邊那里有聯系,那邊開下了賞格,只要能殺了這伙明狗的主將,他們就會給出可供萬人吃用半年的糧食、鹽還有各種兵器,今后還有好處多多,咱們再動一次,打成了,事后的好處大家都有分潤!”
萬人吃用半年的糧食和鹽,還有各種兵器,這樣的許諾,足以讓草原上局部勢力對比發生變化,權力更迭,到底是什么人這般豪闊,科爾沁部的騰珠爾和蘇和對視一眼,騰珠爾點了點頭。
那吉特能經營起這么大的勢力,叛出俺答汗之后居然能把自己的兵丁和部眾全拉出來,要說有什么威望大家是不信的,有人提供財力的支援,一直享受貿易的利益,這才是真正的答案。
對草原上的權貴來說,能和大明貿易,這就等于有了王霸的基業,可這一切都被俺答汗牢牢掌握在手中,科爾沁部也是幾萬人的大部落,卻只能在東邊和女真人和更北的野人做些生意,要是能拿到這個財源,甚至僅僅是分潤,都大有補助。
科爾沁部的少主騰珠爾轉過來粗聲說道:
“既然大家一起來了這邊,又死了這么多兒郎勇士,這么走了那還有顏面在草原上呆下去,那吉特大人說要打,那就合力打下來,給咱們的勇士們報仇!”
話是這般說,這次的萬騎兵馬是幾股勢力合力,任何一家損失太重,都是舍不得,打光了自己的本錢,就只能靠著別人活命,誰都不愿意死傷慘重,也只有合起來打,才能忍受傷亡。
“各隊列隊向前!!!”
“火銃不足是大害,回去之后要增加火銃兵!!”
虎威軍的方陣不斷的調整,在方陣內死傷的兵卒被抬出來之后,方陣已經并不密實,方法就是靠內的士兵向外站,寧可內部有空隙,外面的排列也要充實。
本來虎威軍中的眾將對火銃一直是頗有疑慮,可經過今曰的戰斗,對王通的這個提議,卻再沒有什么意見了。
如果火銃足夠,方才韃虜騎兵根本不可能靠的這么近,方陣不會有什么損傷,披甲持矛的步卒和騎兵的對抗之中,除了結陣自守之外,甚至沒有什么戰斗的機會,而火銃若是足夠,就可以不停的轟打。
兩個團在那里調整位置,現在敵騎大隊都已經收回本陣,兩個團的朝向也都是向前對敵。
王通翻身上親兵牽來的馬匹,繞著陣勢小跑了一圈,到最后停在了兩個團之間,看著那縫隙沉思了一會,開口說道:
“這里是大麻煩……”
密云后衛清苦,文官和內臣來往的頻繁,鎮守的守備也就不太好下手撈錢,一年能發下八次餉來,這和其他處比起來已經是很不錯。
臘月和十一月,因為鄰近年關,連發了兩個月的糧餉,大家手里有了點錢,加上去順義、懷柔做工幫傭的家中子弟都拿著工錢回返,一年到頭難得的寬裕了些。
手頭有錢,又是鄰近過年,華夏幾千年傳下來的規矩,這過年最大,大家都是張羅著忙年。
本來王通率領大隊人馬在古北口出塞的事后,密云后衛上下都是厭煩,生怕這伙人再把軍營衛所不多的物資積儲消耗一部分,想要補充就年后了,可沒想到虎威軍過境卻闊綽的很,樣樣都是給錢而且價錢還不低。
更加難得的是,居然還有商隊跟隨而來,這商隊對沒什么貿易的密云后衛來說可是盼都盼不來的,來了之后,大家自然要購買物資,看來這年,能比往曰過好了。
那天津衛來的兵馬出塞一天的功夫,第二天天黑的時候,那幾百馬隊卻回來了,回來就回來吧,草原上那刀子一樣的風可不是尋常人能受得了的,這些富貴兵如何能忍得下去。
可回來就回來,步卒卻沒有跟著一起,這雖然奇怪,可也不關大家的事。沒曾想,這臘月二十五這天,有人在守備大人住處那邊傳回來消息,說是這虎威軍的馬隊正在圍攻守備大人的宅子。
聽到的人都糊涂了,這不都是朝廷的兵馬嗎,怎么還動起手來,不過這趙守備平素里待人做事還算是中規中矩,沒有克扣大家太狠,總歸要過去看看。
消息傳出來,正好是午飯時分,各家的人都在家中,聽到這消息,衛所的軍戶,營中的戰兵拿著武器家什,朝著那邊聚集而去。
到了趙守備那邊,卻沒啥圍攻的局面,體型有些發福的趙守備居然披甲騎在馬上,身后就是那天津來的幾百馬隊。
趙守備身邊的百五十名親兵護衛零散也在那馬隊之中,不過趙守備的臉色不好看,身后那些人也都是臉色繃著,看著眾人過來,趙守備回頭看了眼,然后揚起嗓子吆喝說道:
“各位兄弟,本將得了消息,韃虜正在草原上設伏,要伏擊禁軍,明曰就要發動。”
下面一陣搔動,那趙守備回頭又看了眼,扯著嗓子大喊道:
“都是大明兵馬,本將怎么能坐視不理,本將要率親衛兵馬前去救援,不強求各位兄弟,會騎馬的就跟本將一塊去,重重有賞!”
密云后衛湊個幾百騎還是湊出來的,可大過年的,誰愿意去草原上送死,還為了這八竿子打不著的友軍,正議論的時候,卻聽到禁軍馬隊中有人大喊道:
“凡是跟著去的,一概十兩現銀,先給五兩,事后再補齊!”
十兩銀子,這可是一年的軍餉,還是現銀啊!下面一安靜,立刻轟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