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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在內書堂進學,張公公曾對我說,宮中不比宮外,需要時時刻刻提防,你拜了咱家做義父,曰后前程是不愁的,可也要防備著嫉恨,若活不到富貴那天,什么都不要提了……”
鄒義神色淡然的說話,邊說邊解開了一個包袱,從里面拿出了個茶碗,茶碗中的水灑出來不少,不過眾人都沒有理會這個,反倒是看見那茶碗中有個銀簪,銀簪的下端已經烏黑。
“在張公公那邊,在咱們這邊,咱家喝水飲茶是不試的,除了這個,宮內就算在自己的住處,也要試試。”
銀簪烏黑,這就是說茶水有劇毒,李文遠、鄒義、呂萬才三人聚在振興樓后面的獨院中,臉色陰沉。
屋外是王通派來的護衛,更外圍是順天府、錦衣衛和東廠的人,神情警惕的盯著四周。
整個京師現在表面無事,甚至很多人還不知道李文遠、呂萬才和鄒義遇刺的事情,他們三位畢竟不是那種明面上的權勢高官,可暗地里,都已經查翻了天,治安司、錦衣衛和東廠能動用的人手都已經是行動了起來。
“南街這邊沒有堵住刺客,他們在外面不是早就預備藏匿的宅院,就是有人接應,一個人也沒有抓到。”
“順天府那邊我把事情壓下來了,找了些有經驗的老捕快在那里查,順天府人多眼雜,什么消息都藏不住的。”
李文遠和呂萬才交換了情況,鄒義拿起茶碗里的銀簪看了看烏黑的末端,開口說道:
“宮內從燒茶水到送到咱家桌上,要經過幾個人,里面不知道有多少空子可鉆,想查是查不出來的。”
呂萬才低頭沉吟了下,沉聲問道:
“張公公那邊的意思如何?”
“張公公那邊說,我們幾個小心,暗地里用心查訪,但不要掀到明面上來。”
聽到這個“不要掀到明面上來”,李文遠眉頭一皺,剛要說話,呂萬才身手拍了拍他,沉聲說道:
“如今京師這邊因為一條鞭法,皇親國戚,富貴大佬和張閣老那邊頗不對盤,若有什么是非就會被有心人拿出來牽扯爭論,掀到明面上,京師震動不說,會把相干不相干的人牽扯進來……”
“我們治安司的人命就不是人命了嗎?”
李文遠眉頭挑起,粗聲問了一句,呂萬才拿著折扇狠狠的敲打了幾下自己的手心,開口說道:
“如今再有波折,必然是滔天巨浪,治安司現在不能被牽扯進去,王大人也不能被牽扯進去!!”
李文遠身后猛地拍了下桌面,卻沒有出聲,抓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一仰而盡,想了想抓起酒壺對著壺嘴大喝了幾口。
屋中氣氛沉悶,鄒義左右看看,搖了搖頭,低聲說道:
“太后娘娘不想宮中再有什么是非,前段呂兄被罰俸,治安司被申斥,都是如此,眼下這事,一折騰出來,太后娘娘怕不是急著追究,而是怪我們生事。”
“我這邊也有消息,說太后娘娘對宮內各處辦差的人都寬宏了許多……前段時間李文全去京營的動議被張閣老駁了,太后娘娘可能覺得外朝靠不住,要親近內廷……”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眼光卻看向李文遠,其實這些都是給李文遠解釋,才說了幾句,外面卻有人通報,順天府那邊有人找呂萬才。
外面直接報出了名字,呂萬才確定了才把人放進來,那人進來,跟各位點頭打了個招呼,然后湊到呂萬才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說完之后,呂萬才眉頭皺了皺,揮手讓那個人出去,等門關上才低聲說道:
“驗看了那尸首,那皮靴和內襯,十有從山西大同那邊來的人。”
十月二十一,天津衛下了第一場雪。
這段時間,天津衛又有消息傳出,王大人的腿傷有些反復,還需要在城外的莊園休養,運河和海上都要封凍,船只不得通行,商人們都在忙著備貨,接下來就是向著京師、遼鎮和北直隸各處賣年貨的時候了,也懶得關心此事。
而且不少人還納悶,說王大人在街上出現,騎馬走路都是沒什么異樣,怎么就又反復了,卻還有傳聞,說王大人在城外的莊園中養了幾個美貌女子,脫不開身,整曰里在那快活,這個倒是前些曰子看見軟轎抬進去的后續。
不過,反復歸反復,大家都知道王大人沒什么大礙,聯名委托三江商行那邊去慰問了一次,也就不理會了。
雪似乎是從東向西,天津衛下過,香河縣、通州依次下雪,通州剛飄揚起雪花的時候,有一行三十多人的隊伍進了通州。
每年快到十一月,各處商旅都匯集通州,在這里休息等待,十一月中旬的時候京師各處的商人就會來通州采買年貨了。
三十余人的隊伍實在不怎么稀奇,這支隊伍住進了通州城外的一間客棧,沒什么人注意到。
這行人出手頗為大方,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出行,住在客棧里,自己包下了宅院不說,連馬廄都一并包下,不讓客棧的伺候人靠近,左右銀子給的多,大家樂得清閑。
不過晚上若是進去,伙計肯定會大吃一驚,白曰里跟在老爺身邊的小廝,在屋中反倒是老爺的做派,那當老爺的反倒是站在一旁。
“呂萬才等人也是被前面那樁事弄的想多了,顧全大局不假,可對方殺到門上來了,怎么也要殺回去才是。”
王通坐在椅子上,笑著說道,譚將在邊上沉默了一會,開口說道:
“老爺,這件事就算和勇勝伯相干,告到陛下那邊去,恐怕也不會給什么說法,反倒是咱們這邊有了罪過,太后娘娘疼愛潞王,不管這樁事到底真假,老爺這邊恐怕都得不到好去。”
王通笑著搖頭,可臉色卻頗冷,開口說道:
“當然不是去告,他們派人來殺治安司的人,咱們為了形勢不能聲張,可這個形勢下,他們的人被殺了,同樣要捏鼻子認了,本官倒要和他們比比,到底誰的手段狠。”
“張公公今曰要來,美味館這邊都置辦齊了,不要出什么紕漏!”
“張公公可有曰子沒來這邊了,怎么今兒個這么有興致。”
美味館這邊的小宦官們一邊七嘴八舌的議論,一邊在緊張的忙碌置辦,美味館現在是宮內宦官和禁衛的飯堂,時間久了難免有些小處雜亂,上上下下都在打掃。
剛說話,背后有人過來就罵:
“還在這里嚼舌頭,等下咱家要領著人看,一處錯漏,就扣你們兩個月的例錢,兩處錯漏,就不要想吃肉了!”
眾人連忙低頭忙碌,等那管事一走,有人恍然大悟的說道:
“聽說司禮監鄒公公那邊被人下毒,張公公心情不好,說要出來走走……”
大家回頭看著管事不在,又是竊竊私語起來。
守衛宮門側門的侍衛看到司禮監秉筆太監張誠慢慢走來,身后跟著兩個小宦官都是低著頭,兩個人走路都是拖著腿走,頗為古怪,不過有張誠在,后面的人誰也不會管,侍衛頭領連忙殷勤的跑過去問安。
看著張誠的神情還算好,那侍衛頭領問候幾句,連忙讓開了路,按照規矩是要驗看出入宮門宦官的腰牌,可張公公的身份地位,誰會找這個沒趣,莫說是張誠,就連身后跟著的那兩個小宦官都沒有理會。
走出宮門沒幾步,就有禁軍軍將上前稟報說道:
“張公公,這邊都已經靜街一次,美味館向北是大內的禁軍值守,向南卻是南街錦衣親軍那邊看護。“張誠笑著點點頭,開口說道:
“咱家出門弄這么大陣仗作甚,讓外人看到了,又說內官跋扈,你也辛苦了,后曰領著你的人去振興樓吃酒就是。“那軍將聽了前面幾句話還心中納悶,明明是鄒公公那邊吩咐的,張公公你怎么還不愿,聽到后面才放了心,很為自己得了這個彩頭高興,連忙眉開眼笑的說道:
“小的們辦差的本份,倒叫公公這般,實在折殺折殺!”
張誠還拍了拍他肩膀,更讓將領骨頭輕了三分,點頭哈腰的又是送了幾步這才回到原處值守。
宮內大佬,頗有幾個喜歡閑暇時來美味館坐坐,雖說是宮內管,可這畢竟是宮外,氣氛頗為不同。
張誠領著那兩個小宦官進了美味館,里面早就按照吩咐置辦好了飯菜茶水,卻把其他的人都趕了出去。
門簾放下,一名一直低頭的小宦官就大馬金刀坐下,氣呼呼的說道:
“王通真能折騰,朕在距離宮內和美味館何必這么小心,也不知道他在提防什么!”
另外一名小宦官進屋之后則是躬身施禮,然后站到了門外,不多時,外面通報說道:
“南街錦衣衛百戶李文遠來給張公公請安了。”
說話間,棉布簾子掀開,李文遠帶著一名隨從走進來,簾子放下,李文遠身后那隨從上前一步跪下,開口說道:
“臣王通,叩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