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六章探郎(下)
謝淑婉聽了錢廣進的回答,便迫不及待的從珠簾后跑出來,激動的說道,“我就知道你對我是不是無情無意的,我阿娘說你心里沒有我,我嫁給你是要吃苦的。”說到這里不知是委屈還是怎的,小姑娘竟是哇哇大哭起來,“嗯嗯……可是,就算……就算你心里沒有我,也沒有關系,我想只要我多喜歡你一些就好了……”
看來小姑娘這段日子也承受了不少壓力。顧雅妍見錢廣進像個傻子似的愣在那里,忙朝他使眼色。雖說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可是現在錢家和顧家早已經是拴在一條草繩上的螞蚱,李姨母與姨夫復合,只怕也是存了這樣的心思,況且,顧雅妍是真的覺得兩人十分合適。
“淑婉,你別哭啊……這……”錢廣進從沒有想過真的要娶謝淑婉這件事情,若說這個世界上有什么女人是他欣賞過的,只有他的表姐,好吧,謝淑婉算得上是很特別的,特別麻煩的那種。沒有想到,自己覺得完全沒有影的事情,表姐居然已經在認真謀劃了,還合著外人算計他,真是太荒誕了!
顧雅妍看著錢廣進一臉莫名難耐的樣子,輕輕嘆了一口氣,拿了帕子給淑婉搽臉,又輕輕拍她的背,“沒事兒,乖啊,傻妹妹,哭個什么?你這樣一個好姑娘,會得到幸福的!”
“真的?”小姑娘還抽抽搭搭的,問顧雅妍,卻是看向錢廣進。
錢廣進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顧雅妍看著眼前的表弟,平日里精明的眼中盈滿了迷茫,雖然他打起算盤來最狡猾的招數也逃不過他的眼睛,可是在感情上。他也還是一個未曾涉世的孩子,現實似乎是,他自己也陷入迷茫。
之前。顧雅妍在心中也是再三猶豫,在這個沒有人權和自由的時代,她一點也不希望干涉他人的選擇。作為一個從思想自由的時代重生在此的人。她最不希望的就是自己也做一回迫人婚姻的劊子手。
只是,原則是一回事。現實又是另一回事,形勢比人強!況且,愛與被愛哪個更幸福,是無論社會的文明程度如何,都沒有標準答案的問題吧!
錢廣進將得到答案,高高興興的謝淑婉送回了家,但顧雅妍知道這事情遠沒有結束。果不其然。一將謝淑婉送回家,錢廣進就折了回來。
“哎……”顧雅妍無聲嘆了口氣,“進弟,沒事前和你商量,是我不對。可是事情到這個地步,難道你讓人家小姑娘以后都沒臉見人了嗎?這事雖然是小姑娘干得不地道,我知道你也不是那么討厭她的,只是你有你的驕傲,可是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隨心所欲的呢?不管你以前有沒有想過娶謝小姐。我希望從現在開始,你要考慮這件事情了,以后也要好好對人家!”
“所以……就要犧牲我嗎?”錢廣進痛恨這種被算計的感覺,可悲的是。他自己,就時常如此這般,算計他人。他聽到自己在怒號,過了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打翻了酒杯,他就這么站在那,看晶瑩的液體灑落一地。
玲瓏酒杯碎成了數瓣,淺紫紅的梅子酒流淌在地板上,晶瑩剔透,反射著陽光,自成一片瑰麗的色彩。
錢廣進站在桌邊,看著梅子酒在地上形成的小小光暈發愣,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失態如斯。和氣生財一直是他賺錢的守則,這輩子這么失態到摔東西他就經歷過兩次,第一次是在瀘州鎮的妓院,對著當時穿著男裝玩的樂不思蜀的謝淑婉,第二次,沒想到,居然會是對著表姐。
錢廣進理了理心神,剛才的失態讓他恢復了平靜。他看著面前的表姐,那表情又似乎已經“認命”,不過還是在不甘的做“垂死掙扎”。
顧雅妍看著眼前的表弟,心中說不出的滋味。他本不是易暴怒的人,即使是在當初父母生死迷離的時刻,早已心煩意亂的他,面對恣意妄為的謝淑婉,他做到最多,也就只是打翻了一桌菜而已。或許他會為了自己的失態而迷茫,但是這個人,其實骨子里是不折不扣的紳士,有著徹骨的溫柔。
顧雅妍等錢廣進恢復平靜,盡量輕松幽默一些的說道,“你瞧你那樣子,這婚姻之事,本就是男子占著便宜,不高興了還可以一個一個再娶。你那個模樣,倒像是被怎么樣了似的。男子漢大丈夫,這么不痛快呀!”雖然是有些強迫的意味,可怎么看都是這個小子占了便宜,想著想著,顧雅妍此刻還真是有些看不過去了,別說什么感情不能勉強,命都沒有了,還用什么去愛?
“我已經就這件事情去信給姨母和姨夫了,想必他們不日就會到京為你籌備婚事,淑婉已經主動了,過后的禮節可不能再讓她受委屈!”顧雅妍這么說的時候,覺得有什么東西從她的心底流去了,活在這個世界上,成長就是要學會妥協吧。
“我知道,這恐怕是我到目前為止做過利潤最大的買賣了,真真是一本萬利啊,她也不是不好,也許順其自然,我也不是不會想要娶她。可是,成親,怎么成了買賣了呢?它是用成本利潤可以衡量的事情嗎?我自己豈不是也成了貨物,這對于淑婉既不尊重,也不公平。”到此刻,錢廣進也知道這事情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了,他頹然道,“我現在總算是理解姨夫當時的心情了,他,真不容易!”說罷,還看了顧雅妍一眼。
“哎……”顧雅妍還是用她那張粉色的雙唇輕輕透出一股子不屬于她這個年紀的嘆息,“我知道,我爹不容易,可是就像你這個事情一樣,從這個社會的主流價值觀,你們就是利益既得者,不管心里有多么的不舒服,而我們的生活確確實實因此受到了威脅,我又不是圣母,自己都顧不過來了,怎么還管得了別人!”
“表姐,你總說什么,‘這里’,‘這個社會’,好像不是這里的人一樣,我知道你的想法比一般女子超脫,罷了,這話討論來討論去也沒有必要。”錢廣進隨意說道,顧雅妍卻是心一驚。
“可那不是別人,是你的父親,你們是寵辱與共的一家人!也因此,我才甘心接受這一切,也是希望大家都能有更多的力量,更多的保障。如果我為了家人的付出,卻是換來了對方的不理解,我的心肯定會很難受,覺得很不值得的。我想姨夫也是一樣,不過很多事情,不站在對方的角度,親身經歷,只怕也難以理解。”
那深黑色的眼瞳里閃爍出的讓人捉摸不透的滄桑,就是這么一個苦大仇深的模樣,深深印在了顧雅妍的腦海里。
顧雅妍愣住了,然后,又是嘆了一口氣,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在桌上那圍繞著酒壺的一圈小巧酒杯中,給錢廣進重新挑了一個,斟上滿滿一杯梅子酒,與剛才打翻的那一杯,無二。
“進弟,男人通常只想著事成之后功成名就,卻鮮少考慮失敗之后的后果。四皇子這個人,文治武功,作為一代治世守城之君固然是不錯的選擇,可是比之他的皇兄,心思卻更是深沉,讓人難以揣度。如今,我顧家上下,均是壓在了四皇子的身上,所以,他必須要贏,我們必須保證謝元帥的立場。而且,即使是敗了,”顧雅妍看著眼前這個表弟,市儈的面具總是遮擋了他“絕色”的容顏,“至少,我相信,謝元帥,有能力保證你、我、我們一家的周全。”
乾光皇帝現在的身體如何。作為四皇子一派的錢廣進如今再清楚不過了,早就多時不能上朝,不過老實說,這在五品官滿地走的京城不是什么秘密。另外,最新消息,許勵涵剛剛在西北王庭刺殺西北王成功,這卻還是機密,對于這件事情謝元帥捂得比什么都嚴實,對外佯裝僵持不下,在那幾個小小的城池展開拉鋸戰兩月有余,其實是吊著敵方的主力,好讓許勵涵帶著精兵抄了敵方的老巢。這件事情,他也是在許勵涵抄到了西北王庭才知道的,還是他之前派去西北做生意的探子報來的,如今謝元帥尚在清掃潰不成軍的西北余部,戰報還沒有送達京城。
“況且,你也別以為就你聰明,別人都是傻子,謝家能夠憑借軍功,屹立三朝百年不倒,這婚事也是他們多方衡量的結果。一方面,希望女兒不要到那么復雜的人家,能夠過簡單快樂的生活,一方面也是,自古,伴君之道,太弱了沒有利用價值,在爾虞我詐中,只怕小命難保,太強了,也同樣未必是好事。這一招看似不靠譜的亂棋,其實是目前最好的出路了。別人既然抬舉你,你總不能不識抬舉吧。”
“哎……表姐,你,若是男子,只怕這顧家就能在你身上發揚光大了。只是,謝元帥馬上就要得勝歸了,只怕到時候淑婉定是又要水漲船高了吧!”(。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