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動了!
正如李言慶等人所猜測的那樣,在沉寂了兩個月之后,李密果然按耐不住,再次對滎陽發起猛烈攻擊。
不過這一次李密的對手,并非李言慶。
徐世績走馬上任后,并沒有對虎牢關兵事進行太多變化,直接采用了蘇定方之前的一系列準備。不僅僅如此,徐世績沒有經過言慶的同意,竟直接通過楊慶向左驍衛將軍,洛陽留守段達舉薦,任命蘇烈為牛渚口鷹揚府兵曹,把蘇定方截留在麾下,頓時引得李言慶勃然大怒。
蘇定方是言慶極為看重的一名帥才。
徐世績如此明目張膽的挖墻腳,令言慶非常不快。
在得知消息后,李言慶派人前往虎牢關質問徐世績。但徐世績卻不予理睬,甚至沒有回復。
這也使得夾在中間的裴行儼,頗有些為難。
只是他也清楚,虎牢關是滎陽門戶,地位至關重要,直接會影響到整個河洛的安危。徐世績初至虎牢關,需要有足夠,且有能力的幫手。如今整個虎牢關鷹揚府幾乎是一個空架子。除了徐世績和裴行儼之外,也確實需要有人協助。而蘇定方,無疑是目前最合適的人選。
可是徐世績在沒有經過李言慶同意的情況下,直接把蘇定方截留,好像也有點不太仗義。
無奈何,徐世績是他的上官。
等級之分,裴行儼也還算清楚明了,有些話只能點到為止。
三月初,李言慶將一批運往虎牢關的輜重截留下來。徐世績同樣無比憤怒,派人前往鞏縣交涉,卻被李言慶以身體不適為由,不予接見。最后還是楊慶出面,從滎陽縣調撥了一批輜重補充給了徐世績,才算是把徐世績安撫下來。兩人針鋒相對,從好友一下子變成仇敵。
許多人都感到很突然,但想一想,倒也并非說不過去。
徐世績和言慶以前的關系的確是不錯,但那不過是少時的友誼,并沒有經歷過任何的考驗。
而現在,徐世績官位和言慶相當,同時又代表著滎陽鄭氏,兩人自然就產生了沖突。
不過這種沖突在楊慶看來,卻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李言慶和徐世績越是針鋒相對,越是互不相讓,越是彼此仇視……他心里就越高興。制衡之術,已經產生了作用。楊慶心里面雖然更傾向李言慶一些,但這權謀之道,就在于一個平衡。徐世績的出現,平衡了李言慶在滎陽郡內的權力。徐世績背后有鄭家,李言慶身負鞏縣男的爵位,從實力而言,旗鼓相當。
論兵法謀略,兩人同樣是不遑多讓。
李言慶身邊雖有能者無數,可徐世績身后,卻站立著關東世族。
特別是徐世績到任不久,鄭仁基就通過鄭家的關系,為徐世績請來了弋陽人盧祖尚,出任虎牢關別將之職。這盧祖尚,世居弋陽郡,是范陽盧氏族人。他熟讀兵法,武藝高強,也是范陽盧氏重點培養的對象。年紀和徐世績相差不多,但論及兵事,盧祖尚的經驗同樣豐富。
弋陽郡屢遭兵禍,盧祖尚曾率郡兵,和盜匪進行過無數次惡戰,戰功顯赫。
盧祖尚抵達虎牢關不久,又有鄭善果親自出馬,說服了麒麟館學士李玄道,出任虎牢關長史之職。
如果說,盧祖尚的到來是宣告鄭氏和盧氏的聯手,那么李玄道的加入,似乎更證明了這一點。鄭氏和李言慶在經歷過數載的合作后,正式分道揚鑣。不僅如此,徐世績又通過李玄道的關系,從李言慶手中挖走了他的書佐馬周。這也使得李言慶,對徐世績的憤怒有多了一層。
好在,馬周被挖走后,袁天罡因受叔叔袁守城的召喚,準備回峨嵋山修行。
臨走之前,袁天罡把李淳風托付給了言慶,說是要李淳風體練世情。于是言慶把李淳風留下,接替馬周原有的職務,出任自家的書佐。而這一系列的變故,也讓楊慶,心里樂開懷。
李密在三月初,對虎牢關發動猛攻。
他命孟讓,李文相率本部兵馬,更調集瓦崗十五萬大軍,合計二十萬魏軍,瘋狂的發動攻擊。
從三月初八起,至十五曰,連續七天不分晝夜,攻擊虎牢。
徐世績呢,則采用了李言慶當初對付翟讓的招數,將手中三萬兵馬,分成六軍。五千人一軍,輪流登城抵御瓦崗軍瘋狂的攻勢。同時又不斷向楊慶請求兵馬,增調至虎牢關下參戰。
虎牢關慘烈的戰斗,已持續八天了!
瓦崗軍的攻勢,也似乎放緩一些。這難怪,連續八天的猛攻,說起來容易,可做起來去很難。不管是孟讓還是李文相,雖說都曾是擁兵十萬的一方豪杰,但若說到指揮數十萬人馬進行大戰,還是頭一次。而且他們的麾下,也并非全是身經百戰,訓練有素的悍卒精銳。
說穿了,瓦崗軍的主要成員,不過是尋常百姓。
也許在前兩天,他們還在地里耕種務農。一眨眼的功夫,就要提起刀槍走上戰場,戰斗力又能有幾何?
孟讓李文相等人能堅持到這種程度,已是使出渾身解數。
在連續八天攻擊之后,不僅僅是軍卒開始疲乏,甚至連孟讓和李文相這兩個統帥,也不想打了。
零星的戰斗,還在繼續。
不過總體而言,虎牢關的戰事,趨于平靜。
徐世績抬腳,把一具掛在垛口邊上的瓦崗軍尸體踹下城頭,而后邁步向前,舉目向遠方眺望。
夜色之中,瓦崗軍的營寨密密麻麻,連成一片,看不到邊際。
徐世績輕輕捻著頜下的短須,瞇著眼睛,一臉凝重色彩。
“祖尚,不太對勁兒啊!”
在徐世績的身后,跟隨著一個青年。
看年紀,也就是雙十年華,相貌極為俊俏,只是那雙眸子,略顯陰柔之氣。身上華美的衣甲,沾染著血污。不過腰間系著一個紫色的香囊,卻是格外醒目。他手持一柄長刀,聽到徐世績的話語,也輕聲道了一句:“是啊,卑職也覺得有點不太正常,好像缺少了什么似地。”
“缺少什么?
裴行儼忍不住探首詢問。
“這幫子蟻賊,好像發瘋了似地。
從前翟讓沒能攻破虎牢關,如今用同樣的招數,就能攻破嗎?哼……李密,依我看也是虛有其名罷了。”
徐世績突然扭頭,“老裴,你剛才說什么?”
“我說,李密虛有其名……”
“不是這一句,前面那一句。”
“哦……我好像說,翟讓沒能攻破虎牢,用同樣的招數,就能攻破?”
裴行儼不是傻子,話說出口之后,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向徐世績看了過去。
“娘的,如此大規模的用兵,李密這鳥廝,好像從未出現過。”
是啊,這么大規模的用兵,一副不破虎牢,誓不收兵的模樣,居然只是由孟讓李文相兩個庸才指揮。
李密呢?
裴行儼忍不住問了一句。
徐世績臉色一變,和盧祖尚相視一眼之后,不約而同的輕呼道:“聲東擊西?”
瓦崗軍中,最悍勇的內軍,也就是昔曰李密一手組建起來的蒲山公營,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過。
八天時間里,攻打虎牢關的魏軍,大都是普通兵卒。
瓦崗內軍的戰斗力,和這普通兵卒無疑有著天壤之別。如果內軍出擊,恐怕虎牢關的損失會更加慘重。可是現在,內軍沒有出現,李密也不在軍中,那分明是說,他們不在這里……
“取地圖來!”
徐世績大聲呼喊,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見馬周抱著一卷地圖跑上前來。
有親衛立刻跪在地上,以背做案。馬周將地圖鋪開來,裴行儼一把奪過來一支火把,為徐世績照明。地圖,是滎陽郡治下地形圖。徐世績手指在地圖上不斷移動,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觀瞧。
蘇定方也湊過來,一同察看。
“會不會是去攻打梁郡?”有幕僚上前,輕聲提醒。
不等徐世績開口,盧祖尚就搖頭表示不可能。
“梁郡地險糧少,且人口不眾。連年戰事,這里已非富庶之地,雖則勾連江淮,但攻打下來,意義不大。李密的目標,還是滎陽郡。如果滎陽郡被陷,梁郡不攻自破。而且,他就算是去打梁郡,也沒有必要攻打滎陽啊……李密又不是傻子,怎么做這等多此一舉的事情?
除非……”
盧祖尚說到這里,突然倒吸一口涼氣。
他抬起頭,駭然看向徐世績等人。
卻見徐世績面沉似水,朝他輕輕一點頭,“除非,李密欲取鞏縣,所以才要故技重施,以孟讓牽制我等。”
攻取鞏縣嗎?
裴行儼幾人,不禁面面相覷:這李密,端地是好算計!